夏辰已聽出是一種類似琵琶的樂器,曲調婉轉悠揚,仿若淡盡一切俗塵,獨乘小舟覽江山之勝。急時如千層碧浪,緩時如泉水徐流。清音雅韻令人聞而忘憂。
她在現代時很喜歡聽音樂,不管什麼樣的心情,都有曲子能與心靈共鳴,鋼琴也練過一陣子。穿越到這之後便到了這偏僻村莊,莫說鋼琴,連根竹笛都沒見過,只有放馬的哨子能發出三個音兒來,卻吹不成調。
難得聽到如此優美的樂曲,夏辰悄悄坐在窗下的小板凳上,一邊聆聽,一邊欣賞小院中的景致。
姚二叔家只有這一個庭院,不像外祖母家那種三進式的。對著院門是三間正屋,兩邊有小廂房,皆是青磚灰瓦。左邊有一夾道通向屋後的馬廄和小菜園。院子不大卻收拾得極為整潔,用青石磚鋪成了「王」字形的過道,空地兒上栽了幾棵櫻桃和兩株秋海棠,還種了許多秋英花,這種花的花期很長,能一直開到降霜,此時紅、粉、白、紫竟相爭艷煞是好看。
過了一會兒琴聲停了,夏辰還在回味,忽聽門響,抬頭一看姚二叔肩披著薄棉外套,從屋裡走了出來,手裡還提了一把長劍。
看到她姚震也不驚訝,有黑毛在,她就不會被拒之門外,門栓難不倒黑毛。「辰兒什麼時候過來的?」
夏辰起身道:「來了有一會兒了。二嬸子說您舊傷犯了,可大好?」
姚震道:「我這傷好不了!不當回事也就沒事了。」見黑毛一直圍前圍後地跟著夏辰,姚震「哼」了一聲:「見你比見我還親,進屋吧。」
夏辰笑了下:「二嬸子讓我來摘些海棠果。」
姚震點點頭,在夏辰剛坐過的小凳上坐下來:「摘吧,多摘些,我和你嬸子吃不幾個。」說罷拿出一塊絲帕,仔細地擦起長劍來。
夏辰見他神情專注,眼中帶著一種深邃的情感,像是一名老兵正在撫摸著戰友的墓碑。於是她不在作聲,拿了一個籃子,踩著小凳開始摘果子。她聽姚二叔說過,縣裡和他一起去服兵役的有上百人,如今活著回來的只有他一個。
過了片刻,姚二嬸從屋裡出來,今日她穿了件桃粉色玫紅繡邊兒錦裳,下身是一條玫紅色撒花羅裙,烏髮用一支桃花釵挽了個盤髻,整個人看上去宛若院中的花一樣,雅艷生香。
「辰兒,小心別摔著。」
夏辰見藍筐快滿了,跳下凳子:「剛剛是嬸子在彈琴?」
姚二嬸有點不好意思:「你聽見了?閒著沒事隨便彈彈解悶,辰兒喜歡聽?」
夏辰立刻點頭:「喜歡,辰兒聽著琴聲,只覺得自己像是乘船順流而行,夾岸儘是遙山疊翠,美不勝收。嬸子能教教辰兒麼?」
姚二嬸愣了一下:「我剛剛彈的曲名正是《山水遙》。想不到辰兒這么小就懂風雅了呢!只是我剛剛彈的是胡琴,你一男孩子怎地好學?你要喜歡,我教你彈瑤琴。」
夏辰在書上看過,這胡琴在大雲國不算雅樂,有些身份的人皆彈瑤琴,女子偶有彈琵琶的,男子中絕對沒有。
「嬸子還會彈瑤琴?」
姚震輕「哼」一聲:「學什麼彈琴!跟我學劍法,男子漢大丈夫,莫擺弄女人家的玩兒意。」
夏辰頭上頓生黑線,這姚二叔的語氣不太對勁兒啊!「姚二叔,那辰兒兩樣都想學。」
姚震站起身揮劍亮了個架勢:「辰兒,這兵荒馬亂的,學彈琴有個屁用!」
姚二嬸笑道:「辰兒喜歡我就教教他,你愛教他劍法兩不當誤。況且辰兒又不像你大老粗一個,將來必是個翩翩公子。」
姚震瞪著妻子:「沒見哪個公子能保家衛國的。」
姚二嬸只笑不語,含情脈脈地看著丈夫。
片刻後,姚震垂下頭「哼」了一聲:「好吧,你喜歡教就教吧。」然後看向夏辰:「你想學就學吧。」
夏辰「噗哧」一聲笑出來:「辰兒兩樣都要學好。」
姚二嬸道:「時候還早,來進屋,我先教你識音。」
姚震一把拉住夏辰:「我先教你握劍。」
夏辰忽然覺得自己貌似又衝動了!這兩人當真都閒得要命,以後自己可是有好日子過了。
最後還是姚二叔讓步,並說好她明日來時先學劍法,今天就學琴。
夏辰有基礎,一個時辰下來,便能彈出簡單的曲調,這讓姚二嬸十分驚訝:「辰兒竟有這般天賦,不出半年定能彈得一手好琴。」
姚震也極為驚奇:「這東西有這麼好學?」
姚二嬸白了他一眼:「你聽了這些年,也沒少擺弄,現在還弄不出個調來!」
「嘿嘿,我手指頭太粗!」
傍晚,夏辰拿著一小筐海棠果回了家,喬氏問道:「怎麼去了這麼久,進屋吃飯。」
用過晚飯,韓奇問:「辰兒最近又看什麼書了?可有不認得的字?」
夏辰搖頭:「不認識的字倒沒有,就是有幾處不太明白,正打算讓三舅舅給我講講。」她對古文字很有些研究,這裡的文字接近兩宋時期,認起來不難,許多典故她也不知道,故有些詞難解其深意。
韓奇站起身:「走吧,我看看。」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韓奇本就長得眉清目朗,如今身上似乎多了股書卷氣,夏辰不由得感嘆。
韓奇正在給她講解,忽聽她冒出這麼一句,不由得愣了一下抬眼問:「你說什麼?」
「我說三舅舅現在越來越像個文採風*流的公子了。」
韓奇捲起手上的書點了下她額頭:「專心點。」臉上卻是掛著笑。
夏辰笑呵呵地問:「三舅舅,文興書院是什麼樣子?」
韓奇見她無心聽講,只好放下書將身體靠在椅背上:「你是不是想上學了?」
夏辰點點頭:「三舅舅你真神了,辰兒心裡想什麼都知道。」她最近越來越覺得無聊,心想也是時候找點別的事做了。
韓奇白了她一眼:「少來!我八歲那會兒可沒你厲害。」他頓了頓一眯眼睛:「說起謊來臉都不紅。」
夏辰訕笑道:「做人要講義氣,這不是三舅舅教我的麼?」
「講義氣也要看什麼人,和你一起偷瓜的是哪幾個小子?」
夏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說,末了還眨了下眼睛補上一句:「他們以後定會以我馬首是瞻。」
韓奇嗤之以鼻:「就他們?一個沒腦子,一個沒骨氣,一個貪便宜,一個跟姑娘家似的。」
夏辰發現韓奇總結的還挺精闢,把下巴擱在桌上:「三舅舅,我也是沒辦法啊,咱們村西頭就這幾個與我一般大的了,東頭的孩子都聽王家那哥倆的,你又入了縣學,我的日子遠不如從前好過。」
韓奇笑道:「也是,將軍打仗總得有兵,你現在也算有幾個兵了,只要知人善用,還是很有前途的。」
夏辰聳了下肩:「你都把他們說成那樣了,還什麼前途可言。」
韓奇收起笑容正色道:「你不是讀了不少兵書麼?還搞不定那幾個小子?不過你得提防當面一套背後一套,能共患難的才叫真兄弟。」說到這兒他略微頓了一下:「你已八歲了,既然有心念書,就先入私塾吧。」
夏辰道:「離咱們村最近的私塾就是大北村那個吧?聽說那的先生不怎麼樣。」
韓奇道:「別以為自己認幾個字就了不得,童試也沒那麼容易過,而童試不合格就進不了縣學。我見你平時看的多是兵法札記,考試可不考那個,進私塾對你沒壞處。」
夏辰心想韓奇說得也對,一想到這裡考的也是四書五經類的玩兒意,心裡就把那幾位聖賢罵了個遍,他們影響面兒也未免太大了!可她也只能入鄉隨俗:「三舅舅,那你幫我向外祖父說說唄?」
韓奇站起身:「行。早點睡吧,明天再過來給你講書。」
隔天吃過早飯,夏辰便把韓奇拉到自己屋中關上門:「上私塾的事可問了麼?」
韓奇點了下頭:「爹說忙完陣子就送你去,不過辰兒,我記得你好像還有兩個比你大不許多的堂兄吧?」
夏辰想了下,李媽媽管自己叫三少爺,貌似還真有這麼回事。「好像是有兩個堂兄,怎麼了三舅舅?這有什麼關係嗎?」
韓奇的神色變得有些深沉:「辰兒,你知不知道夏家是軍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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