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辰有些茫然:「知道啊,就是說我的戶籍由兵部掌管,但這有什麼問題嗎?」
韓奇道:「我大雲國的子民大至可以分為匠戶、工戶、軍戶、商戶、農戶、奴戶,每種又各分幾類,比如工戶還分畫工、醫工、廚工等等。」
夏辰倒也知道有些朝代在這方面控制的極為嚴格,但還是脫口道:「為什麼分這麼多啊!」
韓奇道:「一方面是想讓一些手藝不至失傳,子承父業一代代,越傳越精,另一方面是讓人安分守己,不要有非分之想。」
夏辰道:「這明明不合理,就拿商戶來說,父親有經商的頭腦,可兒子卻不一定有啊!不懂什麼叫因材施教,有競爭才會有進步麼?這必是貓定規矩,分明把人當號子了!」
韓奇一怔:「呃?怎麼弄出貓和號子了?」
夏辰道:「三舅舅沒聽過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麼?」
韓奇跟著笑起來:「我還真沒聽過,不過你若不想打洞,還有一條路——就是參加科考。」
夏辰隨口道:「科考我倒是聽說過,但這裡怎麼考不很清楚。」
韓奇有些奇怪:「這裡怎麼考?」
夏辰心知說走了嘴,忙道:「是啊,三舅舅不是說先在咱們縣裡考的嗎?」
韓奇道:「那也不分這裡那裡,整個大雲國都是一樣。首先要像我這樣通過童試,進入縣級書院備案在冊,方能參加更高一級的考試。」
見夏辰點頭他繼續道:「科考分文科和武舉,以前是三年舉行一次,現在朝廷急需人才,改為每兩年一次。每年三月下旬分別在縣裡、州府、禮部同時舉行,分稱為縣試、會試、禮部試。每級考試又分初試和複試。初試一般是筆試,由主考官出題,複試是由眾位副考官當面出題,也叫面視,兩試成績皆優方算通過,並獲得相應的名次或官職。」
夏辰想了下:「我有點明白了,三舅舅去年春天已經通過童試,明年就可以參加縣試了對麼?」
韓奇點點頭:「嗯。」
夏辰道:「如果每一次都順利通過,三舅舅再過七年豈不就能做官了?」
韓奇苦笑:「哪有哪麼容易,咱們村的錢老大童試就考了五年,如今又過去十幾年了,縣試還沒過。」
一提錢老大夏辰便氣不打一處來,嗤之以鼻:「三舅舅怎麼能跟那種人相提並論,辰兒更自信比他聰明百倍,就算時運不濟,二十歲前也定能考上進士。」
韓奇嘆了口氣:「辰兒,除了那些世家,每戶只允許有一名生員,比如我們家,你二舅舅和我都過了童試,卻只能有一人去參加縣級考試,除非有名儒名仕舉薦,可如今兩國交兵之際,對軍戶的控制尤為嚴格,就算有人舉薦怕也不能破例。」
夏辰恍然道:「難怪三舅舅問我是不是有兩個堂兄,他們若比我先通過童試並報名參加縣試,我是不是就沒機會了?」
韓奇遲疑了一下:「正是。」其實他心裡還有一個疑慮,就算外甥先通過童試,怕是也沒機會參加縣級以上的考試,夏家人定會百般阻撓,畢竟誰都想脫離軍戶的身份,可目前也只能盡力為之。看著外甥比同齡孩童都單薄得多的身子,他暗暗嘆氣,這樣子如何當得了兵?怕是連最基本的訓練都熬不過。
夏辰聞言心裡琢磨著不管自己考不考得上,絕不能讓那兩個堂兄考上就是了,想到這兒唇角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
韓奇還以為她在做美夢,道:「行了,別在那異想天開了。先說說你這個軍籍。」
夏辰用手拖著下巴:「喔。」
「凡軍戶家中的男丁,一成年就要服兵役,如今大雲國與北方的玄國連年交戰兵丁不足,年滿十六就要入營赴衛當兵,是為旗軍。」
夏辰眼珠一轉:「那要去也是我堂兄先吧?」
韓奇搖頭:「你兩位堂兄若有一名成為生員,你仍逃不掉!夏家是軍戶,男丁在三人以上,便要有兩人服軍役,一名先入軍營當旗軍!另一名到十六歲便要隨正軍到營,佐助正軍。」
夏辰驚訝地道:「這麼說我是免不了當兵的命運了?」
韓奇笑了下:「過了這個年你算九歲,若能取得童生資格,十一歲通過縣試,十三歲是會試……如果每次皆上榜,十五歲就能成為進士獲得官職,那就不用當兵了。」
夏辰眼睛瞪得溜圓:「三舅舅!那怎麼可能!」每次皆中,那得什麼命啊?要知道古代考試可沒有標準答案,古語有云:不願文章中天下,只願文章中試官!你就是寫出花來,不入試官的眼也白費!不然歷史上也不會有那麼多才子名滿天下卻屢試不第了。
韓奇道:「沒信心?」
夏辰看著韓奇:「三舅舅才智過人,讀書又極為刻苦,十四歲通過童試已算神童了,我不過讀了幾本兵書,還時常讀不懂!十五歲讓我中進士不比海枯石爛容易。」此一時彼一時,若是換在現代,她還真敢一拼。
韓奇道:「我們朝有個十四歲便進士及第的,就是去年天那場科考,你別灰心嘛。」
夏辰扯了下嘴角:「三舅舅,還是兩手準備為好,武舉如何?」人也不能在一棵歪脖樹上吊死啊。
韓奇一挑眉毛:「武舉?就你這身子骨還是別想了,那些出身武職世家的公子,自小便請武師嚴教,在你這年紀拳腳功夫、騎馬射箭也都練得頗紮實了。所以你還是專心讀書吧。」話雖這樣說,韓奇還是決定找大哥商量一下讓外甥學些功夫,雖然不指望他去考什麼武舉,萬一非當兵不可,練幾下子也好保命。
夏辰的頭直接掉到了桌上,一手有氣無力地捶著桌子:「這叫什麼事兒啊!」難道自己十六歲就要抗槍打仗?整天累死累活聽著長官吆五喝六不說,還要跟一幫臭男人共處一室,她又不是花木蘭!
韓奇知道這個外甥碰上任何愁事也不會鬱悶超過半個時辰,絕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的主。苦笑了一下也不相勸。「辰兒,嘆夠氣就好好讀書吧。」說罷起身離開書房。
夏辰聽到關門聲,猛地坐起身來,看著房中滿滿兩架書,她連百分之一也沒讀上,伸手揉亂一頭黃髮:「天啊!」又趴回桌上。本來以為混個功名是個挺好玩兒的事,現在卻發現形勢還挺嚴峻。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想起韓奇剛剛好像說過,今年就出一個十四歲的進士!她猛地坐起身捶著桌子大喊:「是誰那麼變*態!」
想她在現代也是個通今博古的人才,到了古代學古文也算有些基礎,但若是想過科考,至少要把那幾十本書一字不落的背熟弄懂,那些出題的考官沒準在哪句話上抽出個詞來當考題,往往連他們自己都搞不清要考們什麼。可事實證明考官高一尺,考生高一丈。
她看過幾篇狀元文,那文章寫的也都是言辭優美、條理清晰,引經據典,博採眾長,驚天地泣鬼神……沒個五七八年工夫和高超的應試水平,絕寫不出來!難道那傢伙是文曲星轉世,在娘胎里就會讀書寫文章不成?
坐了一會兒她又想起個事兒來,轉身推門往前院跑去。
天才總是少數,這年頭認幾個字就很了不起了。那些出身名門的大將且不論,一般的武將多是胸無點墨,是以那些文臣一向瞧不起武將。
自己若是到了軍營,混個抄抄寫寫的閒差應該不難,興許還能像諸葛亮那樣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呢。
夏辰來到前屋一問才知道韓奇騎馬去找韓安商量事了。轉回院中,正碰上大舅母端了一盆乾菜從東廂房走出來。
「大舅母,曬菜啊?」大舅母娘家是四家子村的,相貌不很出眾,但性格溫婉,很好親近。雖是經媒人介紹的,但她和大舅舅感情極好,對自己也很照顧。
張氏微笑道:「趁著今兒天好再曬曬。」
夏辰上前幫忙把干豆角絲撒在蓆子上:「大舅舅什麼時候回來?」
「得天黑吧,你找他有事?」
夏辰搖頭:「沒什麼事,那我出去玩兒了。」想著和姚二叔約了去學劍法,若是不去他一定會黑臉。
張氏拍拍她的肩頭:「去吧,別玩兒太晚。」
一出門正碰上趙小六跑過來,待他來到跟前,夏辰問:「猴兒,你怎麼來了?」
「當然是來找你出去玩兒啊。」
夏辰見時候還早問道:「上哪玩兒?趙三姑娘、石頭和小眼他們呢?」
趙小六一攤手:「我也不知道上哪玩兒,石頭和小眼都在幫家裡幹活,趙三姑娘的爹怕是不行了,今兒一早壽材已經送來了。」
趙三姑娘的爹是村裡的半個獸醫,四年前進山採藥摔斷了脊樑,被人找著時就剩一口氣兒了,抬回來後便落了炕,能活這麼久已屬不易。「那我們過去看看趙三姑娘吧。」
趙小六點點頭:「行。」說著四下看了幾眼,把夏辰拉到牆角:「黃毛,聽說李老丈昨兒帶人來你家了?你挨打了吧?」
夏辰搖頭:「挨打倒是沒有,不過……」
李小六急切地問:「不過什麼呀?被罰了?」
夏辰一幅頗苦惱的樣子:「不過李老丈對我感激涕零,還讓我隨時去他的瓜田吃瓜。」
趙小六睛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啥?真假的?」
夏辰踹了他一腳:「不信改天我去時帶上你,不過他可問過我另幾個偷瓜的是誰,到時你被認出來可別怪我。」
趙小六臉一白:「黃毛,你沒告訴他吧?」
夏辰舉起拳頭:「你欠揍啊,我是那麼沒義氣的人麼!」
趙小六一縮脖子諂媚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會說,我趙小六保證,這輩子只聽頭的。」
夏辰白了他一眼:「還這輩子!一聽就是假的。」
「天地良心,我什麼時候對你說過謊啊!」
夏辰被他的樣子逗得大笑:「行行,我信。」
趙小六刨根問底了一番,頗有些惋惜:「早知道我就去報信兒了。」
夏辰一挑眉:「我敢保證換作你,你爹直接會把你按地上一頓暴打。」
趙小六撓撓頭:「也是啊,我的嘴可沒頭巧,更沒頭臨……臨……」
「臨危不亂。」夏辰替他說了出來。
趙小六一拍額頭:「對,就是這個,瞧我這記性,果然不是讀書的料。」
說著已到了趙三姑娘家門前,只見院門半合,夏辰從門縫往裡一看,院中擺著幾個木架子,上邊放著幾塊長方形的厚木板,有人正在往上塗著什麼,夏辰覺得應該是桐油一類的,以防棺木腐爛。趙三姑娘正愁眉緊鎖著站在屋前。
趙小六也湊了上來,小聲道:「瞧瞧、瞧瞧,趙三姑娘那可憐樣。」
夏辰道:「他爹快不行了,他當然會難過。」
趙小六嘆了口氣:「我聽娘說,他爹活著也是遭罪,還累著家裡人。」
聽了這話夏辰心裡有些不舒服,就算是病的、躺的,她都希望自己有爹娘在身邊啊!
「猴兒,進去,就算幫不上忙,咱們當兄弟的總該安慰安慰他。」
趙小六道:「我聽頭的。」
趙三姑娘見他們來了,小聲道:「我一半會兒不能和你們出去玩兒了。」
夏辰拍拍他的肩膀:「我們不是來找你玩兒的,有需要我們幫忙的麼?」
趙三姑娘道:「該餵雞了。」
夏辰一推趙小六:「我們幫你。」
趙三姑娘淡淡一笑:「那我回屋拿雞食。」
趙小六扯了扯夏辰的衣袖小聲道:「頭,看著沒,趙三姑娘笑了嘿。」
夏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我當然看著了。閉嘴,出來了。」
趙小六接過雞食,三人一起來到雞籠前,趙三姑娘道:「雞食往院邊上撒,別讓雞靠近那些壽材。」
夏辰和趙小六依言把雞食撒到牆邊,幾隻老母雞帶著十幾隻半大的雞崽立刻衝上前去爭搶,一隻大公雞邁著四方步走過去叫了一聲,好像十分不滿這些母雞們無視它的雞威,隨即朝擋在它前邊一隻不知死活的小雞狠啄了一口。小雞驚叫一聲,撲騰著毛還沒長齊的翅膀便跑。
趙三姑娘忙道:「快轟它回來。」
夏辰和趙小六一聽立刻去截那受了驚嚇的小雞。可在那隻小雞眼中他們比大公雞還要可怕,於是開始滿院子亂飛亂跳,惹得一直栓在院角落的那隻老黃狗也叫起來,而它這一叫鄰居家的狗也跟著叫,真是好不熱鬧。
夏辰心裡一陣著急,這屋子裡可還有病人呢!她沖趙小六喊道:「你去大門那邊兒,我在這邊兒。」說著準備退到屋門前,好和趙小六一起「兩面夾雞」,剛退了幾步便絆在了油桶上,身體一趔趄險些摔倒,幸好及時抓住了木板,頓覺得手上粘糊糊的。
正想著找東西擦一下,聽見趙小六喊道:「黃毛,快抓住它。」
那隻小雞正好跑到她的腳下,夏辰雙手一撲,把它抓住。趁沒人注意,把小雞當成了抹布,蹭了蹭手。
餵完雞把雞轟回雞窩,又陪趙三姑娘說了會話,夏辰和趙小六離開他家。
夏辰想確認一下自己的猜測問道:「猴兒,他們往棺材板上刷的啥?」
趙小六果然道:「桐油。」
夏辰並沒問為什麼要把雞關起來,她以為是怕那些雞到處亂跑弄髒木板,卻不想竟另有原由。
「猴兒,我要去姚二叔家,你去不去?」
趙小六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我可不敢去。」
他的回答早在夏辰意料之中。「那你先回家吧,我有空去找你。」
她有意繞了個彎,從錢老大家門前經過,看到他家大門上了鎖,夏辰湊到門縫往院裡瞧了瞧。他家那隻看門狗立刻狂吠起來,為免有人看見,她立刻跑開了,心想錢老大一家人這幾日定在忙著地里的活,著實是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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