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副無論如何,楚葉都不會忘記的的容貌。
那人殺了她的孩子,屠了她的宗族,將她打入萬劫不復,求不得生!
祁璉!
楚葉是使臣,司馬瑾卻是皇子。因此,這次入宮便由司馬瑾走在前面。可不知怎麼的,走在前面的司馬瑾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樣,知道楚葉的一舉一動。他暗中錯後半步,握住了楚葉的手。
手心突然傳來溫熱的感覺,楚葉自然知道是什麼情況。
她突然發現,好像每一次她的情緒有所波動時,司馬瑾都會及時並且無條件的將她的手握住,像是給她鼓勵一樣。
這種感覺她很熟悉,卻又覺得不同。
前世的時候,祁璉也總是能感知她的一舉一動,她還一度以為這是他們的心有靈犀。知道後來她才知道,原來祁璉之所以能夠知道,是因為他在她的身邊安排了探子,時刻監視。
可是司馬瑾不同,他似乎是真的與她心有靈犀一般,與她鼓勵。
想到這,她低低一笑。
司馬瑾聽到她的笑聲,突然停下腳步。
縱然知道司馬瑾做事全憑心情,從來不分場合。出而已也不曾想過,司馬瑾會在東堯的御花園裡把她抱起來,扛在肩上轉上一圈。
「你快放我下來!」
司馬瑾聽話的放她下來。
「真是太亂來了!」
楚葉話語嚴肅,卻不自覺的彎起嘴角,邁步往白玉石階去了,司馬瑾落下半步慢悠悠地在她身邊走,分花拂柳,登上涼亭,祁璉的眉眼也愈發清晰了起來。
他坐在高腳的紅木凳子上,手裡的酒飲盡,又提壺倒了一杯,司馬瑾看他不開口,拂衣行了半禮道:「西晉七皇子,見過東堯皇帝陛下。」
說完,也不等祁璉象徵性的抬抬手,就自己扯了個凳子一屁股坐下。
祁璉微微低眼,轉而看楚葉,楚葉抿唇,拱了拱手:「西晉使臣楚葉,見過東堯皇帝。」
祁璉把玩著手裡的酒杯,面露譏諷:「楚葉?倒是個好名字。讓我想起個熟人。」
楚葉面色不改,語氣平平:「東堯皇的熟人,身份一定是高貴非常了。」
祁璉面露懷念,卻很快被一絲怨恨替代。
他眼底閃過一絲陰鷙,嘴角微勾,露出一種令人難以言明的詭異笑容。
楚葉心中警鈴大作,正想開口。突然,司馬瑾將楚杉楚杉拉到身前,小聲催促到:「小杉,還不快見過東陵皇!」
楚杉依言,露出甜甜的笑容向著祁璉行禮。
祁璉有些吃驚,畢竟沒有哪個使臣團中會派出一個稚童。
他尷尬的笑了笑,斟酌著問到:「這位是……」
「這是本皇子的私生子,楚杉!」
司馬瑾大聲的說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聽了司馬瑾的答覆,祁璉心底生起了厭棄之意,卻還是強裝著笑容,揉了揉小楚杉的腦袋。
楚葉看的噁心,別開了眼神。
高卓從亭下上來,俯在祁璉的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祁璉強裝出的笑容竟完全消失,甚至沒有顧及到楚葉及司馬瑾三人依舊在場。
高卓稟報完,又得了祁璉的回應,踩著碎布退了下去。但路過楚葉身邊時,卻明顯的停頓了下,發出一小聲嗚咽。
楚葉心中酸澀,卻依舊撐著笑,向他微微頷首。
她十四歲嫁進王府,雖說當時有祁璉護著她,但後宅之內,再加上祁璉並不是真心愛他,所以難免會有些不長眼的姬妾下人來煩擾她。那時候,便是高卓從中斡旋,讓她不至於在內宅的爭鬥中收到傷害。
聽說,高卓入府之前曾有過一個女兒,但是他的女兒成親後便早早的去了,因此高卓一直在心裡把她當作女兒愛護。楚葉對於高卓也是心存感激,她曾在笙兒出生後想過,將高卓放出宮去養老。他女兒給他留下了個外孫,讓他出宮享受享受天倫之樂也好。
至少這個想法還沒來及實現,她便葬身在鳳安宮中。
「東堯皇,楚大人也站得挺久了,他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三品侍郎,卻也是我西晉的肱骨!」
「楚使臣還請入座。」
祁璉截下司馬瑾的話,搶先一步請楚葉入了坐席。
楚葉斂起心神,落落大方的坐在了司馬瑾身旁的椅子上。
祁璉轉過身,吩咐一旁侍立的宮娥將菜品擺好,司馬瑾趁著這個空檔,湊到楚葉身邊小聲邀功:「怎麼樣小葉子,我做的不錯吧!」
楚葉白他一眼:「你別以為我會這麼輕易的就原諒你!」
「嗯咳。」
祁璉在一邊輕咳一聲,楚葉手忙腳亂的將司馬瑾從身邊推開,整了整衣衫。
司馬瑾臉色平常,像模像樣學著楚葉整理衣袖,然後像模像樣的抱著楚杉坐在了旁邊。
「沒想到,七皇子和楚大人,關係匪淺啊。」
「不勞東堯皇費心,本皇子與楚大人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
祁璉尷尬的笑容僵在臉上,不知道要怎麼將司馬瑾的話接下去。
高卓再次踩著白玉台階上來,尖聲稟報:「陛下,三皇子求見。」
祁璉劍眉微蹙,卻也知道有些情緒不能在司馬瑾和楚葉面前展露出來,於是朗聲應道:「讓他上來吧。」
接著便是一陣急促且沉重的腳步聲,三皇子氣喘吁吁的登上涼亭,「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父皇,兒臣冤枉啊!」
司馬瑾事不關己的抬起筷子,下手精準,夾下魚腹上的嫩肉,仔細的挑出魚刺放在楚葉面前的碟子中。
楚杉卻不安分的在司馬瑾身上扭來扭去,似乎對眼前發生的一切都非常好奇。
祁璉不耐的瞥了眼三皇子祁玥,揮袖道:「朕今日設宴使臣,你先回去吧。」
誰知祁玥卻堅持跪在亭邊,對著祁璉叩首:「父皇,請父皇容兒臣自辯,再判兒臣的罪也不遲!」
楚葉拿起面前的酒杯,衣袖遮臉,小口輕酌,擋住了她臉上一閃而逝的幸災樂禍。
祁璉被他搞得一頭霧水,卻依舊顧忌著司馬瑾二人。只見他給了高卓一個眼色,高卓會意,上前一步勸到:「三殿下,您先到御書房候上一會可好?」
說著,便要碰上祁玥的胳膊,將他扶起來。
誰知祁玥卻發瘋般揮開高卓的手,向前膝行數步,繞過楚葉,直接拽住了祁璉的衣擺。
「父皇,父皇!兒臣是真心喜歡珺語的!求父皇成全兒臣!」
一言既出,石破天驚!
楚葉心中笑容更勝,高卓卻震驚的來不及撣掉身上的塵土,直接撲了上去,捂住祁玥的嘴。
祁璉一張俊臉鐵青,五官扭曲,眼底滿藏怒火!
他早就得知魏珺語被祁玥藏在三皇子府,卻不成想,祁玥這逆子竟與那蕩婦暗渡陳倉,行了苟且之事!
而他——祁璉眼神陰冷的盯著祁玥——竟然還有臉來求他成全!
親子與繼母傳出苟合之事,這讓他哪有臉面面對天下黎民!
「啪嗒」一聲,酒杯從楚葉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碎成了渣滓。
楚葉神色大驚,一臉歉意看著祁璉,祁璉如夢初醒,而後看向祁玥的眼神更加陰冷!
逆子!
孽障!
竟然在他國使臣面前,將這件事說出!
真是不給他留下半點臉面!
「高卓,還不派人來將這爛攤子收拾掉!再帶三位使臣下去更衣!」
高卓將祁玥的鬆開,面露不舍。
這是楚家留在世上的血脈啊!
除了那位主子,怕是便只有三皇子留著楚氏的血,要他眼睜睜的看著三皇子殿下被殿下責罰,甚至處死!他這麼忍心?
難道還要像對那位主子一樣?
「高卓!」
祁璉不悅的聲音再次傳來,饒是高卓再不情願,他身為奴婢卻也無可奈何。只得領著司馬瑾三人退出涼亭。
「高公公,沒想到,您和三皇子殿下的關係竟然這麼密切。」
高卓面不改色,語氣平緩。
「楚大人說笑了,老奴在陛下身邊侍奉多年,每個皇子都可以說是老奴看著長大的。」
楚葉譏笑一聲,不在言語。
司馬瑾拉著楚杉走在楚葉身邊,他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異樣的感覺。
似乎楚葉對於東堯宮城的一切都很熟悉,並不是第一次來。
眾人在一幢繡閣前停下,高卓指著院門對楚葉說到。
「楚大人,就請楚大人在這裡更衣吧。新的衣物老奴已經派人放在裡面了。」
楚葉微笑著應了一聲,抬步踏入繡閣中。
「皇子殿下和小小姐就請在這間屋子中稍候吧,想必楚大人還要換上一會。」
司馬瑾神色複雜的望了一眼楚葉的背影,帶著楚杉進了側屋。
屋中,高卓已然命人準備好了瓜果茶飲,司馬瑾挑了塊蜜瓜塞進楚杉嘴裡。
「瞧瞧,果然還是東堯人傑地靈,這大冬天的,竟還有蜜瓜供奉。」
楚杉嚼著瓜,贊同的點點頭。
高卓捧了個托盤,也跟在司馬瑾身後進了屋子:「西晉七皇子,這屋裡沒有地龍,許是有些冷,老奴命人準備了幾個手爐取暖,還請殿下勿怪。」
「高公公說笑了。」
司馬瑾取過手爐,塞了一個放在楚杉手中,又取了一個自己握著。
他打量著這間屋子,琉璃頂上,用著金粉描繪了一隻正展翅欲飛的鳳凰,口中銜著顆明珠,將整件屋子照的光亮。金鳳周圍,百鳥朝拜,盛況空前。碧玉柱上亦以攜刻之法雕著鳳凰,鳳凰整體的顏色與頂上的金色不同,玉料之內不知灌注了什麼,將鳳凰顯得火紅火紅。
真是奢靡之極。
連一個小小的繡閣側屋都裝飾的如此繁複華麗,那主屋怕不是是用金塊壘成吧。
司馬瑾收回目光,對著高卓淡淡開口:「這間繡閣竟裝飾的如此華麗,不知是那位貴人曾在此居住。」
高卓也將這間屋子大致打量了一遍,眼底露出濃濃的懷念。
「實不相瞞,這間屋子是先皇后還是太子妃時的繡閣。陛下登基後,便將這間屋子從東宮劃到了宮城之內。」
司馬瑾不雅的打了個口哨,接著問道:「若本皇子沒記錯的話,高公公口中是先皇后是出身楚字世家的吧。」
「正是。」高卓不愧是大內總管,司馬瑾如此沒規沒矩,他的臉上竟也毫無異色。
「楚家不是被滿門抄斬了?怎麼還留著她的繡閣。」
高卓一愣,看向司馬瑾的眼神多了份探究,他堆出滿臉笑容,恭順的回答到,
「皇子殿下消息靈敏,楚後一代賢后,更久居深宮,必定不會參與楚家謀逆一事。更於社稷有功,自然要留下些景事供後人瞻仰。」
聞言,司馬瑾不禁笑出聲來。
這老太監真是有意思,他主子誅了楚家滿門,逼的楚後自焚。他卻還說楚後於社稷有功。
「楚後?竟然還有人叫這麼奇怪的名字。」
楚杉拿著袖子擦擦嘴,小聲說道。
司馬瑾從懷中掏出手帕,擦了擦楚杉沾滿果汁的小嘴,解釋道:「小杉,不是說這個人叫楚後,只是她閨姓是楚,其他人為了尊稱,才會稱她為楚後。」
「姓楚?那不是和小杉一樣!」
楚杉驚喜的從凳子上跳下來,她拉著司馬瑾的衣袖嬌蠻道:「那她到底叫什麼啊!是不是也叫楚杉!是不是和小杉同名同姓!爸爸爸爸,你告訴小杉好不好!」
司馬瑾面露為難的瞥了眼高卓,見高卓不為所動,便順勢指著他,對小杉說:「爸爸也不知道楚後叫什麼。你去問問那位爺爺,看看他會不會告訴你。」
楚杉歪著頭,嘟著嘴想了想,最後下定決心,蹭到高卓身邊。
「爺爺爺爺,楚後叫什麼啊!是不是和小杉一樣啊!」
高卓不知所措的看著眼前這個孩子,將求救的眼神放到了司馬瑾身上。卻不成想,司馬瑾根本不看他,自顧自的叼著果盤中的蜜瓜吃。
楚杉忽閃著大眼睛,一霎不霎看著高卓。眼底滿滿的都是好奇。
高卓為難不已。
他雖然知道楚後的名諱,但又豈能就這麼告知一個他國人!若是司馬瑾來問,他大可避而不答,還能趁機反咬一口,指責司馬瑾干涉他國秘事。
可偏偏,來問的是個孩子!
他若是避而不答,必然被她糾纏。可若是答了,便是泄露宮闈秘辛。他若是指責,司馬瑾大可用小孩子的好奇心來推脫。
這可如何是好!
「小杉,你不要纏著高公公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高卓身後傳來,楚杉抬眼望去,卻看見自己的爹爹英氣十足的站在門口。
司馬瑾也一霎不霎的盯著楚葉,似乎被楚葉所震撼。
不知什麼時候,外面竟飄起了雪花,房門大開,楚葉一襲紅衣站在雪前,她的背挺得筆直,仿佛一支迎雪盛開的紅梅。
妖嬈,卻堅毅。
「爹爹你好帥!」
楚杉越過高卓,一把撲到楚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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