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個時候,安離才終於回過味來。原來唐楓他們所提到的只要搜了就能找出證據來指的是這些銀子!這個認識讓他心裡既驚且恨,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可唐楓卻不會給他時間細琢磨該怎麼應對眼下的被動局面,手一揮就道:「走,帶上安公公,咱們去看看那些銀子!」便帶人押著安離和兩名護衛朝里走去,其他那些護院和打手依然由手持弓箭的兵丁看守。
那個藏銀的庫房在第三進院落之中,走不了幾步就已到達,一見唐楓來了,在其中的衙役們都露出興奮之色,連連道:「唐千戶,終於找到那些庫銀了。」
「哦,是嗎?」唐楓不置可否地答應一聲,又看了一眼臉色陰沉的安太監,這才邁步進入。楊震也隨他一起走進庫房,站定在一口已被打開的樟木箱子跟前,探手就已拿出了一錠銀子掂量了一下道:「正好是五十兩一錠的銀錠,與被竊的庫銀規制相似。安公公,對此你可有話要說嗎?」
安離聞言很是怨毒地盯了楊震二人一眼,但一時卻又說不出話來。他這裡的銀子自然不是唐楓他們在尋找的庫銀,而是這些年來他當這個鎮守太監搜刮而來。不過因為要儲存方便,才按照官府的式樣鑄造了這麼一批五十兩的金銀錠。
其實只要是杭州官場上的人,都能夠猜到他這些銀子的來歷,只是心照不宣罷了。可現在,當楊震他們一口咬定這些銀子就是丟失的庫銀時,安離一時竟也找不出一個正當理由來解釋它的來歷。有時事情就是如此,當沒人追究時不是問題,可一旦有人要打這事的主意了,這事就可能成為你的催命符。
而更叫安離感到為難的是他此時都不好直接說出這些銀子的真實來歷。因為這樣一來,會不會被人接受不說,還必然會影響到派他來此的司禮監的名聲,到那時候,就不光是杭州當地官員要治他的罪,就是遠在京城的馮公公只怕也將置他於死地。潛規則之所以為潛規則,就因為其不能明說。
此時的安離只能選擇沉默,用怨恨的眼神看著面帶得意笑容的唐楓及其屬下錦衣衛,心裡早已悔得腸子都青了。要早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他怎都不會向葉添祖他們舉薦讓唐楓帶人來查這起銀庫失竊案。原來只想借這案子打壓唐楓等人,結果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把自己給陷了進去。
唐楓他們此時可沒有工夫去理會安離的心情,只叫人趕緊清點這些箱子中銀錠的數目,看能不能補上銀庫的失銀。因為這些銀子都是整齊放在箱子裡,清點工作就顯得格外容易,不過頓飯時間,結果就已出來,在這庫房中,竟有八十萬兩銀子!
當聽到這個數字時,楊震明顯是呆愣了一下,隨即才笑道:「看來還多了些,那應該是安公公向日裡的結餘吧?公公,你可有什麼要說的嗎?」
安離面色鐵青,半晌才道:「這些銀子的真正來歷你們是真不知道嗎?你們這一次確實是使得好手段,無中生有,借刀殺人的計策真是一個連著一個,咱認栽就是。但你們也別得意得太早,總有人會收拾你們!」說著瞥了身旁那兩名叫方規、何榮的護衛一眼。
「嗯?」楊震聽了這話只是一頓就笑了:「難道安公公還想說這些銀子是你正經得來的嗎?以你一個鎮守太監的俸祿,就是不吃不喝存上十輩子怕也存不了八十萬兩白銀吧!難道這還是我們冤枉了你不成?」
「你……」安離為之氣結,卻再說不出話來,只好再次看向那兩人,眼中已帶有求助之意。
他這一舉動已落入楊震眼中,便道:「怎麼,安公公你還妄想這些手下去為你奔走求救嗎?這次他們阻撓咱們辦案,已可被看作是本案的同謀,只怕他們也將與你一道被關進官府大牢,等候朝廷的決斷了。」
似乎是為了證實楊震的這一言論,唐楓隨後下令:「來人,將他們全部綁起來。待搜過整個宅院之後,與前院那些同夥一起送去巡撫衙門!」
「是!」那些衙差此時已因眼前的重大發現而心情激盪,知道這次大家都立了大功,便也沒了以往的束手束腳,即便面對的是鎮守太監和兩名武藝了得的高手,也絲毫不怵,拿出繩子就要綁縛三人。
楊震此時也已稍稍上前了一步,把手搭在腰間匕首柄上,一旦那兩人動武拒捕,他便會出手拿人。
眼見這些以往他們連看都不會看上一眼的衙差興奮地要來綁自己,方規終於忍不住了,陡然向後退了一步道:「慢著!」
楊震身子已然繃緊,只待其有任何動作就上前。而其他衙差也略帶緊張,有人喝道:「怎麼,你還敢反抗?」
方規跟何榮打了個眼色,隨即就從懷裡取出了一塊腰牌丟向楊震:「看看我們到底是什麼身份,可是你們錦衣衛能隨便拿的,更別提這些卑賤的衙差了!」
楊震一把抄住那腰牌,只見它的規制倒與錦衣衛的差不太多,只是材質卻是玉的,觸手溫潤。再看上面所雕的字號,卻是一怔,因為其正面赫然刻著四個大字——東輯事廠!
東廠!這可是比錦衣衛更叫人畏懼,名聲也更臭的特務機構。以如今東廠廠督馮保的地位,東廠的番子自然是要穩穩壓住錦衣衛一頭的。只是因為東廠的重心一直都在京城一帶,沒有錦衣衛那麼多外派人員,在地方上才顯得勢力不大。
楊震沒想到今日在安離身邊,居然就生平第一次遇到了東廠的人,一時竟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才好了。
唐楓也感到很是意外,同時也感糾結。他這次的目標只在安離和把竊銀案給了結了,實在不想節外生枝,得罪了東廠的人。
「怎麼樣?唐千戶還想把我們也帶去巡撫衙門查處嗎?」方規看到唐楓等人都面帶驚訝和猶疑,就忍不住挑釁似地道。
對東廠這個始終壓制著錦衣衛的機構,唐楓自然是很厭惡的,他之前在武昌干出那些事情來,也正是為了曲線救國地使錦衣衛能強大起來,擺脫東廠的陰影。可厭惡是一回事,招惹就是另一回事了,至少以他們目前的實力與處境,與東廠結下樑子很不明智。
楊震也看出了唐楓的顧慮,心裡頗為懊惱。要是剛才在對方尚未亮出身份前就把他們殺了,或許就沒那麼多問題了。可現在,卻不得不讓他們離開。而一旦如此,只怕很快這裡的消息就會傳到京城,說不定馮保那樣的大人物就會出手。
而一旦有這些人插手此案,這個本就大有漏洞可查的銀庫失竊案就未必能按著既定的策略往下走了。這可對他們大大不利哪!
在長時間的思考,權衡利弊之後,唐楓終於作出了決定:「我可以讓你們離開,但安離我卻必須帶去衙門!」剛才安離的眼神也被他看在眼中,生怕他們連安離也說成是東廠的人,從而也要帶走。
方規他們也知道對方處心積慮到這一步是不可能把安離放走的,便也選擇退一步道:「好。那唐千戶,咱們後會有期了!」說著意味深長地朝唐楓和楊震一拱手,便揚長而去。
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楊震的兩條劍眉湊到了一起:「百戶,讓他們這麼離開,只怕接下來我們的時間就很有限了。」
「我知道,但這也是唯一的選擇,不然我們會有大麻煩。」唐楓苦笑了一下:「你是沒有與東廠這些人打過交道哪,今後就會明白了。」
楊震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他看得出來,唐楓對東廠還是深懷戒懼之心的。這倒讓他生出了好奇與戰意來,很想與這個在民間與錦衣衛齊名的機構較量一番。
唐楓可沒空去理會楊震的這一點心思,此刻他已轉向其他人:「還不趕緊把人綁起來,再四處搜查看還有沒有遺漏的。今日天黑之前,必須將人和銀子運去巡撫衙門。」
「是!」衙差們再次上前,將面帶冷笑的安離綁了起來,然後又分批前往後面的幾進院落中大肆搜查。
一時間整個安家大宅變得雞飛狗跳,亂作一團。許多門戶都被急匆匆衝進衝出的粗人們撞破,許多擺設被人撞倒跌碎,還有許多值錢的玩意兒在不經意間,被某個衙差或是兵丁悄然收入了自己的袖口懷中。
當天色漸暗,眾人押送著安離父子及其他打手護院等離開宅院時,這座在杭州城裡可算得上名列前茅的豪宅早已一片狼藉,而那些差人兵丁的腰包卻已高高的鼓了起來,一個個眉開眼笑。
押著安離從好奇的人群間穿過,楊震看到唐楓的眉宇間很有一絲悵然之色,倒是安離這個階下囚,此時卻顯得極其篤定,沒有一點慌亂。楊震的嘴角輕輕一挑,冷笑著想道:「這案子可不光是我們的事,更是杭州這些大人們所重視的。他們豈肯讓案子再生波瀾?走著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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