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城五里。
車隊來到一處相對平坦的草地旁,幾個孩子全都從馬車下來,秋遊正式開始。
就在朱三和朱四準備痛痛快快玩耍時,發現侍衛把帶來的絹布鋪開,然後利用草地附近的樹木,或者把木條削尖插到地上,開始在四周圍布幔。
朱三皺起眉頭,問正在指揮做事的陸松:「陸典仗,這是幹嘛呀?為什麼要把這裡圈起來?」
陸松道:「回世子的話,這是防止有人窺探」
朱三眼睛瞪得圓圓的,沒聽明白陸松話里的意思。
另一邊朱四好像早就知道會這樣,唉聲嘆氣:「就是讓我們在一塊圈起來的場地玩,不讓出去亂跑。」
「啊!?」
朱三看了看四周,遠方的大江和山巒,逐漸被布幔遮擋住,心中非常不滿,幾乎是咆哮著發出質問:「就這麼塊狹窄的地方那我們出城來幹嘛?王府隨便找個院子都比這大!」
朱浩總算看出王府的套路了。
說是同意孩子們出城來玩,卻不讓自由活動,不僅派來大批侍衛貼身保護,還劃出場地,只允許孩子在這塊規定的區域玩耍,不得越雷池一步。
這大概就是身在皇家的悲哀。
陸松道:「袁長史特別吩咐過,若是兩位王子不能遵照規矩做事,要強行跑出帷幔,置身險地,那今日出城之事就當作罷,要卑職立刻帶兩位王子回王府請世子不要令卑職為難。」
赤裸裸的威脅,朱三聽到後氣得說不出話來。
出來之前和出來的路上,她都在幻想,準備痛痛快快玩一場,抓兔子、抓野雞什麼的都規劃了一遍,可現實卻是畫地為牢般只允許他們在一個小圈子內活動,絹布甚至把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連外邊發生什麼都不知道
就在此時,公孫衣和他的妻子走了過來。
公孫夫人恭敬地向朱三行禮。
朱三對眼前一切視而不見,嘟著嘴,一個人在那兒生悶氣:「父王言而無信,居然這般糊弄人哼,等回去一定要找他好好理論。」
朱浩道:「我倒覺得,這裡蹴鞠很不錯,你看看這草地多平坦?這次我們加上幾名侍衛,一起組隊蹴鞠是不是很有趣?」
「好,好!」
朱四最先贊成這個提議。
本來只是幾個孩子玩,嫌不夠過癮,但如果讓侍衛跟他們一起組隊的話,來一場多人間的蹴鞠對抗,朱四一下子就覺得非常熱鬧,趣味性大增。
朱三皺皺鼻子,沒太當回事。
公孫衣不解地問道:「為何要在此蹴鞠?難道不該吟詩作畫嗎?」
朱浩走了過去,笑嘻嘻地向公孫夫人行了一禮:「學生見過師娘。」
一句話就讓公孫夫人表情尷尬,紅著臉站在那兒,不知該如何應答。
「公孫先生,今天只是出城來遊玩,具體怎麼個玩法不過是走個形式,不如一起蹴鞠公孫先生是否要與我們一起呢?」
朱浩居然邀請公孫衣加入到這場蹴鞠對抗中。
公孫衣看了看妻子,公孫夫人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抉擇。
先生跟學生一起玩,在這尊師重道的時代是件很丟面子的事。
但他本身就是個大孩子,朱四適時近前,眼巴巴地道:「公孫先生跟我們一起蹴鞠吧,多好玩啊?」
公孫衣遲疑好一會兒,終於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一場別開生面的野外蹴鞠正式開始。
六對六。
兩邊各有兩個孩子,等於是每一隊有四個成年人。
規則由朱浩制定,既然是孩子跟大人同場競技,就要對大人做一定限制,首先是大人只能以右腳接觸球,左腳接觸蹴鞠就犯規。
隨後就是射門的只能是孩子,大人進球不算。
最後一條,若孩子帶球的話,大人必須要相隔一米以上,只允許阻擋傳球線路而不能上去爭搶以及不能有身體接觸,否則也是犯規。
由陸松來當裁判。
比賽開始後,孩子們玩得很盡興,甚至連公孫衣也很快融入到無憂無慮的對抗氛圍中。
如此一來誰都忘了外邊正有人圍場地,就連朱三也全情投入,在她的強烈要求下,朱浩跟她一隊,但可惜現在不是二對二,成年人的限制是多,但場面的優劣還是要以成年人的球技來決定,孩子只是作為參與者。
到中午時,所有孩子都累得氣喘吁吁,到後來幾個孩子只是守在前場等著傳球過來射門,等於是把防守的重擔全都交給隊伍中的大人。
玩了一個多時辰,到中午準備午飯時,朱三已累得全身癱軟,仰面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朱四卻活力十足,就像個沒事人一般坐在朱浩身邊,一般擦拭額頭的汗水,一邊說剛才那場比賽,那個球應該怎樣,我應該怎樣,你們不應該怎樣
「淨吹牛,還不是朱浩進球最多?說得好像你們贏了一樣。」
朱三實在聽不過去,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步履蹣跚地走到二人身邊,扶著腰,語氣中滿是不屑。
朱四笑道:「三哥,要不下午讓朱浩跟我一組,京泓跟你搭配一下?」
「啊?下午還要蹴鞠?累不累啊!我還想抓兔子呢。」朱三頓時出言反對。
上午她玩得是很開心,可這始終不是出城遊玩的目的,要蹴鞠的話在王府也行,為何非要到野外來?
陸松此時正在安排侍衛烤肉,火堆已經架起,朱三走過去問道:「陸典仗,下午帶我們去抓兔子行不行?打獵也可以啊,為什麼只能守在這兒?」
陸松面帶遺憾:「世子請勿見怪,您的安危不能有絲毫懈怠,此乃袁長史吩咐,卑職不能違背。」
朱三急道:「只讓我們在這小圈子活動要悶死個人啊!」
不管她怎麼抗議,陸松始終不為所動。
最後朱三隻能回來,面帶哀切地望著朱浩:「朱浩,你幫我去跟陸典仗說說唄?你主意多,只要能說動他」
朱浩聳聳肩:「這恐怕是王爺的意思,我也沒辦法。」
朱四瞥了眼朱三,扁扁嘴:「我們在這裡蹴鞠多好,在草地上踢比王府的青石板上踢有意思多了,為什麼一定要去抓兔子呢?這是父王交待下來的,陸典仗怎麼可能違背父王的命令?」
「喂,小四,這次的機會是我們一起爭取來的,你不幫我就算了,居然還教訓我?」朱三更加不滿。
就在朱四準備跟姐姐爭吵時,朱浩道:「算了,算了,我去跟陸典仗說說,或許陸典仗會鬆口呢?」
一邊公孫衣正好帶妻子過來,聽到幾個孩子的對話,頓時覺得朱浩有點「托大」。
陸松是按王府的命令行事,你朱浩以為自己是誰?去說說就能改變陸松的態度?陸松會為了你讓自己置身受罰的境地?
「朱浩,全靠你了!」朱三眼裡滿是哀怨,卻也帶有幾分期冀,似真把最後的希望寄託到了朱浩身上。
朱浩單獨去見陸松。
陸松似乎知道朱浩是來說什麼的,板著臉道:「松王命在身,汝毋須多言。」
朱浩笑道:「你好像知道我來幹嘛?」
陸松想了想,突然意識到,朱浩可是錦衣衛安排在王府的臥底,會為了幫朱三和朱四請求能自由玩耍,不知進退求他通融?
這小子怕是以此為藉口,來找自己說別的事情吧?
「你要做何?」
陸松沒來由一陣緊張。
如果朱浩真有什麼陰謀詭計的話,朱厚熜可就要面臨巨大的危險。
朱浩攤攤手:「我就是想讓陸典仗行個方便,讓我們到各處走走。」
「不可能!」陸松厲聲回絕。
朱浩道:「我知道陸典仗王命在身,還是袁長史親自吩咐的,但我覺得,陸典仗你可能誤解了袁長史的意思。」
「嗯?」
陸松眯眼打量朱浩。
「我想袁長史也不希望我們停留在城外某個地方,一整天都不動彈一下,這樣目標也太過明顯了如果有人來襲的話,恐怕這裡的人都要遭殃。」朱浩分析道。
陸松不屑地冷笑:「此處戒備森嚴,就算有人想偷襲也斷然不會得手。」
朱浩道:「以我所知,林百戶可是個狠人,光天化日之下他以錦衣衛百戶之身帶人發起偷襲,自然不可能,他不可能令朝廷陷入不義之境地。但他背後站著什麼人?錢寧此人為迎合上意,可說無所不用其極
「如果林百戶帶人化妝成河盜、山匪什麼的,以二三百人都是錦衣衛精銳,突然掩殺過來的話敢問陸典仗有幾成勝算?
「陸典仗先莫忙回答,我分析一下,這周圍是空地,沒有阻礙物作為憑靠,等賊寇圍攏過來,你們這些侍衛或可以突出重圍,可我們這些孩子怕是要把性命交待在此。你說我們為何要讓這麼大一個目標長久駐留某地,讓敵人有機可趁?」
朱浩話說完,陸松臉色漆黑。
他本來不相信朱浩的說辭,但仔細一想小傢伙的分析有理有據,敵人在空地上發起突然襲擊,肯定是四面圍困,蜂擁而至。敵人數量遠遠多於自己的話,如何保證年方七歲毫無自保能力的朱厚熜安全?
而且朱浩還有一件事沒說,陸松卻很明白。
一旦林百戶真的帶人殺來的話,那陸松作為內應,難逃干係,別人可以說自己忠心為主,但你陸松怎麼說?
當二五仔還想博得忠義美名,做夢去吧!
世子出事,你陸松就是千古罪人。
「你到底想說什麼?」
陸松感覺朱浩有下文。
朱浩道:「我覺得,世子長久留在此地並非好事,不如我們稍微變通一下,下午就不在這裡駐紮了,可以提前一段時間回城,只是在歸途中,路線稍微偏移,就當走錯路去到別處,允許世子和郡主下車走走看看,最後不偏不倚按時回城
「這樣敵人找不到目標,世子也能達到遊玩的目的,你還能交差一舉多得,你覺得如何?」
等朱浩把自己的提議說完,陸鬆一口氣不順,差點劇烈咳嗽起來。
還能這樣?
提前走,到處停停看看,這樣就算事後被王府追究責任,也有理由回應。
袁宗皋是有規定駐紮後必須留在一個小圈子裡,防止孩子亂跑或是被錦衣衛刺探到情報,可沒規定說回城要走哪條路,走多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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