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一看抓來的乃是艾能奇,頓時有些無語。
因為他知道,艾能奇乃是張獻忠的乾兒子,真要動這個傢伙,那麼他和張獻忠非要反目不可。
要知道,現在軍中,張獻忠和闖王高迎祥的殘部,可有近十萬之眾。
李自成壓著怒火,喝道:「艾能奇,原來竟是你,你的父親也是一條好漢,哪裡想到,你竟是這般的慫包,在此擾亂軍心,是為何意?」
艾能奇道:「俺……是為了弟兄們的性命著想,官軍已經進攻,摧枯拉朽,咱們打不贏的,不能枉送了弟兄們的性命!」
這不說還好,這般一說,李自成更怒。
這啥意思?
俺一定會輸?
李自成道:「俺只問你,擾亂軍心,該當何罪?」
艾能奇道:「掉腦袋不過是碗大的疤,也沒什麼了不起,殺了我便是,可若是說我乃是慫包,俺卻不服,俺也是一條好漢,可大丈夫在世,終要講一個義字,那官軍抓了俺,好吃好喝的招待,又放了俺出來,不肯拿俺的腦袋去報功,這便是再造之恩。俺雖是看這大明朝廷不高興,恨不得殺盡天下的劣紳,可總不還要將俺的恩人一併殺了,大丈夫在世,冤有頭債有主,這刀子該對著誰,俺心裡自有分寸。」
說罷,艾能奇又道:「何況,官軍確實厲害,真要頑抗到底,便死無葬身之地。俺不怕死,可弟兄們,弟兄們跟著眾首領,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在這該死的世道,求一苟活而已,卻為何非要枉死不可?」
李自成氣的要吐血,到了這個時候,你才說這個話,人家官軍已經要殺到家門來了。
你早一些說,俺當初寧可將你禮送走,眼不見為淨就是了,可現在說,這不是故意動搖軍心是什麼?
李自成其實是很沉穩的人,他心知艾能奇這一番話,影響惡劣,便故作莽撞的樣子,要拔腰間的刀,憤怒的咆哮道:「好,你不怕死,今日俺便拿你的腦袋,去祭那些平日裡被官軍殺了的兄弟。」
鏗鏘……
腰間的刀便要拔出來。
另一邊,李來亨、牛金星、劉宗敏幾個便忙是上前,一把將李自成攔住,李來亨道:「不可啊,自家兄弟,有什麼話不可好好說。」
劉宗敏也道:「這是一個渾人,和他見識做什麼?將軍,依著俺看,狠狠打幾十棍子便是了,不至到這樣的份上。」
李自成還不解氣,主要是這個時候,艾能奇還是不肯服軟。
李自成道:「今日不殺此人,我等如何擊退官軍?」
這時有一個人拜倒在下,道:「叔父,今日若殺艾兄弟,天下的好漢只會說叔父不義,何況,這還是張叔父的義子,怎麼可說殺便殺!」
卻在此時,一個石破天驚的聲音道:「無規矩不成方圓,今日若是任他這般放肆,主公,學生只怕人人都要效仿啊。」
眾人朝著這聲音看去。
卻是孫之獬。
那李來亨幾個忍不住冷哼一聲。
孫之獬卻不去看李來亨等人。
其實他知道,真正能做主的只有李自成,自己不必和眾將搞好關係,只要讓李自成信任自己即可。
孫之獬隨即道:「現在外有強敵,若是不能清除首鼠兩端之人,那麼眾人必懷異心。那昏君善待俘虜,實是卑鄙無恥,他們竟狠毒到給俘虜吃肉,這樣的做法,正是希望藉此引發我們的混亂。主公,大戰在即,主公理應嚴懲二臣,才可與昏君決戰。」
是啊,這不就是一個大陰謀嗎?
孫之獬當然清楚這是陰謀,可是他發現,李自成這邊竟毫無辦法。
而對於孫之獬而言,其他人可降,他這曾經的大明臣子,卻是決計沒辦法降的,眼下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李自成聽孫之獬的話,反而慢慢冷靜下來:「你也說大戰在即,莫非先生有何策?」
孫之獬道:「依學生來看……眼下當務之急……是……」
他抬眸,而後露出了幾分狡黠之色:「主公莫非是忘了,我等行軍來此時,劫了遂平郡王?」
李自成道:「那個朱恭權?」
「正是。」
朱恭權乃是遂平郡王,是屬於分封於河南的周王的一支余脈。按照大明的祖制,親王之子封郡王,因而,這河南圍繞著周王府,還冊封了不少的郡國。
這遂平郡王朱恭權,便是其中之一。
他運氣很糟糕,本以為流寇都跑去了武昌和南直隸,因而心急火燎的帶著他的長史和佐官們在遂平這邊重新築城,本以為河南的民亂已經過去了。
誰曉得,流寇突然來了。
他來不及逃走,被逮了個正著。
孫之獬道:「這遂平郡王朱恭權作惡多端,今日又在我手,不妨就將他押來,讓張將軍父子數人,當著大家的面,將其手刃,挖了他的心肝出來,如此,豈不是好?」
他此言一出,李自成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官軍不是善待你們張獻忠的部眾嗎?
既然你們已經不可靠了。
那麼索性,就拉一個大明的郡王來,你們將其殺了,這件事便罷了。
雖說大家起事的時候,也沒少殺大明的宗室,可那個時候,大家是走投無路作亂,殺宗室情有可原。
可現在不一樣了啊。
現在人家官軍善待了你們,你們卻還殺大明宗親,若是你們張獻忠父子這些人,再被官軍逮著,這件事讓人知道,他們還肯對你們厚待嗎?
這等於是將張獻忠等人,拉到了自己的船上,再不擔心他們首鼠兩端了。
可問題就在於……若是這樣干,只怕張獻忠和他的部下們,少不得對自己會生怨言。
李自成還是一臉欣慰的看了孫之獬一眼,這大明的讀書人,從前自是厭惡到了極點,可現在……卻不得不說,這些人也並非全無用處,他們的心思很毒,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可有些毒計,卻還是頗有用處的。
李自成便是看向艾能奇,道:「你怎麼說?」
艾能奇道:「你要殺便殺,何須用此等不入流的手段,當初弟兄們服氣你,是因見你乃是豪傑,今日卻鼓搗這樣的手段,算什麼好漢?」
他這般一說,李自成面上露出了羞色。
猛地,李自成方才警醒,一時無言。
孫之獬卻道:「主公,當斷不斷啊,人人可降,可主公與學生卻降不得,如今大戰一觸即發,豈可有婦人之仁。」
李自成抿嘴不語,他垂著頭,難下決心。
孫之獬還要勸。
卻在此時,有人踉蹌進來:「官軍來了,官軍來了……」
李自成大驚,立即走出了大帳,卻見這大帳之外,遠處的地平線,似有無數黑乎乎的影子。
營中大亂,許多人紛紛道:「官軍來啦……」
之所以混亂,其實也可以理解。
畢竟這中軍的外圍,散布著十萬大軍,十萬大軍,竟不能阻止官軍,一日之間,這些騎兵便抵近於此,可見對方的可怕。
緊接著,那艾能奇的營地方向,突然出現混亂,原來是艾能奇的部眾見狀,立即開始譁變,有人大呼:「救了咱們首領,這便去投官軍去。」
「我等若是拔刀相向,那還是個人嗎?」
「咱們的首領都被拿了,說不準已被李自成殺了!」
一時之間,還不等騎兵開始沖營,大營之中,便已大亂。
其他各部,也都如沒頭蒼蠅那般。
這時,卻見張獻忠帶著一隊親衛來,這張獻忠坐在馬上,覷見了李自成,另一邊,又有孫可望帶著一隊人馬殺奔來此,與李自成的部下產生了衝突。
張獻忠飛馬來此,大呼道:「李兄弟,你要殺俺兒子嗎?」
李自成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大營之中亂糟糟的,他只好按著刀,道:「張兄弟下馬說話。」
「俺不下!」張獻忠厲聲道:「俺拿兄弟待你,你拿俺兒,卻是什麼居心,孩兒們就算是不懂事,你要代俺教訓也便是了,喊打喊殺做什麼,他人在何處?」
李自成只好道:「人還活著,只是……」
張獻忠鬆了口氣,這才下馬,倒是他的親衛們,卻一個個警惕的護衛著。
張獻忠這個人最護犢子,這也是為何他的乾兒子們對他忠心耿耿的原因。
此時,孫可望也氣勢洶洶的帶著人來了。
張獻忠制止孫可望,卻繼續看著李自成道:「將人交出來,他做錯了事,俺教訓他。」
「張兄弟,官軍已至了。」李自成道:「大戰在即……」
張獻忠打斷他:「我自然曉得大戰在即了,可俺兒若是還被人押著,俺讓誰帶兵作戰?」
李自成無奈,朝後頭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會意,匆匆去了。
李自成道:「你我兄弟,到了此時,該當拼命才是。」
張獻忠這才滿意,不過……說到抵禦官軍,張獻忠的心思在此刻變得複雜起來。
從前遇到了官軍,他無論表面如何穩重,心裡還是緊張的,畢竟關係著死生大事,稍有疏忽,便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可現在……卻沒有從前的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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