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國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不知今日見君面，忽遇歸人已忘言。

    最後，秦宇雖被廢了聖子之位，卻補了一個五級教職的缺：思明使。

    算是被貶，而不是一擼到底。

    思明使是九思之一。秦宇當年沒當聖子時，就是思明使。

    秦宇當聖子之後，甄閥重臣古陽補了思明使的位置。可是數年前，古陽被神秘人抓走，結果身死道消，這思明使的位置就空懸了。

    如今，秦宇又撿回了思明使的位子。真是令人唏噓。

    秦宇的神色很是感慨。就好像這二十多年，一切又回到原點。

    當年當道子、當聖子時，那少年顯貴、大權在握的意氣風發，此時猶如昨夜一夢，虛幻不實。

    秦宇對四位聖人稽首說道：「臣無能，失聖人所望，愧對神教，愧對聖人。」

    「自此之後，臣惟願一心鑽研藥道，為神教效力。」

    他說到這裡，頭直接叩了下去，「只是，臣未見家人多年，十分想念。」

    這最後一句，才是他真正想說的話。

    三位聖人點點頭，「你起來吧。」

    卻沒有答應秦宇的請求，竟是故意忽略了。

    秦宇乃是新廢的聖子，也不是太聽話，還有自己的想法，需要壓壓他的心氣，讓他明白自己的處境。

    翼聖卻是說道：「你對神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既然不當聖子了，那就和父母團聚吧。」

    原來，因為聖子位置重要，而秦宇又不是入教早的神教老人，所以為了「保護」其家人，讓其「安心辦事」，就將他的家人送到一個秘境「優待安置」。

    其實，就是變現的軟禁。

    三位聖人本不願解除秦宇家人的軟禁，打算以此懲戒秦宇。可翼聖發了話，他們也不好駁了翼聖的面子。

    就這大殿之中，翼聖一系的聖級高層就有四個之多，每一個都是資格很老的神教大人物。

    翼聖既然同意秦宇家人團聚，他們三人也只能認了。反正本就不是大事，抬抬手就放過了。

    中聖丟出一面青色符牌給秦宇：「持此符牌，去嶠山和和家人相見吧。」

    「謝聖人！」秦宇激動的接過青色符牌，心中感激的卻是翼聖。

    四位聖人宣布散會，令其他人離開，他們四人繼續密議大事。

    「恭喜左點檢！」

    出了大殿之後，不少人都上前向姜藥道賀。

    無論是人，還是鬼怪，只要是來道賀的，姜藥就很大方的取出一瓶高級的養魂丹。

    這是人族和鬼怪都需要的丹藥。

    「不成敬意！晚輩初入神教，才淺德薄，本不足以當然左點檢重任，還望各位前輩擔待啊。」

    姜藥很是謙虛客氣，出手非常大方。而且，絕不會因為對方是鬼怪和邪修就敬而遠之，而是一視同仁，見面就熟。

    「哈哈，左點檢雖然年少，可大有英雄之氣，以本座看，最適合當聖子！」

    「不錯，姜小兄弟骨相清奇，不愧是翼聖高徒，你不當聖子，誰還能接替秦宇？」

    眾人紛紛主動表達善意，尤其是鬼物，對姜藥就更是客氣。

    包括鬼道人在內的大鬼物，都感知到姜藥那古老而尊貴的鬼氣，不禁心生親近，甚至隱隱受到一絲奇怪的感召之力。

    天平神教沒有「種族歧視」，也沒有正邪之別，門戶之見。只要你有本事，就能身居高位。

    姜藥對鬼道人尤其看重，他額外送了鬼道人一個指環道：「道長，指環中的東西，道長必定大有用處。」

    鬼道人接過指環，神識一掃進去，立刻收了起來，不動聲色的點點頭，鬼臉露出一絲喜色。

    「那我就不謝了。」鬼道人心中有數，沒有聲張。

    原來，姜藥竟然給了他一節可以重新塑體的五蓮月藕！

    對於鬼道人這樣的鬼聖來說，五蓮月藕絕對是他們最想要的東西之一。

    一切盡在不言中！

    「仲達賢弟。」秦宇神色複雜的走過來拱拱手，「祝你早日入主聖子府，我也能以客人的身份，再去坐坐。」

    雖然他的聖子之位沒保住，可姜藥當聖子總歸比古拉當聖子強。起碼，他不會被古拉找麻煩，秋後算賬。

    姜藥也拱手道：「秦兄客氣了。你我至交好友，猶如兄弟，何分彼此？」

    秦宇聽他這話說的舒服，當然也是心中有數。他取出一個指環遞給姜藥：

    「你也是藥師，必定需要這些。這是為兄在藥宮搞到的東西。」

    姜藥接過來用神識掃了一眼，心中一喜的笑道：「那就謝過秦兄了。」

    他想不到秦宇出手還真大方，竟然是一顆七級毒念珠。

    毒道規則強大的地方，才能孕育出毒念珠。這顆毒念珠高達七級，可謂極其珍貴。

    起碼，阿九要是吃了，絕對能升到六級妖獸。除此之外，還能強大毒韻，培育毒材等用途。

    實打實的好東西。

    秦宇如此大方，當然是為了刻意結交姜藥和翼聖，鞏固自己在神教僅存的勢力。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向姜藥道賀。很多看好古拉的高層，就沒有來湊熱鬧，反而鼓勵古拉。

    像青木旗主，白虎殿主等大人物，都對姜藥神色冷淡。

    古拉忽然走了過來。

    他拱手說道：「左點檢，恭喜啊，從今以後，你們就是同教之人了。我加入神教不過三年，其實也是新人，以後還要相互關照。」

    姜藥呵呵一笑，還禮道：「我還以為思恭使自小在神教長大，原來思恭使也是新人，入教才三年。」

    古拉笑道：「神教不拘一格，唯才是舉，還真不以年資為重。很多教職低的奴隸，打上魂印在神教為奴千百年，那還是奴隸。」

    「也是。」姜藥點頭，「幸好在下占了翼聖大人的光，思恭使占了祖宗的光，都不是奴隸。」

    「那就三年後再見吧。」古拉深深看了姜藥一眼，卻完全試探不出姜藥的深淺，只能矜持一笑，錯身離去。

    三年之後，他要當著所有神教高層的面，乾脆利落的擊敗姜藥，拿到聖子大權。

    不對，不是擊敗，而是要碾壓！

    他的血脈傳承記憶告訴他，血魔體無敵！

    哪怕在精通異能的血族之中，血魔體也是億中無一的存在，是復活的神靈！

    是聖殿諸神隕落之後，上帝福音孕生出的新一代神靈！

    吼古拉外面平靜，心中卻發出無聲的嘶吼。

    他內心深處，此時已經泛起無邊血海！

    梅玫低著頭跟著他出了大殿，轉頭一看，卻發現姜藥根本就沒有看自己。

    她的目光幽怨無比，回頭深深看了姜藥一眼，這才跟上古拉的腳步。

    古拉突然側目乜斜著梅玫，笑道：「看夠了麼？要不回去看個夠？」

    梅玫看到古拉的笑容，嚇了一跳，俏臉猛然變得煞白。

    ……

    「仲達，我知道你很強。可血魔體極其詭異邪門，三年之後的一戰…實話實話，你勝算不大。」秦宇看著古拉的背影提醒姜藥道。

    「勝算不大也無所謂，我本來就無心爭奪聖子之位。」姜藥言不由衷的笑道，一副無所謂的神色。

    秦宇微笑道：「仲達淡名薄利，心胸曠達，吾不及也。」

    但他很清楚，姜藥很想當聖子。

    第二天，三個聖人各自離開，眾人也紛紛離開總壇，各回各家。

    翼聖也帶著姜藥離開。

    返程中，經過那個有龍屍的水域時，姜藥忽然說道：「師尊，你看看這個。」

    他取出一個玉簡，赫然正是《唐史稿》。

    咦？翼聖看到《唐史稿》頓時神色驚訝的接過來。

    打開一看，只有寥寥數語，可每一句話，都記載的很確鑿。

    「你竟然也知道這些？還想編纂唐史？」石虛簡直不敢相信，姜藥這個少年，竟然有這麼大的格局，這麼大的擔當。

    此事，一般人別說干，就是想都不敢想。

    更別說，天下沒有幾個人知道李唐，遑論李唐末帝是誰，和李唐滅亡的時間了。

    就是神教四大聖人，對古代李唐王朝的事情也知之極少。

    敢編纂上古時代那神秘無比，幾乎全無記載的《唐史》，這氣魄…

    哪怕是狂妄，荒謬，可那也足以證明姜藥的不同。

    「啟稟師尊，弟子不但要變法，還要儘量讓神教變得更好，還要發掘前朝秘史，恢復上古文明！」

    少年的神色很堅定，眸中神采飛揚，帶著希冀的光芒。

    翼聖重新審視了姜藥一眼，點頭道：「很好，你很狂妄，但你打動我了。我幫你取出那支箭。」

    說完，她身子就消失在台階上。

    下一瞬，她就出現在水域中，站在巨大的龍屍邊。

    恐怖的水壓之下，翼聖猶如閒庭信步，伸手抓向龍頭上的天殺地絕箭。

    姜藥看到這一幕，不禁感到自己的渺小。

    這麼深的水域，如此強大的水壓，要是他的話，此時已經化為虛無。

    甚至，他根本出不了這個石階的陣法結界，這需要極高的陣道水平。

    翼聖收了天殺地絕箭箭，龍屍上的恐怖煞氣，頓時開始消散。

    接著，翼聖再次進入石階結界，將箭遞給姜藥：「好了，不用再惦記了。」

    「謝師尊，師尊真是玄功通神，功參造化…」姜藥喜不自勝的看著第二支天殺地絕箭，口中開始彩虹起來。

    天殺地絕箭！

    翼聖道：「別說這些，老身不想聽。你只要記住自己的初心，就不枉費老身幫你一場。」

    「是，是，師尊放心。雖萬千人，吾往矣！」姜藥趕緊表態。

    翼聖一邊走一邊給姜藥講天平神教的事情，到了河面時，姜藥已經對天平神教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天平神教的勢力之大，遠超姜藥的想像，雖然無法和神洲大營抗衡，可絕對能讓整個神洲腥風血雨。

    若不是四大聖人的實力受到天道規則壓制，不能輕易以大乘修為出手，如今早就發動了。

    神教要爭奪天下，就是為了掌控氣運，破解天道規則的壓制，讓幾大聖人可以隨意出手，再次突破，直至飛升仙界，成就無上大道。

    這個過程，是一個以天下生靈為祭，破而後立，立而再破的過程。

    「姜藥，我希望你不要和他們一樣。神教誤入歧途，漸行漸遠，卻不是完全沒有轉機。你明白我的意思麼？」翼聖語帶希冀的說道。

    姜藥說道：「若有機會，弟子願意以變法之心，刷新神教，撥亂反正。」

    翼聖點頭：「好，老身記住你的話。你回到青閥之後，放膽去做吧。」

    「你如今是左點檢，統轄西域開疆和宣教大權，主管變法。有這個名義，你就算起兵擴張勢力，也有神教給你頂著武家的壓力。」

    翼聖說完，就祭出一卷玉冊，「這是大遁術《咫尺天涯》。你自己好好修煉吧。」

    「謝師尊，弟子，弟子…」姜藥眼睛有點濕潤的收起來，然後取出一顆一切智果道：「師尊，這顆一切智果…」

    翼聖笑道：「算你孝心。不過老身年少時就吃過一切智果，此物對我已經無效，你自己收回去吧。」

    看得出來，她對姜藥很滿意，似乎是越來越喜歡姜藥。

    接著，翼聖抓起姜藥，親自送他回青閥。

    ………

    姜藥回到青閥，第一時間就進入靜室，取出秦宇送的毒念珠，餵養阿九。

    阿九看到高達七級的毒念珠，感知到強大濃郁的毒道氣運，一口就吞了下去。

    「轟！」

    阿九氣息暴漲，毒韻快要化為實質，無聲嘶吼之中，只聽「咔咔」聲響，脖子上再次長出一個蛇頭。

    六個蛇頭了！

    巨大的蛇身，快要盤踞了整個靜室。六顆獰惡的蛇頭吞吐著毒霧，猶如神龍一般。

    「好了阿九，不要毀了我的靜室，變身！」姜藥說道，「這麼珍貴的毒念珠，是我九死一生得到的，雖然有大用，可還是送給你當糖豆吃。」

    阿九有些感動。姜藥這次沒敢帶它去神教總壇。它不知道這東西是秦宇送的，真以為是姜藥九死一生得到的。

    很快，阿九就變成只有一顆腦袋的小蛇，盤在蛇杖上。

    剛剛突破，它需要好好睡一覺，徹底消化毒念珠。

    姜藥看著阿九，心中的安全感更增三分。

    阿九如今是六級妖獸，相當於武仙的實力，和他這個藥仙配合，一人一蛇已經能和准聖抗衡了。

    第二天，姜藥帶著大批官員去了茗山大營，觀看秘密訓練的武尊大軍。

    這些年，青閥武修的平均修為越來越高，高出周邊武閥一大截，武尊修士的比例，遠超其他武閥。

    越來越多的寒門武尊修士，為武尊大軍提供了充足的兵源。

    經過好幾年的訓練，新軍已經兵強馬壯，氣勢如虹。

    但，軍域的威力還差一把火。軍域也是最難訓練的。

    「太傅，我軍再苦訓一段時日，軍域就能大成了。」青軍練兵將領離陽說道。

    離陽的武道資質是甲等，只算一般天才，可兵道資質卻是天才中的天才，精通家傳兵法不說，還觸類旁通，領悟了很多厲害兵陣。

    於兵法之道，當真是如龍如虎。

    「子龍，一年之內，可能用兵？」姜藥低聲問道。

    離陽也小聲回答道：「太傅放心，一年之內，軍域必定大成。整個丘南聯軍，勢不能擋。」

    姜藥面露欣慰之色，「如此，孤無憂矣。子龍乃兵道天才，這練兵之事，除了你，孤還能信誰？」

    「不久之後，第二批武尊新兵又要開訓，子龍可要辛苦了。」

    離陽道：「臣家門破滅，流落青閥，蒙太傅不棄，簡拔於江湖，賞賜於困窘，這才有今日之得意。太傅大恩，臣所報萬不及一，慚愧！」

    姜藥拍拍離陽的肩膀，「子龍莫要如此！你我雖位分上下，其實兄弟也。子龍之才，又豈止是練兵？」

    「子龍乃是統帥之才，假日時日，孤還要以大軍相托。」

    離陽肅然拱手道：「謝太傅信重！臣，何幸如之！」

    他從來不問，青閥一旦出兵武閥會不會幹涉，青閥會不會在武家干涉下失敗。

    這種信任，的確很難得。

    「好，子龍就枕戈待旦吧。一年之後，一統丘南！」姜藥斬金截鐵的低聲說道。

    姜藥視察了茗山大營，這次滿意的回到青凰城，暗中準備出兵事宜。

    當然，這件大事只有幾個心腹知道。

    「為師為了神教大業，不久之後將起兵統一丘南，為神教開疆拓土。你們三人要努力修煉，隨軍出征，建功立業。」姜藥故意告訴三個弟子。

    當然是說給鬼燈娘子聽的。

    「此事重大，你們三人要守口如瓶。你們是我弟子，這才能與聞機密。但不能口無遮攔，泄露軍機，壞了神教和青閥大事。」

    「是，師尊。」三個弟子領命道。

    退下之後，鬼燈娘子立刻對西聖匯報姜藥的言行：

    「左點檢秘密籌備起兵，統一丘南，說是為神教開疆拓土，建功立業。目前看，此人忠於神教，暫無異心。」

    西聖回覆：「知道了。」

    回到青閥不久，姜藥又回了一趟大明山。

    「爹！」

    「爹回來了！」

    歐陽鋒回到大明山城的監國洞府，寧燮兄妹看到義父當真喜出望外。

    義父可是兩年沒有回山了。

    「嗯，不錯，燮兒已經武宗初期，玉簡也武尊圓滿了，很好。」

    歐陽鋒很是高興。

    這對義子義女的資質，真的讓他沒有失望，比宣頌和甄九冰等人絲毫不差。

    「師兄，你…」天籟般美妙軟糯的聲音傳來，就像春風吹過湖面。

    歐陽鋒但覺眼前一亮，一個身穿鵝黃衣裙的絕色女子，就我見猶憐的站在自己面前。

    她眉目間滿是恬靜幽雅的愉悅，蓮步輕邁間，銀鈴微響，暗香隱隱。星辰般的眸子似喜非喜，朱唇貝齒開啟間欲語還休，似乎有千言萬語。

    此處有分教：

    「不知今日見君面，忽遇歸人已忘言。昨夜夢中相逢時，還在高山雲水間。」

    「師妹，我回來了。」歐陽鋒看著旎旎那雙會說話的如剪雙瞳，有些心虛的移開目光。

    不光是因為她的容顏太美，也因為知道了她的心思。

    所以，歐陽先生不知所措，有心逃避。

    「我還以為，師兄是忘記了…大明山。」旎旎溫言軟語的說道，雪白的臉頰暈生淡淡紅霞，燦如神妃。

    歐陽鋒摸摸蛇杖上的雙頭毒蛇，金石般的聲音鏗然說道：「師妹說笑了，兩年彈指一揮間，我可不就回來了麼。」

    旎旎眼波一轉，微帶調侃的說道：「師兄此次雖然回來，可又能待幾天呢？怕是十天半月之後，就又要外出採藥了呢。」

    聲音當中，竟然微微帶著一絲嬌嗔之意。

    說起來，她雖然有兒有女，但她其實不到五十。像她這樣如此年少就生兒育女的修士，簡直微乎其微。

    寧燮和寧玉簡看到娘親的樣子，哪裡還敢繼續跟著？兩人趕緊懂事的走人。

    知母莫若兒。兩人又如何不知道娘親的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