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唐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頭子

    天空中烏雲積鬱的益發陰沉，隱隱有沉悶的雷聲在雲層之後轟隆作響，一場暴風驟雨醞釀的越發迫在眉睫。

    蘇雲瑞在前頭匆匆引路，寧道務緊隨其後，李閒和平兒追上，寧道務本想勸兩人不要跟來，這是他的事，但李閒沒有給他說話機會，只是點點頭，絕不坐視的態度表達無疑。

    然後寧無瑕從後頭悠然走了過來，很奇怪的一件事，李閒他們都是腳步匆匆，走得十分急促，而寧無瑕卻始終一副閒庭信步的樣子，跟在李閒身側，不論李閒走的多快或者慢，她都是以同樣的步法和頻率，穩穩伴在身邊。

    李閒幾個卻是無心留意這等古怪，很快在蘇雲瑞引領下，他們便與兩個三十出頭的漢子會和。

    兩個漢子身形都很魁碩，氣息彪悍，一看便是草莽中人，蘇雲瑞介紹這二人，都是四海傭行的，一個叫秦彪，一個叫吳莽。

    唐代已經有類似現在行會的組織，傭行便是專門為大戶豪門介紹仆傭的行會，基本上都被道上人壟斷，四海傭行便是廣州比較大的一個。

    蘇雲瑞自然也將寧道務和李閒的身份道出，秦彪吳莽自是敬畏，綠林道上滾出來的漢子，彪悍歸彪悍，不過見到官家大老爺難免緊張，再有就是寧無瑕驚世駭俗的絕色，讓他們連對寧道務和李閒的敬畏都不暇顧及，愣是失神好一會兒才在蘇雲瑞連續的催促下清醒過來。

    然後兩人便把事情經過道出。

    卻說四海傭行與蘇雲瑞以及雲氏兄弟都有密切往來，之前雲雨便曾找他們調查李千里、胡萬生的情況，他們掌握著大戶的仆傭，搜集信息最是方便，蘇雲瑞與他們往來也是因此。

    他們得悉雲氏兄弟和芸娘出事，也是因著調查李千里、胡萬生，從僕傭那裡得知兩人私下去見閻森羅，便暗中尾隨，卻沒想到竟撞到雲氏兄弟和芸娘交接賬簿而落入陷阱的一幕，他們便分出人手繼續尾隨，他倆則趕去通知蘇雲瑞，卻是因為自知身份無法面見李閒，必須尋找中間人。

    寧道務迫不及待問他們雲氏兄弟和芸娘的下落，兩人也看出寧道務著急，不再囉嗦，便趕緊引路，趕去救人。

    話說雲氏兄弟和芸娘被抓是昨晚的事，之後便被押上運送奴隸的貨船，今日便要發往中原，這會兒卻是不知道船已經到了哪處了，千萬要趕得及救人呢！

    李閒幾個心急如焚的跟著秦彪，另一位吳莽則和蘇雲瑞轉會法曹府去找邵逢源，後續的支援力量必須得跟上，李閒很清楚，他即將面對的那些人絕不是講道理、談正義便能乖乖聽話的！

    目的地顯然頗遠，不然也不至拖到中午才通知到李閒，而且行進過程中，秦彪還不時在道路兩旁的草叢樹木間尋找線索，確定線路，這卻是綠林中人的獨到手段，他們往往在樹幹或者不算醒目的石頭表面刻上箭頭標誌，同時在下方畫上一道很疏淡不仔細看幾乎分辨不出來的豎槓或者橫槓，豎槓就代表是箭頭相反的方向，橫槓則代表另一方的岔路口，不知內情之人便是發現標記，也會被引入歧途。

    李閒見識到這等手段，不禁感慨果然只有殘酷的現實磨練才是最能激發人類創造力和內心中潛藏狡猾的東西。

    便是這樣一路疾行，李閒終於騰出時間問寧道務：「大哥，那個閻森羅是否就是廣州四大富豪之一餵不飽的活閻王閻家的人！」

    寧道務臉色峻厲的點頭道：「不錯，閻家三少閻森羅，市舶司大太監楊重雋的乾兒，旁人只以為他是借著市舶司的靠山，搞強行的配戶和市，可實際他真正乾的是強擄人戶、販賣人口的勾當，背後支持他的就是女皇帝寵信的大太監，楊重雋！」

    無需多說什麼，三兩句話便讓李閒清楚了連陸元方都忌憚的惡勢力是何方神聖，不錯，也只有皇帝身邊寵信的大太監才有這等飛揚跋扈的兇殘貪婪吧！

    閻家三少閻森羅，毋庸置疑，這位楊重雋的乾兒必然便是暗中擺布整個嶺南人口買賣的最大頭子！

    寧道務還咬牙切齒的說出了另外一件事，便是最初芸娘在廣州做官使婦人時，便是閻森羅也看中了她，只是被寧道務橫插一腿，搶先擄獲佳人芳心，但顯然閻森羅賊心不死，傍上楊重雋這靠山後，又借著寧家內部分裂的壓力，打壓寧道務，這才有芸娘被迫重回廣州，委身於其，並暗中尋找賬簿的一番事故。

    無論從感情還是道義的角度，在今天這等情形下，便是豁出性命，寧道務也是要把芸娘還有雲氏兄弟都從閻森羅手裡救回來的！

    他打定這個念頭，李閒也知道他如此決定，然後這一刻的李閒無比深刻的認識到一件事，沒有足夠的實力，便是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的！

    寧道務給他做了個前車之鑑，他還要如此嗎！

    目光掃過平兒，還有寧無瑕，李閒心頭某種念頭開始發芽，萌動。

    轟隆隆，越來越陰沉的天空中悶雷如滾，空氣開始充斥著焦灼壓抑的濕熱感。

    這時候秦彪已經引著幾人一路到了離廣州城十數里遠的越江邊某處。江邊林木蔥鬱，另有矮山掩映，灌木叢生，竟是一處非常隱蔽的地帶。

    秦彪驟然在一棵不起眼的樹木前停步，伸手摸摸樹幹，上面赫然有一個眼睛圖案的隱蔽刻痕。

    「咕咕，咕咕！」秦彪忽然學布穀鳥叫了數聲。

    樹叢中隨即傳出同樣低沉的咕咕聲，一道人影嗖的閃了出來。

    是一個一身短靠臉色黝黑的漢子，與秦彪的容貌有幾分相似。

    路上秦彪介紹過，負責跟蹤奴隸船的正是他大哥四海行的行首秦戰，在廣州的綠林道上是數一數二的好漢。

    相互間通過姓名，秦戰見過禮後，不敢耽擱，趕忙帶著幾人鑽進林子，沿著那矮山悄悄爬到頂端，眺望另一邊，只見另一側矮山根下靠江一側赫然有一座極隱蔽的小型碼頭，碼頭邊正停靠數艘大船，周邊還有多艘小艇樣式的船隻，每艘船上都有身著戎裝的士兵在來回巡邏。

    李閒、寧道務還有平兒看清更多東西後，均是臉色陰沉如寒冰，他們赫然看到，碼頭上一些勁裝的漢子正押著一隊隊婦女兒童往船上驅趕，呼喝鞭打，仿佛驅趕畜生，周邊則圍著一隊分明是屬於正規軍的士兵，為首的還是個果毅打扮的將軍，正與兩個身穿華服的男子有說有笑，不時指指那些婦女當中有幾分姿色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便爆發出一陣刺耳的淫笑。

    李閒再怎樣都沒想過，竟然連肩負保家衛國之責的軍人也參與到了這樣喪盡天良的惡行之中，這個時代，便已然腐敗至此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