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即將降臨!
岳托還躲在城垛後面,祈禱著明軍慢一點,再慢一點!
他的任務,是將明軍拖在這裡。筆下樂 m.bixiale.com
即便是明軍破城之後,也要死死地將明軍咬住,不要讓他們往北追擊。
對於他而言,這是一場註定會死的戰爭。
但是,&bsp&bsp死,並不代表著失敗。
只要能將明軍拖在這裡三天——不,甚至兩天,多爾袞就能順利北走,追上如今正在渡海的大隊。
「阿蘭柴,你向我發誓,&bsp&bsp你要死戰到底!」
岳托衝著城下大吼到。
過了一會兒,&bsp&bsp才傳來阿蘭柴瓮聲瓮氣的回答。
「貝勒爺!我向長生天發誓,我阿蘭柴,一定會死戰到底!」
岳托這才想起來,剛才似乎已經讓阿蘭柴發過一次誓了。
「斑塔!你向長生天發誓,你一定會死戰到底的,對吧?」岳托又喊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過了一會兒,城牆下的又傳來一聲大吼「我斑塔向長生天發誓!死戰到底,絕不後退!」
緊接著,不待岳托再問,底下又陸陸續續地傳來了大聲發誓的聲音。
轟轟烈烈,士氣高昂!
岳托的心這才稍微地平穩了下來。
我滿清的勇士,還是無畏的!
便在這時,他聽見了天空中傳來悽厲的嘶鳴聲音。
本能地抬頭,便看見天空上,三條亮晃晃的細線,正越過城牆,落了下來!
那是什麼?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便看見自己所處的城牆下,那一片低矮的棚屋中,&bsp&bsp驟然騰起了一陣火光!
旋即,沿著城牆,火海拔地而起。
熾烈的火焰升騰,甚至蔓延到了城牆上!
他拼命地將自己的身體向著城垛蜷縮起來,但是依然感覺自己的後背一陣熾熱。
火焰中不僅僅是火,還有暴雨打在瓦片上的聲音,叮叮咚咚絡繹不絕。
他的眼睛裡都是黑乎乎地一片,那是火焰爆發的光,在一瞬間讓他失去了光明。
雖然他努力地閉上了眼睛,但是還是感覺到,有黑紅的顏色拼命地往自己的眼帘里鑽,由不得他自主。
「轟!」「轟!」「轟!」
耳邊傳來震耳欲聾的巨響,就像是驚雷正在自己的腳底下爆發一樣,連整個城牆都在顫抖。
城垛被震得塌了下來,磚石壓在他的身上。
他蜷縮著一動不敢動,生怕自己一伸腿,就踩入了火海中。
爆炸的聲音漸漸地遠去,卻是沿著城牆,如一條線一般蔓延著。
他一瞬間便明白了過來,他埋藏在城裡,&bsp&bsp準備打巷戰的伏兵,一定是被明軍發現了!
長生天啊!
明軍到底是怎麼發現的?
完了!
他感覺自己的一顆心在急劇地下沉,下方就是無底深淵!
到了這時候,他再也顧不得自己內心的恐懼,努力地抓住破碎地磚石,想讓自己站起來。
可是一陣天旋地轉,只感覺整面城牆都在下滑。
他也跟著掉了下去。
直到這時,他的眼睛裡才終於有了一點其它顏色。
磚石將他的整個下半身都埋了起來,他努力地掙扎著,一隻腿失去了知覺,他靠著雙手的力量,讓自己靠著磚石站了起來。
「阿蘭柴!你在哪裡?」他大吼到。
沒有人應答!
「斑塔,你在哪裡?」
沒有人應答!
「個布爾台!哈覺羅!伊利失……」他一聲一聲地大吼著。
可是,沒有人應答。
他的眼睛此時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見一點點光亮,他想要叫自己的親兵過來,可是,他的親兵沒有他這麼幸運。
他抓住了一根黏糊糊的東西,將它舉起來湊近自己的眼前,才發現那是一根燒焦的手掌。
手掌的大拇指上還帶著一隻鐵扳指。
他認識那個扳指,是他麾下最善射的格里思,能騎在奔馬上拉開四石弓,射落天上的大雁。
他跌跌撞撞地在亂石中爬行,抓到一根正在燃燒的木桿。
那是他的大旗,還沒來得及豎起來。
他本來打算的是,等明軍靠近的時候再豎起自己的大旗,讓麾下的勇士能夠看見他這個同樣勇猛的主帥。
可是,大旗還沒有來得及豎起來,便被燒毀了。
旗布上還燃燒著火焰,他伸出手去將他擼熄了。手上傳來灼熱的疼痛,可是他一點都不在乎了。
比起手上、腳上、背上以及頭頂上傳來的痛疼來,他心中的疼痛,更是讓他差點忍不住想要掏出自己的心來,狠狠地捏住它!
眼睛漸漸地能夠看得清楚了。
眼前,遍地都是被燒得黑漆漆的磚石。
曾經在城牆下藏兵的木屋,此時已經不見了蹤影。
橫七豎八的肢體,和磚石混合在一起,若不是上手觸摸,他幾乎都分辨不出來。
熱騰騰的青煙從地面冒起來。
殘餘的火星,如同正在冷卻的岩漿一般,在磚石的縫隙間流動。
黑與紅,便是他能看清之後,所能看見的所有顏色!
「啊!」他嘶吼了一聲,狠狠地將那一根被燒得光禿禿的旗幟舉起來。
「阿蘭柴!你發過誓的!你要死戰到底的!」
他拖著一隻腿,在高高低低的磚石間爬行。
「你給我站起來!站起來!」
他在一堆殘肢斷臂中找尋,他也不知道該找誰。
最後找到半截燒空了的腔體,拼命地搖動著它!
「你給我站起來!站起來!我們發過誓,要死戰到底的!」
燕京的城牆總共有多千米,東西南北有九座城門。
岳托親自扼守的這一段,如今已經蕩然無存!
他不知道其餘的八門如今是怎樣的光景,可是,即便知道了,又如何呢?
天空中的那三股金色的細線,他直到這時候才突然回想起來。
那不是細線,是綿延不絕的炮彈!
「長生天啊!」
「你就是這麼拋棄你的子民的嗎?」
「你這該死的長生天啊!」
煙塵火焰中,除了零零星星的呻吟和哀嚎,便只剩下岳托聲嘶力竭的痛哭!
「報!」
一騎從遠處疾馳而來,到了閻應元的面前,也不下馬,大聲說到「東面、西面和南邊,發現大批流民,正在朝我們行來!」
「數量有多少?」閻應元問到。
此時大炮已經開過了一輪,打出了半個基數的炮彈,灼熱的炮管上,空氣都在因為高溫而跳動著。
「東面三萬多,西面二萬多,南邊……至少五萬!」探騎迅速回報到。
「還有多久到本陣?」
「大約……」探騎吞吞吐吐地回答到「還有半個時——一個小時!」
此時的大明軍中,探哨都經過了專門的訓練,不再像之前的明軍一樣,回報消息,一說敵軍有多少,都是『大量』『不計其數』『許多』。
而是一定要讓他們說出一個數字出來。
雖然未必準確,但是至少,有一個相對概念。
三萬就是比二萬多,五萬就是比三萬多。
不然的話,便是東、西、南面都有『不計其數』的流民被驅趕著過來,這消息看似是說了,但又等於沒說!
朱由檢在金陵站穩腳跟之後,更是第一時間統一了度量衡。
在時間的統計上,廢除了『時辰』『盞茶光景』『一柱香』等等無法量化的單位,統一採用大夏國的『時』『分』『秒』單位。
以朱由檢的心跳為基準,每跳動一下,便叫做秒。
至於為什麼?
聖旨就是聖旨,哪裡有這麼多為什麼?
難道皇帝還需要向你解釋不成?
倒也沒有遇到太大的阻礙——若說荒唐亂命,比起這個來,更荒唐的亂命都有了,大明的衛道士們根本忙不過來。
以朱由檢平均每天發三封詔旨的速度,衛道士們連第一封詔旨都還來不及消化,第十封詔令已經在路上了。
皇帝還親自規定了圓周率,規定了鐵軌的寬度,規定了元素周期表……
某種意義上,所有人都被皇帝拿著鞭子驅趕著,跑快一點!再跑快一點!再跑快一點!
若非如此鐵血手段,恐怕此時江南的讀書人還在討論地球到底圓不圓的問題!
當日徐勝為了證明地球的確是圓的,專門在鐘山上搞了一場科學實驗,結果誰都沒說服,反而給自己惹了一身腥。
到了朱由檢這裡,直接派幾個錦衣衛往欽天監一蹲,所有人便都立刻認識到,地球的確是圓的了!
這才有了現在,一名普普通通的探騎,不但學會了用阿拉伯數字來報數,還自動地開始用『一個小時』來代替『半個時辰』!
閻應元聽得了探騎報告的這個消息,卻是皺起了眉頭,暫時沒有說話。
與清軍交戰,最麻煩的不是那些悍不畏死的士卒,而是那一群群被捆綁在一起,身不由己向己方撲來的流民。
這種戰術,於明軍看來實在是殘忍,大傷天和。
甚至就算是李自成的大順軍,到了後期也不願再採用這樣的戰術。
可是清軍不會管這些。
在清軍看來,這一招簡直不要太好用。
以一群只會消耗糧食的南人,就能逼迫得明軍縮手縮腳,甚至還有可能衝破明軍本陣,那為什麼不用?
閻應元領兵北上以來,屢次三番遇見過這樣的戰事,好幾次都不得不做規避。
非是他心慈手軟,而是,但凡有一點良知的官軍,都下不去這個手。
生逢亂世,道德底線高一點的人,總是容易吃這些悶虧。
「都督何必為此事擔憂?」身後一統領說到「雖然說用步槍去對付他們有些浪費子彈,但是咱們外圍的輔兵也不是吃素的!」
「對!那些流民又能起什麼作用?」
「都督放心,別的方向我不敢保證,南面的亂軍叫交給我去辦!管報一個人也沖不到咱陣前!」
閻應元麾下的將領紛紛說到。
與大隊清軍陣戰,這些同樣手持鐵刀鐵槍的輔兵未必有信心。
但是要鐵了心去攔住那些流民,其實還是很簡單的事情。
於今正是猛攻京師的大好時候,怎麼能被這群流民亂了陣腳?
閻應元抬手止住了七嘴八舌,求戰心切的部下。
「一個小時之內,給我拿下此城!」閻應元說到。
只要用最快的速度奪下城來,流民再多,沖不到陣前,也就什麼用都沒有。
至於驅趕流民的清軍,等見了城池已陷,怕是早已經逃了!
以攻對攻!
以快制慢!
……
順天府往北五十里,順義。
多爾袞的騎隊正在疾馳。
早在閻應元拿下鳳陽之後,清廷便已經在籌謀北撤了。
煌煌京城,對於大明來說是必取之地,但是對於滿清來說,是可以權衡取捨的。
到了如今多爾袞北行,這已經是滿清撤退的最後一撥人馬了。
之所以遷延至今,終究是這位滿清攝政王心有不甘,還是想要再行險一博。
自太祖努爾哈赤於赫圖阿拉建元以來,迄今已經逾三十載!
多少女真勇士拼死效力,這才有大清這樣的局面。
如今要一朝放棄,哪裡肯甘心?
閻應元攻真定時,連閻應元都不知道,多爾袞就在真定城外的山嶺上,親眼目睹了這一場攻城之戰。
戰後,多爾袞一言不發,連夜趕回燕京。
從此再不提反攻之事。
「攝政王,咱們在這裡歇息一下吧!」鰲拜用力驅馬趕到多爾袞的身邊,說到。
多爾袞又前行了幾步,將胯下良駒逐漸慢了下來。
「那行,歇息一炷香時間!」多爾袞說到。
自出京以後,大隊便打馬狂奔。
一半是為了趕時間,一半是為了平復心中憤懣,只有拼命狂奔,那心底的重石才能稍稍減輕一些。
只是人可以不休息,馬卻不能不休息。
此次北行,前路漫長,更需愛惜馬力。
「以岳托之能,至少可以堅守三天時間!」鰲拜下了馬來,走到多爾袞的身邊說到,「有這三天,咱們便已經趕到了西金山,明軍不可能追得上來了!」
多爾袞取出隨身地圖,不置可否地看了起來。
西金山乃是海西諸部的東面屏障,離京師已有千餘里……
他忍不住回頭南望,京師已經消失在蒼茫的遠處,不可見了。
恰在此時,前方有一騎士迎風奔來,看見了此處的旗幟,便徑直衝了過來。
「皇叔父!」
來人乃是薩哈林,禮親王代善第三子,見了多爾袞。一個翻身便從馬上滾落了下來。
卻是抱著多爾袞的鞋子,哽咽痛哭了起來。
「皇叔父,盛京……盛京……陷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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