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
已經兩天了,花滿樓眉間的愁思漸濃。
又是圓月夜,風輕雲遮月半面。
清寒的月光素淨皎潔,透過窗子映著一室明亮。
「你來了。」花滿樓嘴唇微動,窗外一抹影子印在白色的遮紙上。長長的影,投在屋中。
「出來說話。」那人聲音更冷,凜冽的就像一月間的天山峰頂,容不得半點暖意。
梨花木門咯吱,花滿樓從屋中出。
墨清玉盯著眼前之人,美如溫玉,濯濯若竹,修長的身形在寒夜中略顯單薄。半晌開口「你本不該來。」聲音沉緩雍容,卻透著清冷孤絕的意味,
知她會如此說,花滿樓漾開了笑意,回禮道「可我已在這裡。」
在金大鵬王那裡花滿樓就心存疑問,而那時因為陸小鳳的制止住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是……上官飛燕……不知為何?他依舊放不下,所以他才會來這裡的。
院子裡安適而沉靜,落葉在地上被風吹動,兩人對立,相顧無言。花滿樓安靜的站在那裡,雙目微闔。他在等著那人開口,既然她來,必然是有話要說的。
花滿樓是極有耐心的,於是他在等,等一個解釋,或者,合理的藉口。
清寒的月光素冷皎潔,淡淡斜灑在兩人身上,夜色朦朧。
「你看上官飛燕如何。」依舊是冷冽的語調。
花滿樓搖頭,臉色略顯蒼白「她只是個孩子。」
話語一出,花滿樓只覺墨清玉身上的殺氣驟現,心中驀地一緊,心中思緒卻是複雜難言。可這殺氣一閃便逝,花滿樓只覺一道沉沉的目光凝視在自己身上。
許久,微聞一聲嘆息,「你若不是花滿樓,便再無法走出這山莊。」
花滿樓身形一頓,聰慧如他,此時亦不知如何開口。
「坐。」袖一揚,院內十餘米處的石凳竟如憑空飛來一般落在花滿樓身後。
他暗驚於面前女子的深厚功力,面上不變色,緩緩落座。
墨清玉眼眸微沉,緩緩垂下手,卻是不再看他一眼,轉身望向那金黃的皎月。「果然,還是在天山上看這明月是最美的,一如那年………」
花滿樓沉默著,墨清玉要說的怕是一件深藏許久的事情。
五年前,逍遙六道19歲那年的冬天。
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空中飛舞,像天女撒下的玉葉、銀花,那樣晶瑩,那樣美麗。那長年積雪高插雲霄的群峰,似隱似現。一座座山,一片片林,都被雪裹著,在巍峨之中顯出清秀,在峻峭之中更見超逸。
太陽就要落山了,天色也變的昏暗,可你若仔細看,就會發現一個紫色的身影在山中小路上快速的前進。逍遙六道因為李洛洛的原因而下山,原本這個時候的逍遙六道應該已經回到了山莊,可是,與李洛洛做來年的【閨釀陳壺生】一下子忘記了時間。
呼出一口哈氣,暖了暖有些冰冷的雙手,逍遙六道嫌棄麻煩將保暖的護手丟在了李洛洛那裡。嘴裡雖是不停的抱怨天山這裡的鬼天氣,但逍遙六道還是很喜歡這裡的。先不說逍遙六道本身就喜歡雪,天山這裡沒有被污染過的環境,就讓逍遙六道覺得前所未有的心情舒暢,尤其在天山上遠眺時,那種將天地收入眼中的大氣。
快速奔走的逍遙六道,還時不時的看看周圍的美景。突然,雪地中不適宜的大紅色吸引了逍遙六道的注意力便停住了腳步。
雪地上的少女十四、五歲的年紀,一張圓圓的鵝蛋臉,秀眉如畫,兩頰被凍得的有些不自然的暈紅,雙目雖緊閉,但那周身透乾淨活潑的氣息讓喜歡。
下意識皺起眉頭的逍遙六道警惕的想四周看去,逍遙山莊在江湖上算是個神秘的山莊,不單單是與逍遙山莊相聯繫事情的神秘,就連逍遙山莊具體所在地,都沒人知道。而通往逍遙山莊變化莫測的小路和那時有時無的雲霧,唯有逍遙山莊的有關人才知道正確的道路。
一個少女突然出現在這必經之路上,實在是讓人警惕。逍遙六道好歹也是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了十多年了,有很多思想都被同化了,在這個世界中她可不相信一個十四、五是個毫無危險的小朋友。
而且,早幾年前已經過世的前逍遙山莊莊主逍遙遊更是直接越過自己的兒子逍遙子,將莊主之位傳給了孫女逍遙六道。更何況逍遙子夫婦雖然對逍遙六道有種變態似的溺愛,但是也絕對不是盲目的溺愛,江湖上的規矩和那些歪門邪道,逍遙子夫婦向來不避諱逍遙六道。
所以,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女,逍遙六道思考著是將她帶回山莊,還是丟在這裡讓她自生自滅比較安全一些呢?盯著少女,直到太陽最後的餘光都消失時,逍遙六道才微微嘆氣,她果然還是狠不下心,將這個小女孩留在如此危險的地方。
是嘍,逍遙六道能夠殺死那些大奸大惡之人,能殺死那些冒犯並讓她不快的人。但她畢竟不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一個氣息清澈,比她還小的少女,逍遙六道還不覺的自己能狠心將昏迷中的少女丟在這天寒地凍危機四伏的荒郊野外。用少女的大紅色的披風將少女包好,逍遙六道將少女背在身後,繼續向逍遙山莊飛奔回去。
此時,逍遙山莊內墨幽慈眼看著太陽一點點落山,可依舊未見逍遙六道的影子不僅焦急了起來。她雖然理性上知道逍遙六道大概是在李洛洛那裡耽誤了才會回來晚的,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擔心,不去想逍遙六道是不是出事了。
剛走進門廳中的逍遙子就看見墨幽慈在那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臉的焦急之色,眼中也微微泛紅,不停的向山莊大門的方向看去。逍遙子有些微微嘆氣,他的妻子向來堅強有主見,能讓她如此的也只有他們唯一的女兒逍遙六道了。
逍遙子什麼也沒說,只是環抱著墨幽慈輕輕安撫她的不安。同時告她,自己已經派人在逍遙六道回來的必經之路上等著她了。
逍遙六道並沒有背著少女走多遠,就看見提著燈籠出來找她的樂雲和雪慧。不用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自己的母親大人怕是已經擔心的要死了吧。但隨即,逍遙六道不由的暗笑,這種被人全心全意愛護的感覺真好。
遠遠的就看見逍遙六道的樂雲和雪慧快步上前,卻看見逍遙六道背上有人時,不由驚訝問道「小姐,你這是……」
「路上撿到的。」逍遙六道怎會不知道逍遙山莊的規矩,但她也狠不下心將少女置之不理,那會也沒有時間將少女送到山腳下的李洛洛那裡。只能將少女帶回山莊了,而且逍遙六道在將少女背起前也做了些檢查,這少女沒有內力的。
看著不放心的兩人,逍遙六道只是輕輕搖頭道「我會跟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說的。」
回到山莊,墨幽慈根本沒管逍遙六道帶將什麼人帶回來,直接將逍遙六道拉到自己的身前,左看看,右看看,摸摸這兒,摸摸那兒,在確定逍遙六道確實沒有受傷。只是,因為從外回來而沾了些寒氣,才徹底的放心,又開始為逍遙六道張羅晚飯。
而飯後墨幽慈又詳細的問了逍遙六道一天的行程,逍遙六道很少會有不耐煩或是敷衍的態度。所以,她會將自己做的事一件一件細細的告訴墨幽慈。
其實,逍遙六道總覺得對不起逍遙子夫婦,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透過墨幽慈和逍遙子看著自己原來的父母,這對他們很不公平。所以,逍遙六道在面對逍遙子夫婦時總會帶上不自覺的愧疚心理。
夜已深,本想去看那少女的逍遙六道被樂雲和雪慧攔在了門外,原是少女在被安置後沒多久便開始發燒,下人們都怕那少女將病氣過給逍遙六道所以才不敢讓她進去。想了想,要是自己因為進去,而生病又會有一堆麻煩的逍遙六道只是吩咐好好照顧她,也就回房就寢去了。
那少女一連好幾天都在半清醒半昏迷的狀態,若不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大雪封閉了下山道路,讓墨硯竹和墨清玉留在了山莊,那少女怕是真的沒救了。
十日後,少女終於好了起來,少女名叫飛燕,隨後飛燕帶著感激和悲傷講述她為何會在雪中昏倒,實在是一個很老套的故事,一個因為身份見不得光被兄弟姐妹欺負的孩子,一個從家裡偷偷跑出來的孩子。
不知為何,與飛燕在一起時候,逍遙六道總會覺得少有的輕鬆,原本打算在過冬之後將飛燕送到山下李洛落那裡的逍遙六道竟然鬼使神差的將人留了下來,而這一住就是大半年。
逍遙六道有時常常回想,那時她是在同情飛燕的吧?是在同情憐惜她吧?所以才會那麼費勁心思的照顧她,才會被她表面的純淨和善良欺騙,從未懷疑她心懷不軌。然後讓自己陷入死亡的邊緣,並害死一心只想著自己的母親和墨清玉的父親吧。
『最高明的騙術,是將自己也騙過。』那個時候的上官飛燕就是這樣吧。在逍遙六道知道墨幽慈是為了自己耗盡內力而亡,墨硯竹是為了自己,用身體做藥引子而死時後,在知道逍遙山莊因為自己的一個不謹慎而血流成河時。逍遙六道幾近瘋狂的沒日沒夜的一遍一遍思考著上官飛燕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詞,同樣也一遍一遍的想著她是所作所為。
這一切是她逍遙六道的驕傲和自大照成的,明知道人心險惡,明知道在上官飛燕來路不明,卻因為上官飛燕看向她時的崇拜眼神,而變的忘乎所以,甚至連最簡單的調查都不去做。現在想來,其實很簡單不是嗎?只是利用人心的自滿,有些強大的人雖然討厭那些弱小的人群,但並妨礙他願意看見弱小之人的膜拜,然後飄飄然。鄙視弱小,卻又沉浸在別人的讚美中。
那時的逍遙六道亦是如此。
「你可知道,那上官飛燕竟然利用六道對她的好感,竟要毒害六道的父。卻又陰錯陽差的讓六道中毒。從而間接的害死了六道的母親和我的父親。」
「你可知道,在那之後六道陷入了怎樣的自我厭惡中。」
「你又可知道,六道的身體在那次的事情中,差點被徹底的毀了。」
「不但如此,那個賤人竟然還與賊人裡應外合讓逍遙山莊血流成河!!」
「她既然敢做,就不要害怕別人的復仇。你若依舊想為那賤人辯解,我也無話可說。」墨清玉的聲音清冷淡雅,卻又帶著絕對的恨。
花滿樓詫異於墨清玉所說,即使他之前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可是這事情仍出乎他的意料。墨清玉和逍遙六道的表現讓人找不到一絲漏洞。花滿樓雖與逍遙六道接觸的時間不長,但也知道逍遙六道此人並非是妄言之人,更不會藉故傷人。靈光閃現,花滿樓突然想到五年前江湖中盛傳,在西域的天山有一件驚天血案。
難道……
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在他還沉浸在其中時,墨清玉側過身淡淡道「你可聞到那淡淡的血腥之氣。原來,那賤人的血也是熱的,可惜啊!可惜!卻不是紅色的呢。」
聞言,花滿樓渾身一震,神色複雜難言「墨姑娘……」
他話音未落,那白色的身影早已夜色中緩緩划過一道殘影,如清風一般飄然遠去。
花滿樓愣在那裡,去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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