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海巨宦 之十四主僕姐妹

    6小姐把伊兒打跑了之後，自己一個人在房裡生悶氣，氣著氣著，便有些後悔，就要喚人去找伊兒，不想那俏丫鬟卻細聲細氣地在門外叫了一聲：「小姐？」6小姐叫道：「還不給我進來！」

    伊兒進來了，捂著臉瑟縮著走近6小姐，6小姐見她嚇成這樣，也覺得自己剛才掐得太用力了，口中卻不肯認錯，叫道：「以後還敢不敢！」

    「不敢了，不敢了。/www.ｙibigЕ.com」伊兒就順著她的語氣說。

    6小姐哼了一聲，就說：「我餓了，讓衛媽媽弄點東西吃。」食物整治上來後，又叫伊兒：「一起吃吧。」

    伊兒大喜，就知道小姐是原諒自己了，兩人便和好了，吃完了宵夜，伊兒服侍6小姐寬衣睡覺，6小姐脫下紗衣，忽然顧影自憐，問伊兒：「伊兒，你說，我其實是不是不漂亮？」

    「誰說的！」伊兒道：「小姐是最漂亮的，比滿朝的公主娘娘都漂亮！」

    6小姐呸了一聲，說：「那些個公主……」壓低了聲音說：「一個比一個丑！你別拿她們和我比！」

    「可那些見過小姐的，也人人都贊小姐端莊秀雅，天下無雙啊！」

    「那些哪能信啊，要麼是客氣話，要麼是拍馬屁！」「那……我聽老爺說。皇上也夸小姐漂亮呢！說小姐像仙女，不是還讓小姐扮過一回龍女嗎？」

    「那是十歲時候的事情了！」6小姐嘟噥了一下嘴巴說：「那以後爹爹可有些擔心呢，不再讓我進宮了。嗨，那是小時候地事情了，我現在的樣子。和小時候比變了很多呢。」

    「反正啊，」伊兒說：「夫人在的時候，我陪夫人到各個官宦人家的閨閣中走動，夫人不在之後，我陪小姐到各親朋處拜訪，見過那麼多名門千金，我就沒見過比小姐漂亮的。」

    6小姐聽得有些高興了，輕輕一笑，忽然轉頭將伊兒瞧了一眼，伸手摸了摸她地臉頰。雖然半邊臉烏青了，可仍然是那樣動人。想起李彥直眼神一溜不顧自己而偷看伊兒時的那畫面，她心裡又湧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覺來。道：「那我比起你呢？」

    伊兒趕緊扯出一臉醜樣，道：「哪有小姐拿自己跟丫鬟比的？我啊就是長得有些小巧玲瓏，本來就是要來陪襯小姐的。」

    6小姐這才轉惱為喜，手指點伊兒的嘴角笑道：「都不知道你這張嘴裡說出來的話，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第二日起來，主僕二人親密如常，因昨夜李彥直送來的飯菜被6小姐扔了，所以今日便沒再來討沒趣。但到中午卻又送來了一盒藥膏，說是給伊兒的，6小姐一聽臉色就變了，伊兒的臉色變得更厲害，連叫：「我不要什麼藥膏，拿走，拿走！」

    6小姐卻冷冷道：「拿進來！」

    那藥膏卻是李彥直命隨行醫師配置地。因為是給少女用。所以還特別揉進了一些當季節的花瓣，消掉了膏藥地刺鼻味道。反有淡淡的清香，6小姐瞪了伊兒一眼：「他怎麼知道你地臉腫了？」

    伊兒嚇得跪在地上哭泣，只好把昨晚逃到後花園後的事說了出來，6小姐怒道：「你居然還瞞著我偷偷去見他！」伊兒嚇得道：「我……我這就把膏藥送回去……」

    6小姐冷笑道：「也好趁機再見一次，對吧？」

    伊兒淚流滿面，哭道：「小姐，我跟那李公子真的什麼事也沒有，你……你要怎麼樣才相信我啊！」

    6小姐冷笑不語，伊兒腦中一片混亂，忽然跳起來往外面就跑，6小姐也不理她，過了一會，外面鬧了起來，衛婆子闖進來叫道：「小姐，小姐！不好了！伊兒那丫頭跳井了！」6小姐先是一驚，但口中卻說：「跳就跳！死了最好，死了乾淨！」

    衛婆子聽得訥訥，6小姐又問：「救起來沒有？」衛婆子說：「還沒……」6小姐怒道：「那還不趕快去救！我的丫鬟，怎麼可以死在這裡！」不久便見伊兒濕漉漉地被抬到了外間，6小姐吩咐婆子給她抹身子換衣服，又叫人給她煲薑湯，過了一會又讓拿出自己的隨身帶的關外老山人參燉給她吃，另外一個婆子道：「回小姐，這丫頭身子嫩，只怕經不起這補。」6小姐這才罷了。

    伊兒人長得小巧，身體素質卻還過得去，又是一入井就被救了上來，沒怎麼淹著，只睡了一晚便好。

    從此這主僕二人，感情時好時壞，東廂那邊，李彥直亦微聞此事，也再沒派人過來。6小姐恨恨對伊兒道：「他就知道為你著想！」伊兒不懂，6小姐怒道：「他怕我對你不好，所以乾脆就不過來了！」伊兒唯唯諾諾，又不敢說是，又不敢頂撞，只道：「小姐，你想多了……」

    兩人就這麼在屋裡悶了一整天，6小姐心下不忿：「我幹嘛為他區區一個舉人煩惱？」就把伊兒趕到外頭去，叫來張管家，秘言：「東廂那舉人好生無禮，我想整治整治他，你可有辦法？」

    張管家愕然：「那舉子沒有失禮的地方啊。對我們上上下下都頗為禮敬……」

    6小姐不悅道：「我說有就有！」

    張管家乾笑著答應說：「是問：「那小姐想怎麼整治他？」

    6小姐咬著銀牙道：「你設法給他安個罪名，打進牢裡困上幾個月，家產也全封了，卻且莫把罪名坐實了，只是把案子吊在半空中折磨他，我要叫他爬著來求我！」

    張管家聽得暗寒，心想果然不愧是老爺的女兒，搖頭道：「小姐，這裡不比北方，浙江福建這邊宗族密布，又互為奧援，我們很難插進腳來的。而且我近來打聽得這個李舉人頗有文名，甚得省內士紳眷顧，不是個沒根基地人。要是無中生有，強安他個罪名，只怕會犯士林之怒，若被御史群起而攻，當今夏閣老又是個鐵面宰相，較起真來，只怕老爺也抵擋不住……」

    6小姐怒道：「你說我爹也怕他麼！」

    「老奴不是這意思……」張管家忙道：「不過老爺平素最愛和這些有學士的士子結識，那些被老爺打擊的，大多是貪官污吏。對士林雋秀，老爺能維護的，總是儘量維護，所以……所以我怕這事被老爺知道，他也不會答應。」他說這話本是要勸6小姐罷休，但見她神色越來越不善，張管家擔心她一氣之下竟遷怒自己，忙轉口道：「小姐，其實你也不用這麼急，這李舉人既有文名，年紀又這麼輕，遲早是要上京去考進士的。咱們不如且等他到了北京才設法整治他。京城是我們的地頭，到了那邊，別說他一個舉人，就算讓他考上了進士，也是我們想怎麼整他，就怎麼整他！」

    6小姐雙手扯著錦帕，道：「那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張管家道：「就算是種莊稼，也得等秋收啊，何況是整治一個舉人。這點耐性，總得有的。」

    6小姐這才答應了，張管家便乘機勸她回家，6小姐道：「還要去一趟峨眉。」張管家道：「那也先上岸了再說。不知怎地，在這東海老奴總覺得空落落地，使不出一點力氣來。」這事他早安排了，第二日慈谿柴家地人來接應，說已經聯繫好了船隻，張管家一問，卻是柴家問李彥直接的船，皺眉道：「找別家吧。」

    柴家地人自知6、李同居一寺，對他們不去找李彥直卻來找自己本來就有些疑惑，這時更奇，道：「你們和李家有仇？」

    張管家笑道：「沒仇，怎麼會有仇。這段時間李家對我們頗為禮敬。」

    柴家的人道：「既然這樣，你們怎麼捨近求遠？這位李舉人是最好人的，閩浙兩省無不誇獎，而且他去年為了救他兄長，曾組織濱海鄉勇下海打過倭寇，立下了赫赫威名，所以滿東海的海賊都敬畏他。如今海面大不平靜，若是坐別家的船都不見得能保周全呢。只有他家的船，方是萬無一失。」

    張管家想起那日萬盜來朝的場面，心想柴家的人多半沒說謊，只好去回稟6小姐，6小姐死活不肯受李彥直恩惠，定要他另外尋船，柴家的人心中暗惱，覺得這家人太挑剔，只是6家的人雖然沒透露他們的真正身份，卻曾託了兩層關係找到了柴家的世交出面附有一封介紹信來，柴家的人才不好拂袖而去，就隨便給他們找了艘船，卻道：「如今海上盜賊如毛，你們最好請李舉人借一面他的雙鯉旗掛上，那便保一路順風，否則就算普陀山離慈谿不過半日路程也難保平安。」

    6小姐仍然不肯，倒是李彥直聽說她們要走，主動過來相送，張管家見他如此有禮貌，心道：「柴家的人說的不錯，這個李孝廉確實會做人。可惜小姐卻當他是冤家。」

    6小姐畢竟是大家閨秀，心裡雖然惱恨他，卻還是依禮在簾內接待，李彥直說：「小姐放心在前面走，後面我會派船隻護航。」隨意瞥了伊兒一眼，心道：「不知她的臉好了沒。」

    雖然隔著珠簾，但6小姐竟也注意到了這細節，冷冷道：「奴家的船自有觀音菩薩庇佑，不用李公子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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