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以南兩千里,是為虎牢。
虎牢以南八百里,是為神都。
自兩個月前,西北邊陲傳來潼關陷落的消息,這座神都以北最後的雄關就贏來了大戰前夕詭異的繁華。
先是千里之內的無數民夫被強征入城,高達三丈的青石城牆迎來了大夏建朝以來的最大一次修繕,
緊接著,城內大大小小數十家客棧開始被衣冠楚楚的修士們占領,
雄關內,十萬百姓茶餘飯後的閒談也開始從各家員外的娶妻納妾逐漸轉變為各類仙門的奇聞軼事,
只是,對於即將到來的陽關叛軍,沒有一個人面露緊張之色,
叛軍?八萬?
簡直是笑話,
虎牢關外的大夏守軍就有二十萬!
雖說,大夏的賦稅極高,人民生活其中也是頗為艱辛,
但是,
大夏建朝八千年的基礎又豈是區區叛軍可以動搖,
與其指望叛軍推翻一切,建立凡人朝廷,
還不如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好好過日子才是。
十個人有七個人這麼想,剩下的三個也就選擇了觀望,
於是,這雄城虎牢的氣氛一片祥和,
東南西北四門長開,廣納四方商賈,
暮春時節,有千里長風拂柳而來,直引得遊人如醉。
這一日,城中老字號酒樓——納福居,迎來了這樣一對人兒。
領頭一個少女,身穿綢衣花裙,一頭烏髮輕束成辮,雪膚花貌,端得是仙女般的妙人兒,
可她身後的男子雖是八尺身材,健壯魁梧,但臉上一對紅眼卻是十足的猙獰可怖,目光流轉之間,直看得人脊背發麻。
「小二,溫一斤陳歲高粱,再切三斤牛腿腱肉。」
那少女朱唇輕啟,竟喊出了幾分關西大漢的酒肉/腔調。
「好嘞,二位客官稍等片刻。」
一個青衣小廝聞言也不露絲毫訝色,但只笑臉相迎。
只要有得生意做,哪管你什麼美女與野獸的詭異組合,況且,這城中的奇人異士多了去了,昨日還聽人說起,城北來了個三眼怪人,此時正下榻在這虎牢關中。
「女孩子家家吃什麼酒,喝碗茶水便是,整日學些漢子飲酒吃肉,哪還有幾分閨中女子的模樣。」
秦離揉著眉毛一臉黑線。
自前些日子在一個路邊茶攤讓她喝了點酒,這小妮子就迷戀上了這黃湯的滋味。
每到一處酒家,就嚷嚷著喝酒,
南地的竹葉青,北地的燒刀子,神都的風騷文人最愛的高粱新醅都被這小妮子喝了個痛快,
不過她的酒量也是驚人,
三大碗女兒紅下去竟是面色不變,眼神也是亮的可怕。
若不是看她一臉的嬌俏模樣,秦離還真要以為這齣落得越發水靈的女子乃是某個西北糙漢男扮女裝。
不過片刻,酒肉上桌,
巧兒夾過一塊牛肉狠狠撕咬,似是一頭餓瘋了的小獸,
反觀秦離倒是頗為文雅,輕輕分出一塊牛腱細細咀嚼,舉手投足間都是文人騷客的悠然自得。
那青衣小廝也是看得呆了,
這兩人到底誰是野獸?
忽然,巧兒面前的酒碗莫名地盪起了一絲波紋,
一股輕微地震動在地面上傳遞。
秦離皺起了眉頭,而同樣的神色也在城內三十餘名元嬰修士的臉上掠過。
又是一絲波紋,又是一股震動,
更近了。
秦離放下了手中的竹筷:
「你快吃,等會可能就沒得吃了。」
巧兒從塞滿酒肉的嘴裡發出些「嗚嗚」的聲音,表示明白。
「砰,砰,砰……」
大地的震動越來越清晰,甚至是城中的凡人也感受到了,
行人如織的街道上忽然颳起了西北來的寒風。
「烏……」
城北角樓有號角之聲響徹天穹,
城內各處有金戈之聲隨之響起,一道道顏色各異的身影從各個客棧之中升空而起,直投北地而去。
叛軍,
西北邊地來的叛軍,終於來到了神都以北最後的一座雄關之前。
巧兒艱難地咽下口中的酒肉:
「別急,等我吃完。」
秦離微微一笑:
「不急,讓那個老不死的打一會。」
此時,虎牢關前,
一望無際的荒野之上多了兩道無聲的鐵流。
大夏制曰:黑甲白袍,戍邊之軍;黑甲紅袍;地方之軍;金甲紅袍,皇城之軍。
白袍軍中有兩面大旗擎起:「劉」,「商」,
紅袍軍中亦有兩面大旗擎起:「姬」,「夏」,
雲開日現,紅袍軍中三千金甲騎兵,閃耀奪目。
南疆之戰,乃分兩面,凡人之戰,修士之戰。
八萬白袍對二十萬紅袍,是為凡人之戰,
一個羊皮裘老頭對虎牢關上三十六元嬰,七十二金丹,是為修士之戰。
荒原交戰,哪有什麼主將喊話,只是三響鼓罷,鐵流對撞。
當先一個白須老將,拔劍躍馬,發一聲喊:
「富貴在前,不死何求?」
言畢,挺身陷陣,其後三萬白衣鐵騎馬蹄聲震。
羊皮裘老人於千軍萬馬中巋然不動,只是斜著一雙三角眼淡淡地看著城關之上人頭攢動。
城頭青磚之上,每一塊都刻滿了隔絕神念的符陣,而籠罩著整個城頭的青色護罩明顯是有手段高明的天境陣師親自刻畫,再加上天文數字的極品靈石作為支撐。
要想重複在潼關一念城崩的神跡顯然是不可能的。
但老頭根本不慌,只是的一聲輕哼:
「這群縮頭烏龜,就憑這點手段就想跟老夫打消耗戰?老夫倒要看看,你們的靈石能撐到幾時。」
言罷,翻身下馬,一雙大手憑空往下一按。
一股沛然莫御的無形巨力忽然自上而來,
覆蓋著整座城關的青色護罩上靈光流轉,竟是輕易地撐住了此番攻擊,只是護罩上傳來的波動顯示,自上空而來的巨力依然在和護罩僵持著。
看見此番光景,護罩內的一眾修士個個臉色發黑,
明知是打消耗戰,那個老頭還這麼堂而皇之地接了下來,
莫非他根本不擔心自己的靈力流失?
念及此處,城關上的每一個修士都很肉疼,老頭流失的靈力可以用天地靈氣彌補,可他們用來維持護城大陣的靈石可是有限的,這一眨眼的功夫就是幾百塊極品靈石被抽乾,所說這一切都是皇帝從國庫中運出來的,但看著這堆積如山的靈石被一點一點地搬空,每個修士的心中都不好受。
「傳聞靈修的化靈之境可以直接調動方圓百里的天地靈氣為己用,我們與他僵持下去便是在和源源不絕的天地靈氣作對,一點勝算都沒有。」
一個儒生打扮的修士這般說道。
「丘道友莫急,皇帝給我們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守住此城,這點靈石在皇帝眼裡根本不算什麼。我們的任務就是拖住這個老頭,讓他無暇參與城下凡人的血戰,等到那八萬叛軍被我軍擊潰,那老頭孤掌難鳴自然會退去的。」
坐在眾修士之首的黑臉大漢不慌不忙,只是淡淡一笑。
在他看來,在這種一馬平川的荒原之上作戰,根本沒有什麼計謀可言,拼的就是雙方的人數,而己方二十萬對敵方八萬,用頭打都穩穩地贏,當然前提是沒有修士參戰。
根據諜子的消息,這八萬叛軍中除了老頭雖說也有幾個金丹境,凝神境的修士,但是己方軍中也有不少各地支援而來的修士,雖說修為未必及得上長年在邊關苦修之人,但這些修士卻勝在人數眾多,和那幾個叛軍修士打個平手自然也是理所應當。
如此看來,這虎牢關一戰已然勝券在握。
念及如此,端坐城頭黑臉大漢突然莫名地佩服起大夏的那位皇帝來,頂著四鎮反叛的巨大壓力,竟還能在兩個月內從各地抽調出二十萬凡人軍隊趕到虎牢關,更是忍痛割愛將鎮守皇宮的三十六元嬰,七十二金丹派至此地,如此排兵布陣,當真是一代雄主所為。
而一旦此戰勝利,西北一路便告平定,此時不僅其餘反軍軍心大挫,南疆境內蜂起反夏的勢力也會因此而偃旗息鼓。
如此,天下可定,而他姬宮湦也將身為中興之主名垂史冊。
成敗似乎就看這一戰了,而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一戰是要贏了。
看著一團團白點被密集的紅點分割包圍,黑臉大漢的嘴角緩緩露出了輕鬆的微笑,
皇帝將為中興之主,而他身為此戰主帥,便就是中興之臣,日後飛黃騰達自是不在話下,
人生巔峰就在眼前了!
「砰」
驀地,
城關之下傳來一聲轟鳴,
似是一柄鐵錘狠狠地砸在了那黑臉大漢的心上。
城門似乎塌了。
待得煙塵落定,在一眾金甲士兵驚慌的雙眼中,一個猙獰如邪魔的身影牽著一個天仙般的美貌少女緩緩出現:
「老不死的,你為什麼把我一個人丟在地獄。」
「你小子真是命大,居然自己出來了!這樣吧,助我贏了此戰,我便告訴你。」老頭的聲音悠悠傳來,一柄鐵錘又狠狠地砸在了黑臉大漢的心上。
「哼,你最好到時能夠說清楚,不然……」
伴著一聲冷哼,那個瘋魔般的男子抽出了一把碧綠色的長刀,
上有血痕七道,邪氣凜然。
紅眼刺目,碧芒驚天,而身邊的女子卻是掏出一塊小牛肉尋了塊石頭緩緩坐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城邊千人每個人都在疑惑,然後這個疑惑就成了他們生前最後的思考。
斬,斬,斬……
太史官記曰:
大商七十九年,春,
八萬邊軍隨武皇南征,
虎牢關下,一戰勝之,血流漂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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