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將盡 (五千)第十卷二十四章:禍首伏誅

    瓷堆中,爆發出一陣兵刃相撞之聲,隨後,快刀入肉聲,跌倒聲,慘叫聲依次響起,毫無章法。

    先前圍殺江笑書的那十餘個江岳幫眾,只覺得眼前一晃,跪倒在地的江笑書身形竟變得虛幻了,隨後便消失在了原地,他們哪裡料得到此著?用盡全力的攻擊自然便落在了友軍身上。

    他們為立格殺江笑書的頭功,個個都鉚足了勁,一時間,有人的大腿被砍得深可見骨,有人的手被齊腕斬斷,有人當場身首異處,鮮血噴灑,濺了一地

    群賊紛紛倒下,與斷肢殘臂滾到了一處,身下的瓷片碎得更厲害了,瓷碎裹入他們傷口,疼得哭爹喊娘、屎尿齊流。

    直到親身經歷過瓷碎擠入傷口的痛苦,他們才知道,方才江笑書能面不改色的跪行過去,還能語氣鎮靜的安慰夥伴,是一件多麼難得的事情。

    一陣騷亂後,群賊齜牙咧嘴的互相攙扶爬了起來,與四周湧上的群賊一起,同時向著圈子正中心的江笑書狂奔而去,誓要報仇雪恨。

    「呼啦——」風聲襲來,勢大力沉,圈外丟來了十多個東西,約過眾人頭頂,灑下一串粘稠的液體,淋了群賊滿頭滿臉,頓時阻住了他們進攻的腳步。

    他們伸手一摸,滿手鮮紅。

    這是血,人血。

    「咚咚咚」那些東西落地,恰巧攔在了群賊面前,發出咚咚悶響,如同打鼓一般,群賊定睛一瞧,頓時色變。

    那是

    一個個血肉模糊的人頭!

    「餵。」後方傳來一聲大喝,群賊轉頭,正是盛於燼,他全身浴血,左臂還挾著一個小嘍囉的脖頸,見群賊的目光看向自己,盛於燼手一擰,喀嚓一聲脆響,那嘍囉立刻停止了掙扎,脖子被吊得老長,好像一條浸滿水的毛巾,腦袋活生生轉了一圈,就像毛巾末端的臃腫。

    盛於燼手一松,那嘍囉便如同垃圾一樣滾倒,在屍身還未落地時,刀光一閃,盛於燼已割下了嘍囉的頭顱,無頭屍身嘭然墜地,鮮血噴射。

    而盛於燼的腳邊,已有十多具這樣的無頭屍體,正是先前圍攻他的賊人們,王逵發出進攻的命令不過數息,他們便已被盛於燼盡數消滅!

    盛於燼手一揚,那嘍囉的頭便飛向了天空,約過眾人頭頂,落向了圈內。

    江岳幫眾雖然平日無惡不作,欺男霸女,甚至這數百人中也有不少人以「我曾經殺過人,所以我最英雄」而自誇。可當盛於燼這樣果決狠辣的殺人手法真正出現在他們眼前,他們才知道自己是多麼的軟弱,軟弱到連做壞事的資格都沒有。

    他們個個都嚇破了膽。

    所以當人頭飛過頭頂時,他們只楞楞的瞧著,就連擦拭血跡的念頭都不敢起。

    「咚!」人頭落地,恰好與先前的十餘個人頭疊在了一處。

    「嗒。」一隻腳踏在了這人頭之上,正是盛於燼,不知他何時竟也進了圈內!

    盛於燼提起刀,環顧

    群賊,眼神凌然:

    「畜生們!一起上來送死!」

    隨後他伸足重重一踏,腳下的小京觀立刻碎裂,如同熟透的西瓜,噗噗連響,血霧沖天!

    盛於燼的身影從血霧中冒出,雙刀一合,便以不可阻擋之勢殺向了群賊!

    圈中心,江笑書抽出了浪書劍,隨後對身旁的小魚道:

    「扶著我。」

    小魚這才回過神來,立刻上前托住了江笑書。

    「多謝。」

    小魚搖搖頭,眼神不由自主的射向江笑書的腿——兩條腿足足比先前細了一半,已幾乎沒剩下多少皮膚,原本牢牢附著在腿骨上的肌肉被割得支離破碎,尤其是有些極深的傷口,腿肉撕裂,搖搖欲墜,都已能透過傷口看到骨頭與經絡。

    最要命的是,所有肉眼可見的傷口,都被瓷碎的刺滿,瓷碎最小的不過如蠅頭,最大的卻足足有半枚銅錢大小,它們緊緊的扎在江笑書的傷口中,如生了根一般牢固,若不細看,倒像是一群嗜血的毒蟲,密密麻麻附著在了江笑書腿上,瘋狂的啃咬。

    望著那些瓷片——白色的、青色的、褐色的小魚不由得背上汗毛直豎,頭皮發麻,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這樣的痛苦,簡直不是任何人所能承受。

    她抬頭,望向江笑書,他的表情無比鎮定,沒有半分變化。

    可小魚卻看見了別的東西。

    可牙關被震出的血。

    額頭脖頸直到現在還乍起的青筋。

    那對狐媚眼中,早已爬

    滿了的血絲

    明明受了這樣重的傷,又是什麼支持他絕地反擊,在千鈞一髮之時斬斷了王逵手臂,扭轉戰局?

    小魚已不願意想這個問題,因為此刻她心中充滿了憐惜與敬佩,望著眼前男子,她已痴了。

    江笑書浪書劍一挽,已鎖定了王逵。

    王逵的慘叫從一開始便沒有停過,他捂住自己右肩斷臂處的傷口,用屁股蹭地向後爬去,屁滾尿流、抱頭鼠竄。

    「啊好疼!我的手!我的手」

    這聲音聽著像在殺豬。

    但江笑書絕不接受這樣的說法。

    因為用殺豬來形容王逵的死亡,對於屠戶都是一種侮辱。

    王逵心跳好像突然漏掉了一拍,他忽然覺得右臂血流如注的傷口不疼了。

    在這一刻,他竟然開始學會了思考,所以他駭然抬頭:

    「不可能的,你應該已經廢了,怎麼可能還能施展輕功?怎麼還能傷得了我?」

    在場眾人,除了江笑書自己,所有人心中都有這種疑問,沒想到竟是王逵第一個說出口。

    可江笑書卻沒有打算做任何解釋。

    浪書劍上開始湧起劍芒,江笑書整個人在這一刻都變得鋒銳起來,仿佛自己成為了一柄劍。

    在這之後,江笑書再也發不出這樣完美的一記「聚氣成刃」,因為這一劍的精氣神,是用最深刻的痛苦和絕望鑄成的。

    王逵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殺機已鎖定了他,即便武藝低微如他,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他的心臟開

    始驟然收縮,胃部痙攣,仿佛要嘔吐。

    王逵駭然抬頭,對那耀眼的劍芒求饒:

    「江笑書,你放過我!我把錢還給你!我放小魚他們走!我、我我我、我錯了。你放過我,放過啊!」

    劍芒一閃即逝,王逵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在寂寥的荒地中顯得格外突兀。

    小魚覺得自己肩膀一松,江笑書已動手了,下一刻,他捂住了嘴巴。

    王逵仍是好端端坐在原地,全身上下沒有多出半個傷口。

    江笑書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小賊!」一聲驚怒交加的聲音貼著腦後響起,小魚啊了一聲轉過頭,卻見江笑書非但沒攻擊正面的王逵,反而殺到了人質們的末端,離自己足足有六七丈。

    江笑書深吸一口氣,隨後鬆開劍柄,便已摔倒在地。

    浪書劍卻仍然懸在空中,因為劍刃已穿透了一人的胸膛!


    這個人自然就是發出那聲怒罵的人,只見他腰系紫帶,滿臉猙獰,正是江岳幫到場之人功夫最高的奪命,他原本守在王逵身邊,卻不知何時到了這裡。

    「呃!」奪命喉中發出一聲悶哼,隨後探出手來,使勁抓住了浪書劍劍身,他仿佛把所有力氣都用在了這一抓當中,鋒利的劍刃割破了他的掌心。

    可明明傷口那樣深,為什麼連一滴血都沒流出來?

    小魚看見,奪命的所有裸露在外面的皮膚——臉頰、手掌、手臂、脖頸都像死屍一樣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白

    。

    奪命咬牙,瞪著地下劇烈喘息的江笑書,嘎聲道:

    「小賊!你好狡猾!」

    江笑書冷聲道:

    「你以為你想做什麼,我不知道?」

    小魚這才發現,二人身邊,人質們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群妓們不知何時已盡數被奪命殺死!

    除了自己一家和王勁威,所有人都遭了毒手。

    江笑書盯著奪命:

    「你武功不錯,卻是個懦夫,見我脫險殺向王逵,你卻臨陣逃脫,真是為人不齒!」

    奪命臉上肌肉一跳,卻沒有做任何解釋。

    江笑書繼續道:

    「可你若是個純粹的懦夫,我多半不會對你痛下殺手!但你為了泄憤,竟在臨走前點了群妓們的死穴!實在罪無可恕!死吧!」

    江笑書一聲斷喝,就如同仙人的言出法隨一般,奪命再也抓不住胸前劍刃,他手略微一松,劍刃就如同一條靈蛇般脫出了他的胸膛。

    浪書劍落下,江笑書接住,還劍入鞘。

    噌。

    奪命的眼神變得極為可怕,他張大嘴,卻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了,下一刻,他整個上身爆裂開來,如同炸藥。

    血飛濺得老遠,甚至六七丈的小魚身上都沾染了不少。

    江笑書佯攻王逵,卻忽而轉向,以一記追襲時的快劍「一日千里」,瞬息間橫跨六七丈,刺中了奪命。

    這一劍飽含著「聚氣成刃」的高深內力,又因轉向反手劍,故內力也從原本的外放變為了內縮,劍刃刺入奪命心脈的那一剎那,奪命全身的血液精氣

    便已被劍刃牢牢吸進了心脈,心脈如同小溪中被灌入了汪洋大海,若非有浪書劍這道「大壩」,一瞬間就會治理破碎。

    奪命拼命抓住劍刃,便是為了讓浪書劍固定,而那時他手掌雖破,卻沒有一絲鮮血,也正是為此。

    但他的死已成定局。

    江笑書以劍柄撐地,緩緩朝這邊爬來,兩條腿在後面拖著,已完全使不出任何力氣,小魚趕緊奔上前托住了他。

    江笑書喘著粗氣,看向王逵:

    「該你了。」

    盛於燼與群賊的惡鬥已經開始變得不可開交。

    雖然他大展神威,以雷霆手段殺死了十餘人,令群賊嚇破了膽,可他孤身一人殺向對方數百人的舉動,反倒壞了事。

    盛於燼現在還不明白這個道理——殺機最可怕的不是它本身,而是隨時會帶給人死亡的威懾力。

    他若站在原地,冷冷的看向群賊,多半沒人敢第一個上前挑戰,因為所有江岳幫眾都知道,誰第一個上,就一定會毫無意外的死去。

    那樣,等江笑書解決掉王逵,首腦落網,群賊本是一群烏合之眾,又哪裡還會有什麼鬥志,自然潰不成軍、四散而逃了。

    可盛於燼卻選擇主動撞入了人堆,不是因為他不明白這個道理,而是因為他憤怒到了極點。

    他要殺人!

    如此一來,原本心存僥倖的群賊們便不得不出手了,只見盛於燼如同一直瘋虎般在人群中橫衝直撞,每過一處,變會有人倒下

    ,而且個個死狀悽慘,不忍直視——喉管被活生生扯出的;心臟被打碎成無數片的;被攔腰斬斷,在地上嚎啕大哭,滿地亂爬的

    被一刀斃命,在這一刻竟成了一種奢侈。

    盛於燼雖然心中怒火滔天,可出手與對時機的把握只有比常時更強,只見他身形閃動,絕不戀戰,指東打西,四處游斗,除了他本人,誰也不知道下一刻遭殃的是誰。

    群賊們個個人心惶惶,生怕死亡莫名降臨到自己頭上,求生的欲望壓倒了恐懼。

    他們中有人想道:

    「反正橫豎都是死,為什麼不讓這廝留下些傷?」

    也有人心一橫:

    「他媽的,二十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來吧!死了也要拉你墊背!」

    終於有人想道:

    「我們有兩三百人,他又不是有通天之能,憑什麼他殺得我們,我們殺不得他!」

    越來越多的人想到了這一點,他們開始悍不畏死的朝盛於燼撲去。

    盛於燼怎麼也想不到,明明懦弱無恥的群賊們,竟在這一刻爆發出這樣強烈的鬥志。

    盛於燼一刀砍下一人頭顱,聽得背後風聲襲來,反身便是一腳,正中敵人心窩,咔嚓咔嚓連響,那人已不知斷了多少根肋骨,眼見決計活不成了,可那人在倒下前,竟伸手一探,拉住了盛於燼的鞋子。

    盛於燼足底一掙,竟爾一下掙不開,將死之人最後爆發出的力量,就連盛於燼也頗感到棘手!

    他又是運氣一震,脫離

    了那人的拉扯,身形卻不可避免的一滯,就是這一滯,他心中便大叫一聲糟糕!

    後腰一緊,一個人已沒頭沒腦抱了上來,盛於燼反手一肘,把那人的腰肢直接打折,可那人死前雙手緊扣,牢牢拖住了盛於燼。

    接著,盛於燼覺得自己被人海淹沒,脖頸、雙腿,手臂都在這一刻被人抱住。

    盛於燼剛想掙扎,後心卻是一痛,他已負了傷。

    盛於燼心念電閃,當機立斷,暴喝一聲,神力迸發,整個人拖著身上的七八人滾倒在地。

    落地後,沒有絲毫猶豫,盛於燼運足橫練,果然下一刻,背心傳來不知多少次震動,攻擊來自四面八方,殺紅了眼的群賊們一陣亂剁,就連抱住盛於燼的友軍,也在一輪過後被悉數砍死,再來幾輪,只怕就成肉醬了。

    若非盛於燼有橫練護體,他的下場也不會更好。

    背後的攻擊如潮水般襲來,盛於燼拉過一具屍體頂在頭上,足底用力一蹬,射向一旁,可四周都是人,他往哪裡逃去?

    嘭的一聲,盛於燼撞在一人懷中,隨後沒有橫練的大腿一疼,已中了招,不由自主的摔倒在地。

    群賊見盛於燼摔倒,立刻湧上來,眼見盛於燼便要落命。

    千鈞一髮之際,圈中射來一道流光。

    流光穿過盛於燼身邊的敵人,那些人頓時身子一僵,氣息斷絕。

    盛於燼抬頭,看見江笑書捂住胸口,口中鮮血狂噴,卻大喊道:

    「王逵已伏誅

    !從犯速速離去,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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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第十卷二十四章:禍首伏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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