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靄訣 第十四章 表里歡悲何人訴[二]

    恰好車子進了皇城，旭華在外面問道：「郡主殿下這就回去王府嗎？」

    翟漣難得遇上生人，偏偏寒林又這樣慣著自己，自然還想再說一會兒，「我一會兒再回去。」聲音里夾雜著委屈，再配上微微斂起的眉，任誰看了也會心軟。

    翟川向來縱容小妹，見她真是特別依戀寒林，便笑著吩咐旭華，「一會兒托人帶信給王爺，便說郡主我留下了，明日再遣人送她回去。」

    「川哥哥，真的？！」少女的聲音如同銀鈴碎響，將寒林也逗得微笑起來。

    這樣也很好，暫時忘卻了那些令人煩惱的事情罷。有的時候，她也還想變回從前的小姑娘，只可惜，再也沒有機會了。現在看到翟漣天真爛漫的笑，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讓人十分懷念。

    下了車，翟漣還只是緊緊挽著寒林，笑道：「我要和寒林姐姐住一處，同她說上一夜的話才好。」

    旭華拉過她，抿著嘴笑，「郡主別鬧，兩位殿下新婚燕爾，怎麼捨得分開住呢？」

    「旭華，別胡說。」寒林收了笑，聲音卻還溫和。

    翟漣捂著嘴笑，一雙眼睛在兩人臉上瞟來瞟去，「好啦，我知道了。」

    寒林蹙了蹙眉，卻也拿這兩個小姑娘沒辦法，只是無奈輕嘆一聲，仍舊攜起翟漣的一雙小手。

    「寒林姐姐，你以前都不在京城，那是在哪裡呀？」翟漣勾住她一條手臂，整個人偎在她身上。

    「……很多地方。」寒林微笑，伸手摩挲著她的頭髮，「像是極北、大漠、海邊、重山、深林……」

    翟漣聽著，睜大了眼，這麼多的地方，是她連夢裡也沒有夢到過的。

    「寒林姐姐，你能帶我去嗎……？」少女停住了不走，撒嬌地踮起腳攀上她的脖子，一雙眼睛忽閃，帶著期待與哀求。

    寒林伸手攬住她，忽然覺得有些心疼。這樣的祈求，她是不能答應的。倘若當初父母沒有帶她離京，她也會和翟漣一樣，一輩子被禁錮在京城中，甚至連皇城都不會離開幾次，更不要說走遍雙華，看到各種各樣的景色。

    「寒林姐姐……」少女不放棄，盡著任性再次祈求。

    「漣妹妹，天夜了。」寒林輕輕推開翟漣，不忍去看她眸子裡的失望，便抬頭看著昏黃的天色。

    翟川伸手將寒林攬住，不再讓翟漣與她糾纏，「旭華，帶郡主去西廂，早些休息。」

    「川哥哥，天色還早呢……」翟漣扁了扁嘴，不滿，但還是乖乖跟著旭華向另一側走去。

    少女的背影慢慢被暮色吞沒，顯得有些伶仃可憐。

    「她看起來那么小，那麼無憂無慮，卻原來也是過得這樣孤單寂寞。」寒林幽幽輕嘆，第一次沒有要求翟川放開她。

    「誰不是這樣的？我們去寢宮。」懷裡的女子身體冰涼，肩膀瘦削，讓人沒來由地有些憐惜。

    寒林輕輕蹙眉，眨眼的功夫便從他懷裡閃身出來，周身縈繞著藍色的微光，在夜色中慢慢淡下去。

    「靈族的法術嗎？你剛才捏碎玉簪，也是……」

    「是。」寒林微微點頭，抬起眼，神情肅然，與剛才那個對翟漣溫言好語的女子判若兩人，「我要去見一個人。」

    「現在？」翟川為難地蹙眉，「寒林，京城之中，人多嘴雜，你還是不要隨意出入東宮為好。」

    寒林輕笑，對自己的伸手頗為自負，「我不會讓人發覺的。」

    「你要見誰，這麼緊急？」翟川退讓了一步，似乎打算陪她一道兒。

    寒林微微沉吟，一縷頭髮掠上額角，遮出一道美麗的弧線，「我去見林伯父，先師有一些東西要交給他。」

    翟川鬆了口氣，換了溫和的口氣，「明日一道去，應該不急於這一時片刻吧？」

    「那是雙華的事情，殿下若是不急，我又有什麼可著急的——但，你打算什麼時候放我走？」寒林站得遠遠的，似乎打算隨時離開。

    旭華安頓了翟漣，正回來找他們，卻見兩人又是極不友好的樣子，不禁急道：「太子妃，你要……要做什麼？」

    不忍讓這女孩擔心，寒林斂下眉，微笑道：「沒事，這就去寢宮吧。」

    一旦答應，便意味著今夜又走不成了，可寒林實在不忍看到旭華失望的神情，依然溫和地應了。

    就是在這樣的不知不覺中，終有一日會陷得太深，發覺自己再也不忍離開。但是現在，她還沒有想到這些久遠以後的事情。

    「兩位殿下，你們早些睡下吧。」旭華彎腰撫平被角，側過頭，帶著笑，「你們可不要像昨夜那麼生分了，若是像先太后和先皇那樣，又有什麼好處？」

    寒林蹙眉，尚未開口，翟川先制止道：「旭華，不是說過了，不要再管這件事嗎？」

    旭華委屈地低下頭，小聲嘀咕道：「當年皇后可是在第二年就生下了長公主，你們不著急，旭華可還著急呢……」

    「旭華！」寒林見她越說越不堪，終於忍不住出聲喝止。

    一雙手死死扣著袖口的緞邊，兩頰微紅，雙肩因為生氣的緣故輕輕聳動著。

    「太子妃，您別生氣……」見她氣成這樣，旭華輕輕咬著唇，有些害怕。

    寒林閉上眼，抬頭深吸幾口氣，溫和了一點，帶著點安慰的語氣，「沒事，你也去休息吧。」

    旭華不敢再多說，只得帶上門，輕嘆著出去了。

    「寒林，你怎麼了？」翟川覺得她雖然對此不悅，這樣生氣卻也太激烈了一些。

    寒林蹙著眉搖頭，不願意多說，「我沒事。」

    「那睡下吧……」翟川不想過多探問，便伸手滅了燭火。

    寒林卻走到窗前，輕輕打開西側的雕花隔扇。

    圓月的光便清清亮亮地透了進來，柔和地灑在她長長的頭髮上。

    過了一會兒，她恢復了淡淡的神情，走回來，抱膝坐在床上出神。

    「從前，我在湖邊看月亮，整個湖面都泛著月光，很美很美。」她溫和的聲音陷在回憶里，讓聽著的人也覺得很美很美。

    翟川望著她浸在月光里的側臉，純淨安寧，不禁有些愛憐，「上元的時候，去鏡天湖邊望月，你可願意？」

    寒林回過頭，帶了些驚訝的神情，見他說得鄭重，輕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