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旅程 第四百三十五章 列米爾(6)

    丹妮卡離開後，奧莉加才端著一碗已經煎熬好的草藥走了進來。

    奧莉加把藥碗放下，扶著列米爾坐了起來，即便是這麼簡單的一個動作，列米爾都有些氣喘吁吁，他的身體好像真的出了很大的問題。

    「把藥餵給我吧!」列米爾開口說道。

    奧莉加把那碗草藥端了起來，微微皺眉，說道:「這玩意兒有用嗎?我看了一下，大部分都是些普通的藥材，這些東西能起到什麼作用啊!還不如二哥給你買來的那些補充元氣的藥劑呢!」

    列米爾緊鎖眉頭，說道:「慎言，以後你要在雙子王國生活，這種話傳出去就是死罪。」

    奧莉加有些賭氣的說道:「那我還是回去算了，在魔法學院我可以更好的學習魔法。」

    列米爾搖了搖頭，說道:「不可能的，你已經長大了，要擔負起家族的責任了，學生時代……對你而言已經過去了。」

    「那我以後還不能說話了……好吧，我知道啦。」在列米爾的注視下，奧莉加的語氣越來越弱，最後還是老實的答應以後多注意一下。

    對於自己將要受到的約束，奧莉加雖然不怎麼高興，但也沒有太多的反感，在魔法學院，她的很多同學都是貴族出生，在享受家族給予的種種良好條件的同時，必須要肩負起家族的責任，這是對任何一個貴族子弟的基本要求。

    「不過在精靈王庭，可沒有這麼嚴肅的政治氛圍。」奧莉加又補充了一句。

    列米爾笑了笑，說道:「在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政治都是十分危險的事情，你以為精靈王庭的政治氛圍寬鬆?那你知不知道，因為菲麗絲和凱蘭西兩位精靈族公主的鬥爭，已經有多少大貴族子弟喪命?更別說被殃及的小貴族了，簡直是炮灰一樣的存在。在雙子王國，我們至少不需要選邊站。好了，別抱怨了，快把草藥餵給我，這畢竟是女王陛下帶來的。」

    「哦，好的。」奧莉加乖巧的說道，端起了藥碗，拿起小勺子舀了一點兒棕墨色的藥湯。

    喝下一小口後，列米爾突然眉頭緊皺，臉色變得很不好看。

    「怎麼了，爸爸，是太苦了嗎?」奧莉加問道，她倒是知道，這種草藥煎熬出來的藥湯味道是真的不怎麼樣，「要不要我加點兒蜂蜜進去?」

    列米爾勉強把眉頭舒展開，說道:「沒關係，繼續餵吧。」這是女王陛下帶過來的，無論是什麼，他都必須要喝下去。

    喝了幾口後，列米爾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他擺了擺手，示意奧莉加先停下來。

    列米爾靠在抱枕上，大口的喘息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平緩了呼吸，說道:「奧莉加，你現在熟悉烏鴉兄弟會的運作模式了嗎?」

    奧莉加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只是大概的了解了一下。」畢竟時間太短了，就這麼十幾天的時間，奧莉加也只能做到簡單了解一下。

    列米爾說道:「這個沒什麼，你只要能夠做到簡單的了解就可以了，日後你還有很長時間慢慢的熟悉這項工作。」

    奧莉加小心的問道:「爸爸，你是真的希望我現在進入雙子王國的政壇?」雖說家族的責任她義不容辭，但在奧莉加看來，列米爾家族現階段並不是很需要她，而且真要說起來，二哥的性格和能力更適合在政治舞台上施展，怎麼會選擇了她，一個剛剛從學校里出來，對雙子王國的政治完全一竅不通的小女孩。

    列米爾抽動著嘴角的肌肉，露出一個很吃力的笑，說道:「是的，奧莉加，我確實是希望你能進入雙子政壇，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繼承我的政治遺產。」

    「啊!」這個奧莉加倒是完全沒想到，「為什麼會是我?我上面還有很多有能力的哥哥姐姐啊!」對於遺產什麼的奧莉加倒沒怎麼在意，真要培養接班人的話，提前好幾年都是常有的事，再說列米爾的身體健康狀態一直都不怎麼樣，他現在開始培養接班人也沒什麼不對。

    「他們不行。」列米爾搖了搖頭，說道，「我甚至沒有讓他們加入到烏鴉兄弟會，因為……咳咳……咳咳……」說到一半的時候，列米爾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

    「爸爸，你先好好休息吧，別說這些了!」奧莉加連忙說道。

    「藥……餵我吃藥……」列米爾額上青筋暴起，用嘶啞的嗓音說道。

    「啊?是，是。」奧莉加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列米爾說的是她剛剛煎熬好的藥湯。

    又餵了列米爾好幾口，他的狀態看樣子稍微好了一點兒，至少不像剛才那麼可怕了。

    奧莉加把藥碗重新放下，說道:「爸爸，你剛才嚇死我了。」

    列米爾勉強笑了笑，說道:「奧莉加，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這個世界上任何地方的政治都不是那麼好玩的，你有那份心理準備嗎?」

    奧莉加充滿自信的說道:「有，我已經準備好了。」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奧莉加很小的時候就明白，她長大後一定會參與到政治之中，這是無法避免的，而且對此她並不怎麼反感。在這個世界，存在純粹的學者、商人，但並不存在純粹的魔法師，因為魔法師學習魔法，進行魔法實驗對資源的消耗實在太厲害了，沒有一定的地位，根本負擔不起這種消耗。至於依附於某個勢力請求供養?一來能支撐中高階魔法師的勢力都會培養屬於自己的魔法師，這個世界擁有魔法天賦的人很好，但能夠支撐中高階魔法師學習，繼續進階的資源更少。總之，奧莉加可不想過那種為了一份藥劑材料而奔波辛苦大半年的日子。

    「那你對兄弟會的政治理念怎麼看?」列米爾又問道，雖然沒有和奧莉加對視，但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奧莉加想了想，說道:「我挺贊同兄弟會的主張，不過最近他們好像有點兒操之過急了。」這一方面是因為遺傳，另外也有賴於這個家庭環境的潛移默化，讓奧莉加對平民充滿了憐憫。

    「那就好，那就好。」列米爾強忍著喉頭的那股腥甜，心情寬慰的說道，「你說的對，最近兄弟會的主張和做法越來越激進，並且他們已經惹下了天大的禍事。」

    奧莉加小心的問道:「您是說前幾天的平民集會?」那些激進的傢伙是怎麼想的奧莉加也能猜的出來，無非就是以那三十萬平民為要挾，逼迫雙子女王讓步，當然，實際上的讓步是不可能的，那不符合那位鐵血女王的做事風格，他們追求的只是名義上的一點兒妥協。但他們沒想到，丹妮卡是如此的強勢，哪怕有著三十萬的平民為要挾，她也一點兒沒有妥協，不管是實際上還是名義上。事實上，兄弟會的人還沒有提出條件，丹妮卡就已經撕票了。

    列米爾點了點頭，說道:「是的，女王陛下不會讓這件事輕易過去的，兄弟會必然要承受滅頂之災。」

    奧莉加憂愁的說道:「那我們該怎麼辦啊?」

    「沒有辦法。「列米爾苦笑一聲，說道，「在雙子王國，違逆女王，挑釁王權就是最大的錯誤，我們的女王陛下可是不惜將整個王國毀滅，也要維護她的王權。」可惜這一點自己領悟的太晚了，當初自己居然和那些人一樣，心存了僥倖，以為女王會妥協。

    「那……」

    「兄弟會會遭到清洗。」列米爾說道。

    「清洗?」奧莉加被嚇了一跳，「有這麼嚴重嗎?」那可是要死好多人的啊！

    列米爾無奈的說道:「是的，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事情真的會這麼嚴重，兄弟會會遭到清洗，而第一個遭到清洗的，就是我這個兄弟會的創始人，陛下不會放過……咳咳咳咳……咳咳……」這次列米爾咳的更厲害了，甚至已經咳出血來了。

    「爸爸，你這是怎麼了?!」奧莉加驚恐的說道，列米爾之前的身體只是有些虛弱，但現在看起來怎麼回事，好像已經快要不行了。

    「繼續餵我喝藥!」列米爾抹了下嘴角的血，用嘶啞的嗓音說道。

    「哦，好的！好的！」奧莉加有些手足無措，但還是聽從父親的吩咐，一勺一勺的餵著湯藥。

    喝了幾口藥，列米爾才算緩和了下來，他苦笑著說道:「這就是女王陛下對我的懲罰。」

    奧莉加愣在那兒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盯著手裡只剩下小半碗的湯藥，喊道:「這藥有問題!」

    列米爾虛弱的說道:「是的，這藥有問題。」

    奧莉加連忙把藥碗放下，語帶哭腔的說道:「爸爸，你堅持一下，我這就去請醫師!你才剛剛喝下，還來得及，一定來得及！」

    奧莉加剛想要站起來，手腕卻被列米爾死死的抓住了，他強抬起頭，脖子上爆出了青筋，說道:「奧莉加，記住，在雙子王國，女王陛下讓誰死，誰就必須死!」

    「我們為什麼要聽她的!」奧莉加哭喊著。

    列米爾嘆了口氣，說道:「因為現在只需要我死，你們都能繼續活，如果我們再次違逆女王的命令的話，我們全家都得死。」

    「我們可以跑啊!」

    「跑不掉的。」列米爾充滿無奈的說道，「首先，我們就跑不出雙子王國，而且就算跑出了雙子王國，我們又能去哪兒呢?精靈王庭?獸族?菲麗絲和露茜婭會幫我們還是幫女王陛下?哪怕我們逃到了光明教廷，教廷都未必能承受的住女王陛下帶來的壓力，畢竟我們只是小角色。」

    「但你會死掉的啊!」奧莉加痛苦的說道。

    列米爾用力的喘息著，說道:「是的，我會死，這是我為自己的錯誤付出的代價，還有很多人會死，他們都在為之前的錯誤贖罪。」

    奧莉加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趴在床頭哭泣，她實在承受不了這種打擊，面對這種情況，她已經完全失去了方寸。

    列米爾吃力的抬起手，摸著奧莉加的頭，說道:「好了，別哭了，繼續餵我吃藥。」

    「這是毒藥啊!「奧莉加難以置信的說道。

    「是的，我知道，但這就是政治失敗的下場，而且這已經是最體面的死法了。」列米爾語氣嚴厲的說道，「你必須要學會承受這種後果，聽話！」

    「可是……」

    「沒有可是，聽話！」列米爾臉色猙獰的說道，「這是命令！」

    在列米爾語氣嚴厲的命令下，奧莉加顫顫巍巍的端起了藥碗，哆嗦著繼續餵給列米爾這碗毒藥，大滴大滴的淚流了下來。

    在喝完這碗毒藥後，列米爾才鬆了口氣，說道:「不要想著復仇，你鬥不過女王陛下的，不管是心性還是手段，你都不是女王陛下的對手。」

    「那我能做什麼?」奧莉加絕望的說道。

    「等!」列米爾給出了回答，「等待，你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等待。」

    「等?」奧莉加說道，「我就一直等下去?要等到什麼時候?」

    列米爾露出一絲的笑容，說道:「等到女王陛下離開這個世界，不論她是突破空間屏障進入更高的層次，還是在這個過程中身隕，總之，她不會永遠待在這裡做她的女王。女王陛下在位的時候我們要做的只能是蟄伏，當她離開後，才是實現兄弟會願望的時刻。」

    「可是她現在已經是高階職業者了，壽命是以千年計的啊!」

    列米爾說道:「是啊，這就是為什麼我要選你作為我的繼承人，你是我的孩子中職業者天賦最高的人，而且很有可能晉升為高階職業者，只有你有可能擁有數千年的壽命，只有你能等到女王陛下離開這個世界。「

    「可是……可是……」奧莉加語無倫次說道，「可是我的能力太差了，我還需要您的教導和學習。」

    列米爾微笑著說道:「沒關係，能力差點兒沒關係，在這位女王陛下的恐怖統治下，能力太強反而更容易出事，要不是他們認為自己已經有能力和女王陛下對抗，就不會鬧出這麼一出事了。」

    感覺到毒劑又要發作了，列米爾連忙說道:「就像我剛才說的，女王陛下絕對不會放過兄弟會的，但我們必須要留下種子，留下兄弟會的種子。這裡有一份名單，無論如何你要保證名單上的人活下來。」

    列米爾強掙扎著把壓在被褥下的一張紙拿了出來，鄭重的交給了奧莉加。

    奧莉加看了一眼，驚訝的說道:「這上面只有一百多人。」

    「是的，總共一百零七人。」

    「可是兄弟會現在已經有五十多萬的成員了。」

    列米爾苦笑著說道:「是的，這五十多萬人中能有一百多人躲過清洗已經不容易了。」

    看到奧莉加還想說什麼，不過列米爾的身體已經壓制不住毒劑的發作了，他連忙說道:「好了，出去吧，最後一段時間讓我自己待著，快出去!」

    在列米爾近乎呵斥的命令下，奧莉加流著淚走出了房間。

    看到奧莉加離開，列米爾咬著一塊毛巾，因長時間的操勞而瘦削的身體縮成了一團——這是女王陛下給他的最後一項懲罰，在無盡的痛苦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