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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薛流風上馬之後,毫不猶豫的就朝青雲莊的方向奔去,我心裡縱有千言萬語,此刻也說不出一句阻止他的話。
他不是不知道,以他一己之力根本什麼都挽回不了,甚至還有可能把自己也搭上,但他不可能不去,那裡畢竟是他從小長大的家,有陪他長大的人,他不可能丟下他們,獨自一人逃跑。
我能做的,只不過是在他更衝動之前,阻止他罷了。
青雲莊本就離秋原山莊不遠,出了秋原就是青雲莊的地界了,薛流風一路上都十分沉默,幾乎是用不要命的速度在路上疾馳著,過快的速度讓我也無法分心說話,就怕一個不留神就跟丟了。
當馬蹄聲逐漸停息,我們面前是一片沖天火光,似乎要將整個黑夜都燃燒。
已經開始了。
「來不及了,」我拉住他的手,「不要再過去了。」
他雙目泛紅,眸中倒映出的火光幾乎都快要化成實質。
「我們走,我們走吧。」我用力拉扯住他的韁繩,想讓他回頭。
「走哪去,這裡是我家!我走哪去啊!」他突然嚎啕大哭。
我停下拽韁繩的手,不知從何處而來的一種痛苦驟然蔓延到我全身,直疼到手腳都麻痹,無法動作。
馬已經轉身,他用力抹了一下臉,本就沒癒合的傷口再次裂開,冒出鮮紅的血液,他卻絲毫不覺得痛,跳下馬後一個踉蹌,跌跌撞撞地朝火光處跑去。
不要去,回來。
無情的黑夜似乎連我的聲音都掠奪,連我自己都聽不到我的聲音,我想也沒想地也跳下馬追著他跑去。
火光中尖叫聲,啼哭聲久久未絕,哀鴻遍野,直叫得人心惶恐不已。
薛流風尚存一絲理智,沒有從正門直接衝進去,而是朝著後門的方向跑去。臉上隱隱落下一絲冰涼,我以為是眼淚,它卻越來越密,直到將全身都沾濕。
原來是下雨了,我似悲似喜。
雨落在地上就變成紅色,倒在地上的面孔逐漸和記憶里活生生的笑容重疊起來。
那是平日裡慣愛打罵我們的凝姨,其實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每次罵我們最凶的是她,最後最疼我們的也是她,每次我和薛流風打完架都是她來哄我們,一邊一個忙得團團轉,我和薛流風卻只顧著比誰哭的聲音更大,但她現在再也罵不了我們了。
那邊是芸姐姐,她一向溫柔的很,從小她就一直給我們做好吃的點心,還會哄我們睡覺,我和薛流風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每天纏著她陪我們玩,我們總是說希望芸姐姐一直陪著我們,但其實我們心裡都清楚,我們更希望芸姐姐能找到一個疼愛她喜愛她的夫君,去好好照顧她一輩子,而她甚至還沒來得及穿上自己的嫁衣,便已經躺在了這冰涼的地上。
還有管家七爺,他年紀其實已經很大了,但還是一直勤勤懇懇地照顧這一大莊子的人,他總喜歡叫我「小小少爺」,因為薛流風是「小少爺」,而我又比薛流風還小一歲,我又不樂意低薛流風一頭,因為這件事我總和七爺生氣,不樂意他這麼叫我,但我心裡清楚,只有最親近的家僕才會叫「少爺」,他大可以像別人一樣叫我「秋少主」,但他沒有,他一直把我和薛流風當成自家的孩子疼,我每次也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鬧鬧罷了,他也樂呵呵地縱容我們鬧,可現在七爺可不要再躺在這地上,待會兒又要說自己腰疼了。
還有,那是小桃,可惜小黑還什麼都沒對她說,我還記得我答應過小黑不讓薛流風在小桃面前說他壞話,現在我們三個都沒機會了。
我有些恍惚,我太久沒來青雲莊了,能想到的都是小時候的事情,我也太久沒看到他們了,久到再見到他們的時候我都快要認不出來他們了。
他們不會是這樣的,不會是這樣冰冷的,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
不遠處還有兵戈相交的聲音,夾雜著令人窒息的哭喊聲,好似是活生生的地獄,我站在這裡,幾乎連自己是誰都要忘記了。
「都死了吧?別留下活口了。」
「哎,不會漏的。」
聲音離我們似乎只有一牆之隔,我一驚,才猛然醒來,將幾乎僵成木人的薛流風拉到一旁的樹叢中藏起來。
我想跟薛流風說不要再抖了,一低頭卻發現一直在抖的人其實是我,臉上的雨混雜著溫熱,路過唇縫留下的味道卻是鹹的,疼的。
「這青雲莊今天可真是有夠慘的,一個活口都沒留,秋莊主下手夠狠。」
「這算什麼,你是沒看到,前些日子在南疆,他可是毫不猶豫地就斬下了薛青城的頭,那麼多年的情分,眼睛都不眨一下,嘖,要不怎麼說人家是做大事的人呢,換我就干不來。」
「話也不是這麼說,薛家自己作惡多端,惹了眾怒,秋莊主不過是順應民意,為民除害罷了,不然不知道以後還有多少人受罪」
說話的人逐漸遠去,我卻已經渾身冰涼,我儘量不去看薛流風,但他的聲音還是無可避免地響起。
「你早就知道?怪不得不告訴我。」他低低笑了幾聲,一下子鬆開了我的手,「那秋少主今日的所作所為,又是為了什麼呢?愧疚?同情?可憐?還是也想為民除害?你告訴我啊!」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我握住他的手,儘量平靜下來,聲音卻還是止不住的顫抖:「你不要這樣。」
「我哪樣?」雨夾著血從他的臉上划過,似是泣出了血淚,「那你告訴我我做錯什麼了?我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
「我們先走好不好?先離開這裡。」我接近於哀求了。
「我不走,這是我家,我能去哪兒?我哪兒也不去。」他固執地一動不動。
「你不是還要報仇嗎?你到現在還這麼幼稚、任性,有誰還慣著你嗎?就你現在這個樣子你怎麼報仇?」我忍不住朝他大吼道。
他睫毛顫動了一下。
「你報仇啊!你倒是報仇啊!我現在就在這,你有本事現在就先殺了我,然後就在這裡等死,下去了好歹還能有一個交代不是?」我替他拔出流月,將劍指在我心口,死死盯著他,「你動手啊!」
他握著流月的手向前了幾分,劍尖劃破我的衣衫,刺入我的皮膚,細密的疼痛卻引不起我半點反應,更深沉的痛苦在從心底蔓延滋生。
劍還沒刺進去,他卻像陡然驚醒一般,向後退了幾步,但流月從始至終都沒放下來。
我這輩子都沒這麼失態過,過了許久窒息感仍然纏繞著我,久久不能呼吸。
他像是經歷了巨大的苦痛與掙扎,才收回了流月。
「你要去哪。」帶我走。
在他快步擦身的時候,我叫住了他。
「無可奉告。」
我還想跟過去,他卻拿起流月指著我,雖然劍未出鞘,但警告意味十足。
「你為什麼還覺得,我們還能像以前一樣?」他毫不留情,近乎咬牙切齒,「別再跟著我,我不想再看見你。」
是這樣嗎?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我努力笑了笑,也不知道會有多難看。
「從來都不是朋友,」他一字一頓,「從前不是,今後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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