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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嘶——」他臉色驟白。
「很疼?」我停下手中的動作,問他。
他連忙點頭。
「活該,忍著。」我很是無情地回答他,但手下的動作還是輕了一些。
好在他身上都不過是皮外傷,只是看起來比較可怕而已。我將棉布用熱水浸透,在昏黃的燈光下細細地擦拭著他的傷口,我以前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情。
「還是謝謝你了。」他突然小聲說道。
我手一頓,不知道怎麼去回答他,說不用謝?想著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索性閉了嘴,讓他繼續以為我在生氣。
我沒說話,他卻沒跟著我一起安靜下來,
「可是你是怎麼發現的?」他聲音悶悶的,「我衣服都換了才回來的。」
我本來打算一直不理他的,但他這句話愣是給我氣得樂出聲了。
「那我是不是還要誇你一句聰明機智?」我隔著棉布使勁摁了一下,成功地聽見了他的吸氣聲,「衣服沒破就沒事?也不看看自己臉色難看成什麼樣子。別人輕傷重傷的沒有一個完好的,就你一個人毫髮無傷,你可真是厲害。」
但這些並不是我的真心話,這些只不過是我在拿藥的路上逐漸想到的,而我最開始發現不對,僅僅是因為他那微皺的眉頭,以及那毫不猶豫的離開。如果他真的什麼事都沒有,他不可能不管不顧地獨自離去。
說來也是奇怪,雖然我毫無根據,但我就是十分肯定。
他無言以對。
「還自己偷偷跑回來上藥,生怕被誰發現了,呵,真堅強,真可憐。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處理個傷口能處理成什麼樣子,本來只是個輕傷都能被你作成重傷。」
「說的你好像很有經驗一樣。」他不滿地小聲哼哼。
「就是比你有經驗,不服氣?」我冷哼一聲,「不服也給我憋著。」
他似乎還想轉過頭來和我理論,然而剛偏過頭就被我強行掰回去了。
「你又不是小孩子,面子和身體哪個更重要還不明白嗎?」
說完我就將手中被血污弄髒的棉布丟在地上,起身去一旁的桌子上換乾淨的棉布,卻聽他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沒有為了面子。」
我將新的棉布放進熱水裡浸了浸後拿出,坐到他的面前,有些冷淡,「哦,那你是為了什麼?」
我一動不動,等著他回答我,棉布濕噠噠地朝下滴著水,浸濕了我的衣衫,他卻仍一語不發。
棉布已經冷透,我乾脆直接又將它扔回盆里,濺起一地水花。
「薛流風,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來南疆嗎?」
他抬頭看我,好似在奇怪我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我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靜靜地開始回想。
「在青雲莊的那天夜裡,我被父親發現了。」
他聞言神色沒什麼變化,似是一點都不意外。
「父親將我帶回秋原之後,我就被他關起來了,整整三個月。武林盛典那日,是我第一次被放出來見人,然後你就帶人給我送了一份大禮。」我笑了一聲,「你們在盛典上大鬧一通,是單純為了砸場子呢,還是說,為了找什麼東西呢?」
我俯身湊近他,微微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輕輕地問他:「令牌?還是地圖?」
他神色一凜。
「別那麼緊張,難不成你覺得你們做的有多天衣無縫嗎?我父親回去就發現了,所以不管你們拿到什麼,相信我,都是假的。」
他沉默半晌,才有些不甘心地承認:「是令牌和地圖,我們都拿到了,確實都是假的。」
「那就是了,」我毫不意外,「我父親為了搶奪陣法,暗中以紅蓮之名為禍江湖,引導中原武林仇視南疆異教,而南疆消息閉塞,他趁著紅蓮教還一無所知的時候用雷霆手段取而代之,將聖殿據為己有,以他的性格,自然不會保留聖殿原本的模樣,如果我沒猜錯,現在的地窟應該是和以前的聖殿完全不同吧?」
他盯著我的眼神立刻變了,我嗤笑一聲,「別看了,我父親可什麼都沒告訴我。我並沒有騙你,這些都是我猜測的,你只用告訴我猜的對不對就行了。」
良久,他才開口:「是。」
「可是沒有地圖和令牌的你們很難重新修復聖殿,而同時你們還要防備我父親隨時可能的反擊,你覺得你們最後成功的可能多大?」
「不試試怎麼知道。」薛流風平靜地回答我。
「我不是在潑冷水,我是在說實話。我注意過,雖然寨子裡的人多少都有點武功功底,但相對於正道精英還差的很遠,我不知道你們是如何從我父親手中將聖殿奪回的,但依我對父親的了解,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你們鬥不過的。」
「那你說我們該怎麼做,」他自嘲地笑了笑,「束手就擒嗎?想都別想。」
「所以你說我為什麼來南疆?」我定定地看著他。
「他是你父親!」他一怔,有些難以置信。
「是又怎樣?」我故作疑惑地問他。
「他的罪孽深重,自然會有人了結他,但這個人,絕對不能是你。」他沉下聲音。
「為什麼不能是我?你可別忘了我的母親是怎麼死的,靈山余氏又是怎麼被滅的。」我朝他微微一笑,「也別想著趕我走。你又可曾知道,我若離開這裡便再無去處了。秋原的一磚一石一草一木,可都沾滿余氏的血,我如何能回得去?」
「況且這個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我的父親,所以也沒有人比我更合適。」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我父親,就如同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薛流風緊緊地抿著唇,頭偏向一邊,如何都不看我。
「我第一天來寨子你就趕我走,是怕我被寨子裡的人發現真實身份,之後你對你們在聖殿做的事情三緘其口,將我獨自丟在寨子裡,又是因為什麼?」我湊得更近了,隱隱能看到他的睫毛顫動,「防備我?還是怕我被來襲擊的人認出了身份?」
我退回原處,若無其事地俯身從銅盆里撈出那浸泡了許久的棉布,開始替他清理前胸上的傷口,任由他的沉默蔓延。
房間裡的燈火本就昏暗,在床架的遮掩之下我更是需要湊得很近才能看清楚,之前對著背後還好,現在對著前胸,整個人幾乎都快埋在他的胸口之中了,他大概很不適應,一下子扶住我的雙肩,將我推遠了。
我也不在意,將潮濕的棉布丟給他自己擦,轉身打算去拿藥。
「是,」他突然說,「我是怕他們認出你,所以你就不能一直好好呆在寨子裡別出去嗎?」
我放下藥回頭看他,「不能。」
他倒是堅定得很,「反正我是不可能帶你出去的。」
「哦?」我想了想,「無所謂,反正這個寨子你說了不算。」
我有些挑釁地湊在他身側,「所以你管不著我。」
他一把抓住我準備放開的手,「若我非要管呢?」
他側身盯著我,目光灼灼,卻驟然凝滯下來,而後他另一隻手朝我的右臉撫來,卻被突然驚醒的我躲開,連帶著他抓著我的手都一起甩開了。
「你想幹什麼?」我捂著右臉,連忙朝後退去。
「你的臉怎麼回事?」他又皺起眉頭。
「關你什麼事。」我放下手,偏過頭不看他,「你薛教主想管就去管你的教眾去,別想管到我頭上來。」
大概是我的不識趣惹惱了他,他一下把手縮回去,冷聲道:「別叫我薛教主。」
「你管不著,」我冷哼,「薛教主既然不願意坦誠相待,那就沒什麼好說的。」
我放完狠話打算離開,卻看見還沒動過的藥,掙扎了半晌還是陰著臉拿起藥走回他身邊,迅速而粗暴地處理好那些傷口後,我才摔門而去。
真是丟人又跌份,我立刻溜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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