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聲悠揚,忽高亢、忽低沉、忽隱約模糊、忽清晰可辯。聽起來,那奏蕭之人似乎在很遠的地方,又似乎和自己隔得很近。
蕭聲嗚咽,似乎像是一個等待了許久的女子正在訴說著什麼,又像是一個疑問。或者說,是在找尋著什麼。
但那奏蕭之人到底在找尋什麼呢?
楊曉風不知道。
不知道,便不免有些好奇。
長夜淒淒,配上這嗚咽如訴的蕭聲,愈發淒清蕭索了許多。
莫非,這奏蕭之人也是個有心事的人嗎?
當然了,這世上有心事的人實在太多,這本就不奇怪。
他實在也已見過了太多有心事的人。可是,今夜卻似乎有些不同。
不是這奏蕭之人有些不同,而是這蕭聲本身有些不同。
這蕭聲太熟悉了,只是一聲楊曉風便已聽出,那人所奏的竟是「清心靈決」。
當年在幽谷之中偶然得到清心靈決和那一管玉蕭,當時師父曾告訴他說那是什麼音殺之法之類的,他那時覺得這事有些玄乎。而且,這些年也再沒聽說過有關音殺之法的半點消息,若不是今夜偶然聽到這蕭聲,以至於他都快將這事給忘了。
那奏蕭之人到底是何人,會不會是師父所說那個百多年前在江湖上曇花一現的天音門後人呢?
他決定去看看。
腳下稍稍用力在地上一踏,下一刻,楊曉風竟已憑空躍起,腳尖在道旁的枝梢上輕點,他的人便像只離巢的雪燕般從半空掠了出去。
恐怕不會有人想到,就好像他那身天下無雙的劍法一樣,這個平時走起路來都慢慢悠悠的男子竟還有著一身天下無雙的輕功。
楊曉風身法矯捷如燕,從青石鎮上各家客棧屋宇的檐頂上極速掠過,去找尋那在暗夜裡奏出這一曲離愁的人。
掠過幾進院落之後,他停了下來。他已看到那奏蕭之人就在前方一處屋宇的房頂上,讓他沒想到的是,這竟是一個女子。
那女子似乎並沒有發覺有人到來,仍舊緩緩的吹動著手中的竹蕭,低沉的蕭聲便傳出去很遠。
楊曉風悄無聲息的在女子身後站下,緩緩閉上眼,靜靜的聽著,一時間竟仿佛已經醉了。
一曲終了,女子忽然轉身輕笑道:「公子的輕功實在很好,我都沒發覺到你是何時站在我身後的」。
楊曉風聽得太入迷了,都沒發覺女子竟已停下了蕭聲,良久後,才緩緩睜開眼,淡淡笑道:「姑娘剛剛所奏的這一曲著實很讓人迷醉,只是過於幽怨了些」。
女子淺笑道:「蕭聲本無意,聽者有心而已。看來,公子是個有心事的人啊」。
楊曉風打量著眼前的女子,一件青布長衫,溫婉的長髮隨意束在身後,眉宇間不著粉黛,一張白皙的素顏上帶著幾絲淡淡的淺笑。
女子的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甚至還比自己要小一兩歲,總之怎麼也不算太老。但她身上透露出的氣質卻給人一種恬靜而又穩健的感覺。
這是一種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曾幾何時,他自己本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個純真而又沉穩的少年。
只可惜……
&呵……」,楊曉風淡淡笑了笑,道:「姑娘說我有心事,那妳自己呢。姑娘自己難道不也是一個有心事的人嗎」?
女子不置可否,道:「只要是個人,就難免會有些心事的……」。
&啊……」,楊曉風表示承認,道:「只要是個人,就難免會有些心事的……」。
女子笑問道:「不知公子的心事是什麼呢」?
楊曉風並不作答,卻反問道:「姑娘的心事又是什麼」?
女子笑,輕笑著岔開話題,道:「今晚的夜色不錯哦」。
&確,今晚的夜色是不錯……」,楊曉風點了點頭,隨即卻又惋惜道:「只可惜少了月亮,否則,一定會更美」。
女子緩緩搖了搖頭,道:「我卻不這麼認為」。
楊曉風不解道:「莫非姑娘不喜歡月亮」?
&然不是……」,女子柔聲道:「有那個女兒家不喜歡月亮,只是豈不聞古人云:月圓是畫,月缺是詩。所以說,雖然月亮一直都是那個月亮,但在不同的人眼裡,月亮跟著也變得不同起來了。不同的月亮,豈非正是代表了不同的心境。所以,月亮一直都是那個月亮,看似是月亮在變化,但真正變化的,其實是賞月人的心情。或者說,月亮不過只是一道風景。既是風景,有月是風景,那無月是否也是一道風景呢」?
楊曉風喃喃道:「月亮只是一道風景」?
&啊……」,女子細聲道:「月圓月缺,有月無月,終究不過就只是一道風景。既如此,公子又何必執著於一道風景呢」?
&許吧,但人生一世,總是免不了要執著於一些東西的……」。
&不到公子竟是個痴人……」。
楊曉風搖頭,道:「姑娘錯了……」。
&女子似乎頗為意外,笑問道:「我那裡錯了」?
楊曉風沉吟道:「姑娘說我痴,可是姑娘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只是我們各自痴迷的角度和事物不同而已」。
女子笑,沉默地笑。過了片刻後,她輕笑著又重複剛才的話,道:「今晚的夜色不錯哦……」。
楊曉風也再次點頭道:「的確」。
女子看了楊曉風一眼,隨後竟在屋頂上就地坐了下來,眺望著幽暗的夜空,淡淡道:「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竟能遇到一個像公子這樣人。你說,這是不是一種緣分呢」?
&分……」,楊曉風喃喃道:「或許吧。或許是,又或許不是」。
女子追問道:「公子不相信緣分」?
&信……」,楊曉風先是點了點頭,隨即卻緩緩搖頭道:「不過,我不需要,也不刻意去追尋所謂的緣分」。
&是緣分,自然不需要刻意去追求……」。
女子像是對著眼前這無盡的夜空,又像是對著身旁的這個陌生男子,忽然就輕輕嘆息了一聲。
不過,雖然女子嘆息了一聲,但她卻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嘆息,直到多年之後她才明白。
以後的許多年,當柳如煙每次想起初遇楊曉風的那個夜晚,總是會嘆息一聲。
或許,她還不知道,居然就在這樣的嘆息中,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過完了這一生。
不知多久後,女子忽問道:「公子是在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縹緲七秀中的某一位吧」?
&是」。
&公子就是去縹緲峰祝壽的了」?
&不是」。
女子有些奇怪,不解道:「那不知公子為何來這青山鎮」?
楊曉風反問道:「姑娘是去縹緲峰祝壽的」?
&
&的確也是要去縹緲峰,但卻不是去祝壽的」。
女子調笑道:「公子不是去祝壽,難道還是去砸場子的。哦,對了,聽說那天除了是縹緲峰掌教端木敬的五十壽誕外,還是少掌教端木軒的訂婚之期,如此一想,公子莫非是去搶親的」?
&呵……」。
楊曉風淡淡一笑,道:「我去縹緲峰,只為了赴一個約定」。
女子好奇道:「不知是什麼樣的約定」?
楊曉風再也沒有回答。
女子娥眉輕皺,道:「公子不願說」?
楊曉風反問道:「姑娘可願將自己的心事說給陌生人聽呢」?
&是心事,自然是要藏在心底的了……」,女子低笑道:「不過,若對方是個陌生人,我或許還真會說給他聽。這就好像一個人在黑夜裡將自己的心事說給一顆樹,一座山聽。而且,做為聽眾的對方,根本就分不清你所說的事究竟那些是真,那些是假的」。
楊曉風抬眼望著遠處的那一片暗影,縹緲峰的那一片暗影,話題一轉,道:「剛剛姑娘的蕭聲真的很好聽,似乎就好像有一種莫名的力量直達心底,竟能使人平心靜氣,排除心中的煩躁情緒,真是不簡單啦」。
女子一愣,隨即笑道:「哪有公子說的這麼神奇,不過就只是一曲普通的蕭聲而已」。
&呵……」,楊曉風又是一聲淡笑。
&子笑什麼」?
&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
楊曉風忽然轉頭,看著女子手中的竹蕭,像是在猶豫著什麼,不過片刻後忽然道:「告辭……」。
他沒有問對方是不是天音門的後人,他更沒有提及清心靈決。
今天已是初八,三日後,他或許就會從這個世上永遠消失了。一個將死之人而已,又何須再給自己添一份麻煩。
女子有些意外,問道:「公子這就要走」?
&娘是去縹緲峰祝壽的吧」?
女子點頭道:「不錯。我奉家師之命,上縹緲峰去給端木敬祝壽」。
說到這裡,女子眼睛一亮道:「看來,我與公子三日後要在縹緲峰頂相遇了」。
&日後,我的確是要去縹緲峰,但姑娘最好不要遇見我……」。
話還未說完,楊曉風忽然已像雪燕般掠起。下一刻,他的人已完全消失在了這一片朦朧的夜色之中。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8s 3.763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