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鴻澈回到乾清宮,因為賞詩會耽誤了一下午的時間,今晚恐怕又要熬半夜。
康安年在一旁磨墨,伺候厲鴻澈批閱奏摺、處理事務。
舜熙帝執政時,他還只是個小太監。公認的一代明君舜熙帝,也沒有當今皇上如此勤奮賣力啊!不過他看著皇上長大,皇上性子便是十分講擔當、責任,雖然好,但是卻不知道心疼自己,看在眼中真叫人讓人心疼。只怪朝廷被前任穆赦帝荒-淫數年,搞得漏洞百出,情況不容樂觀。
好在皇上身子強壯健康,辛苦也不見有什麼問題。
康安年暗暗思量著。
與康安年同是乾清宮副總管太監的陸全笙,現在主要管一些鑾駕之事,並不貼身伺候。他時而與懿寧宮暗通消息以獲利,不得重用是正常的。
夜半,月余不見的馮辛梓再出現乾清宮,提著個骨瘦如柴、衣衫襤褸的老頭兒,仔細一看,可不就是前陣子那樓蘭人?!
&上,馮辛梓搜遍江南,終於在杭州抓到了她!」
樓蘭人已經嚇破膽。厲鴻澈看了眼他那一身破爛衣裳。
&來葉赫亞先生數月來吃了不少苦。不知如此害怕見朕,是所為何事啊……」
厲鴻澈雖未怒,但字裡行間中透露著一股懾人的冷寒,讓聽者不由心生畏懼。
&上饒命,皇上饒命……我,我都說,都說……」樓蘭人自知無路可逃,不得不說出那日沒說出的真相。原來,當日他劑量調配出了些許差錯,可能會引起後果,但具體後果還不得而知。
樓蘭人說完大氣不敢出,跪縮在地上,大呼饒命。
厲鴻澈面色陰沉,沉吟了一會兒,抬眼,眸光流動。
&安年,連夜給葉赫亞先生安排一處舒適居所,不可怠慢。」
厲鴻澈又對樓蘭人道。「葉赫亞先生千里奔波,朕理應厚待,先生就住在宮中安心住下吧。至於當日之差錯,朕相信,以先生的能力,定然能想出解決之法!若不然……」
後面的話淹沒在肅殺的沉默中!
葉赫亞滿頭冷汗,沖刷著黑灰濛濛的腦門,刷出幾條淺色線。厲鴻澈給他一個月的時間,必須查明後果,並且給出解決辦法!
樓蘭人被安排住在了離妃嬪後宮最遠的聽楓堂,離御膳房倒是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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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詩會一過,五月一翻,就六月,天氣炎熱起來。皇上說,七月要讓梁荷頌懷孕,這一看,更沒多少日了。梁荷頌每天一醒來,腦子裡第一件冒出來的事,就是這個!
&這兩日好好調理身子,待朕將南部邊疆之事處理完畢,就能鬆一口氣,多陪陪你。」厲鴻澈是這麼說的!那個「多陪陪你」是什麼意思,梁荷頌覺得,已經不,需,要多解釋了!!
雙菱軒這幾日,比從前熱鬧了不少。賞詩會後,太后宮裡、皇上那裡都來了賞賜,珍珠玉石、珠釵如意,什麼都有。但要說最有趣的,還是新賜來的「簡州貓」。
據說這是川蜀進貢來的,與建昌鴨、固始雞、松潘沙狐三活物並稱四大土特產貢品。舜熙帝攻下蜀國之後,才得有此貢品貓,之前要得一隻還要費些周章。
梁荷頌午覺剛醒,打算收拾收拾去孝珍太后的懿寧宮中,應太后邀請給她讀詩誦詞。
婢女聽雨正在餵新賜來的貓兒:「貴人,依奴婢看,這黃白貓兒倒是比之前那隻黑的好看。黑貓看著有些駭人,尤其是晚上的時候。」
聽雨話罷,便覺後背涼颼颼的,回頭看去,恰巧見她口中嫌棄的那隻黑貓站在門口,犀利地盯著她。
賢太妃剛從外頭回來,就碰見被個婢女嫌棄難看,小火苗兒蹭一下從心間冒起,再看那新來的黃白簡州貓,竟然霸占了它的食槽,而且吃完了它的炸小魚兒!小火苗兒,嗶嗶啵啵燒成了大火!一發不可收拾!
&畜生東西,竟敢欺負到哀家頭上了!』賢太妃心下暗罵,搖著四條小腿兒走進去……
那黃白簡州貓是一隻半大的貓,看後頭羞羞處還不辨雌雄,坐在那兒天真無邪(貓真可以有表情!)瞧著賢太妃這肥滾滾龐然大物步步走進,然後一爪子拍在它臉上……
梁荷頌剛打算出門,便聽一聲淒楚的貓叫,以及聽雨啊一聲痛呼。
聽雨臉上挨了三條槓,早上精心梳好的頭髮也亂了……
唉,看來若不將她帶走,勢必要發生一起血案了。梁荷頌抱起賢太妃肥滾滾的小身子,臨出門,聽蟬拿了件雲錦蜀繡披風上來。
&人,披上這披風吧。梁學士專程托人做了送進宮給您的,若是放置著,實在可惜了。貴人美貌,配上這雲錦披風,定然勝過瑤池仙子。梁學士真是疼貴人。」
從江南帶回的幾匹雲錦,都被賞給盛妃了。梁荷頌摸了摸絲滑緞面。不愧有寸錦寸金的美譽,這等面料確實是極好。
&起來吧,今日不宜穿。」
哥哥疼愛她,她知道。打小有什麼好的,他都會想辦法給她。但是這般好的料子和樣式,尤其是這巧奪天工蜀繡,雖美,但未免太惹人嫉妒了。
哥哥被盛將軍陷害變成了個學士,壞處便是沒了切實大權,而今來了一點點好處,便是下月哥哥就能進宮兼任二皇子之師。日後他們兄妹要見面,就容易了。
梁荷頌想著,步伐也輕快起來。走過花園間步履如帶風,裙帶翩躚,髮絲飄逸,加上佳人面上淺淺帶笑,年輕美貌、生機勃勃。
賢太妃惦記這懿寧宮裡那幾條還沒捕撈完的小彩魚兒,揚著尾巴在梁荷頌腳邊躥得飛快。不要問它為什麼每天都想著吃,除了吃,她也沒什麼事可干、可享受了!
梁荷頌剛走過花徑,後頭便出來三人,其中一人是梁書敏曾經的密友李才人。不過,她只敢旁聽,不敢搭腔——從前因為江貴人之事,給嚇怕了。
&瞧她那樣子。如今正是烏雞飛上枝頭,變了鳳凰。」話中酸味嗆鼻。
&聲些,當心人家一個肚子疼,讓你也喝了啞藥,給你幾十板子。」 另一人故意激將。
&哪點說錯了?四寶齋那雙姐妹遭了殃,倒是讓她發達了。最近宮裡有什麼好的,哪次缺了她的份……」
&啊。若她再立個什麼功、或者有個孕,定然不在你我位子之下……唉,李才人你怎麼不說話?」
&這麼多有什麼用?皇上都多少日子沒去過咱們宮中了。摁倒了她,也肥不了咱們啊。還不若安安分分小心做人吧……」她是嚇怕了。
另一人一哼。「也是。昔日敏才人、江貴人與你三人最是要好。現在那兩人都魂歸西天了,就剩下你了……」
李才人瘦長的臉臉色刷白。
冒完酸水兒,三人各自散了。
·
同是一方艷陽下,有的地方陽光、花朵明媚,有的地方,卻隔著幾丈都能感受到那讓人起雞皮疙瘩的陰森寒氣,夾雜著一股陳腐的霉爛味道。
四寶齋。
這處下令囚禁後便基本緊閉的房門,木頭已經略有腐朽,上著薄灰。
&娘,喝口熱粥吧。您不吃不喝,身子怎麼熬得住啊。」趙花卉端著個缺口的碗,坐到床邊。
被子長期沒有晾曬,潮味很重。梁書蕙滿臉蒼白病氣躺著,半蓋著被子,神情悽愴悲痛而又陰狠未散。
&難道我靠著這一破碗、幾口臭水,便能熬下去麼?爹死了,大哥死了,宮裡頭書敏也沒了,而今娘和書柔下落不明。我還能指望誰……」
趙花卉抹淚,咬牙怒罵:「梁荷頌那小賤蹄子,竟然陰狠到如此地步!早知道她這麼厲害,咱們就不該手軟,當時不管什麼代價都該除了她……」
梁書蕙雙目如惡鬼眼睛,恨不能魂飛出去找梁荷頌索命。「是!早在當年梁府,我就該除了她!」 早看出,她定然是個禍害!
&惜那賤蹄子而今春風得意,封了曦貴人不說,還在賞詩會上出盡風頭,引皇上、太后讚不絕口。聽外頭信兒說,過不久她就要從側六品貴人,升做正六品的嬪位了!」
緊緊絞住潮濕發霉的被子,梁書蕙咬碎了一口牙、恨紅了一雙眼。不能,她不能就這麼憋憋屈屈地死了……「我梁,書,蕙……發,誓,只要有一口氣在,決不讓她好過!!」
&娘,您最重要的還是保重身子。三皇子,還等著您出去看他、教導他呢……」
說起三皇子厲嘉年,梁書蕙才淬了毒似的目光才稍微有了些許鬆動,視線落在缺口的米湯碗上,雙手捧過「咕嘟咕嘟」幾口灌下去,喝得十分用力!對,她不能就此倒下了。
&們手中還有多少債款?有多少到期該收了?」
梁書蕙暗中放貸給宮女太監,這些三年積累下來,宮中欠銀子的奴才不少。
趙花卉想了想。
&莫一千五百兩銀子債款,現在年中,到期該收的差不多一千兩銀。」
梁書蕙方才已心生一計。
&你將那些欠條子以及所有物什,偷偷拿去進獻給盛妃。」
&是盛妃娘娘向來不缺銀子,這放貸又是死罪,她會要麼……」
&妃向來鋪張浪費、大手大腳,再多銀子在她手裡都嫌少!下月是她生辰,年年都要操辦。這年關才過了沒幾個月,血放了還沒存上,這會兒她定然正為難著……」梁書蕙微微沉吟,蒼白兩頰凹陷,襯著陰森表情更是可怕,「而今,我也只能走盛妃這一條路!再說,她對我見死不救,我哪怕是死,也得給她準備一口棺材! 」
主僕二人商量罷,趙花卉正要出門去,卻見了來人,又折回來稟告。「娘娘,姜副總管來看您了。」
一聽這名字,梁書蕙一個心驚,咬牙啞聲道:「讓他滾……」
這時門已經被推開,御前侍衛副總管姜成獻,進來。
&已經來了,你趕不走。」
趙花卉退下。
姜成獻進來關上門,看著屋中簡陋發霉,心疼之色溢於言表。外頭守著四寶齋的侍衛,都是歸侍衛總管和副總管調配。他要來也順理成章,只是進來就不妥。
梁書蕙撇開頭。
&來做什麼?!你若心疼我,就放我出去!」
&若私自放了你,皇上定然能查到……」姜成獻為難。
&怕死?」
&姜成獻鐵血男兒,怎會怕死。」
&你是怕牽連你老婆兒子死?」
「……」
梁書蕙怒摔了床邊的缺口碗,扔姜成獻,咬牙低聲。「沒用的孬種!你怎麼不想想年兒也是你兒子!你身為父親,卻眼睜睜看著我們母子受人欺壓!卻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姜成獻連忙噓聲,怕被人聽見。「我一直在想辦法幫你們啊……不然,你以為你上次偷偷給盛妃下砒-霜毒嫁禍梁荷頌,會那麼順利嗎?」
梁書蕙眼睛一厲。「你要幫,你就直接去把梁荷頌給我殺了!你這沒用的孬種!別人的男人頂天立地,我卻給你這樣一個沒種的東西生了兒子,我當初真是瞎了眼!」
姜成獻來次被罵次,也是被罵得起了火。「夠了!我去殺,我去殺還不成嗎!」姜成獻提刀就走,臨出門回頭來:「你等著!」
姜成獻走後,一切歸於平靜。只有血腥的狠毒陰謀在散發著些許腥臭。
三年多前,梁書蕙選秀進京,因得盛丙寅牽線,是以一路都是盛家奴才接應。姜成獻當時還是盛丙寅手下一個不起眼的武夫,二人便結下私情。
入宮之前,便已經珠胎暗結。而後梁書蕙又不得不入宮,是以就順水推舟,將這孩子掛在厲鴻澈頭上,成了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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