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鴻澈抱著梁荷頌走過菊園。幾粒綠螢火從兩旁流過。梁荷頌雙手掛在厲鴻澈的脖子上,見一隻不長眼的螢火蟲竟然停在了他耳側,照亮了指甲蓋兒大小的那麼一片兒皮膚。
正覺這螢火蟲有趣,梁荷頌就發現,那耳後照亮的指甲蓋大小的皮膚,竟然……竟然有一道猙獰的疤痕!觸目驚心!
之前她在皇上身子裡,看不見耳朵後的地方。這猙獰的疤痕,出現在俊俏的身軀上,顯得格外突兀。
&上,您耳朵後的傷是怎麼來的?」
「……你問這個做什麼?」
流轉了流轉眼眸,梁荷頌謹慎道:「皇上方才還說,您是臣妾的男人,臣妾只是想多了解下自己的男人而已……」
&年前遇刺,中了箭。」
&箭?耳後的地方,若被射-進去,豈不是會傷到腦子?」
厲鴻澈無聲凝眉看她。梁荷頌眨了眨眼,閉了嘴。此時,應當和諧。
&在嫌棄朕?」
&妾不敢……」
&後不許說不敢。朕要聽你心裡的想法,不想聽你的膽量。」
或許是因為方才的親熱,梁荷頌覺得,今晚上厲鴻澈有些不同,仿佛……就像星星,從前掛在天上,而今晚,總算近了些,真實了……
回到雙菱軒,宮婢們都等得發困了,唯有聽雨睡意全無倚在門口觀望。梁荷頌也困得厲害,在厲鴻澈懷抱中睡著了。
聽雨見狀十分欣喜,忙行禮,頭上桃花簪光亮閃爍。
&見皇上……」
厲鴻澈站著,看她,沒動。聽雨在厲鴻澈目光下緊張又雀躍,小心的抬起頭,微微一笑。「皇上,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開,你擋著路了……」
厲鴻澈瞥了一眼聽雨頭上的簪子,抱著梁荷頌大步往裡去,又停下。「取下來。」
聽雨不明白,看了厲鴻澈的目光所向,才明白了。皇上說的,是她頭上的簪子。 一時窘迫。
&上,是臣妾賞給她的。」梁荷頌醒來。
&是朕替你選的,你竟賞給個奴才。」
&上,臣妾愚鈍,一時糊塗了……」
厲鴻澈給了個知道了的眼神,梁荷頌謝過,笑著看向聽雨。「你起來吧,皇上不怪罪了。你平素伺候我盡心盡力,這簪子賞你是應該的,下去吧。」
聽雨含淚下去。梁荷頌未多說,回眸見厲鴻澈低眸看她。
&未必會感激你的用心。」
梁荷頌這是在提醒她記住自己的身份。
淡然一笑,梁荷頌輕聲道:「臣妾做事,向來不求人不感激。」
**
盛妃生辰每年都會舉辦,往年孝珍太后、皇上都要來。今年,盛妃按照往年的程序,讓催曇去送請帖給孝珍太后,卻不想催曇連孝珍太后的面都沒見上!盛妃思來想去,便親自去請了,本以為回一番順利,竟萬萬沒想到,太后一樣未見,吃了好大一碗閉門羹!
長春宮裡盛妃氣急敗壞。
&後這是擺什麼臉色呢!竟然如此拂本宮的面子!」盛妃氣得直來回踱步。
催曇在一旁勸說安慰。「娘娘,前兩日下了幾場雷陣雨,恐怕太后真是腿疼犯了,娘娘莫心煩了。」
&疼?怎麼往年不見她說腿疼!再來你不也說是前兩日了嗎?那什麼腿,一下雨能疼幾天?!」盛妃氣呼呼哐啷扔了茶杯,猶自不解氣,「怎麼最近老不順遂!前些日子被人當猴耍就算了,現在連太后也當著後宮的面打本宮臉了!皇上忙於政務不來就罷了,本宮也理解。但太后天天閒著竟也不來,真是氣人!」
盛妃怒踢了一腳凳子,卻不想撞了腳尖,疼得鑽心。
她再笨,經過這幾月的觀察也是肯定了,什麼換身,根本是假的!梁荷頌那小蹄子能寫出那字那詩才是怪了!!
&我把上次胡說八道、戲耍本宮的奴才,拉去杖斃了!」
她也真是糊塗了,竟然相信世上真有換身這回事兒!盛妃懊惱不已!
*
盛妃的生辰喜宴選在與菊香園一湖毗連的「千荷水榭」上辦。水榭四周是荷花。碧水朱亭、清風香荷,情調是極好,布置自然也是極為精緻。盛妃所用,無不用最好。
宴上吃果品菜,聽戲看歌舞,格調極好。盛妃臉色一直不太好看,眾人都知道是因為皇上和太后沒有來。
余秀玲、尉遲香言與梁荷頌挨得近。余秀玲輕聲:「前陣子南下時,皇上抓了盛將軍手下的江蘇省的按察使和河道總督,現在盛妃娘娘的生辰也不來了,頌姐姐,你說,會不會是要有什麼『動作>
&尉遲香言忙讓余秀玲噤聲。「宮中說話謹言慎行,莫要給他人、給自己惹禍上身。」
梁荷頌淡淡一笑。「香姐姐說得是,後宮不得妄議朝政,謹言慎行才可長久。」
這話題結束,便有淑貴妃身邊的珍妃朝梁荷頌看來。「曦妹妹這些日子越來越容光煥發了,二八年華,青春美貌真是惹人憐愛啊,難怪皇上最近都只去雙菱軒了。」珍妃端著小酒杯過來。
梁荷頌忙端小玉杯站起來。「珍妃娘娘取笑了,姐姐妹妹們哪個不是國色天香、芙蓉顏色呢。荷頌見識淺薄,還有許多東西需要向姐姐妹妹們學習……」
珍妃笑,拉起她手輕輕碰了一杯。兩人都抿了一小口,放下。
&曦妹妹都淺薄了,只怕多少姐妹都要羞愧了。」
這話語氣聽來和藹,未免有些給梁荷頌招恨。
這不,梁荷頌已經感受到許多道視線銀針似的朝她射來。那幾個,在她意料之中,有一道,卻是讓她有些意外……
而後,盛妃說今年多加了一個有趣的項目:賞荷。若是被抽中的就要進小舟去,采一朵荷花上來。最後比誰的荷花最好看。
儘管如此無聊,但也不得不敷衍下去。梁荷頌一抽,便中了,要與另外四妃嬪依次去采。
&妃娘娘,嬪妾不會水,又膽小害怕。嬪妾自罰一杯酒,給盛妃娘娘賠罪吧。」
&妹妹最近最得皇上恩寵,是要嬌貴一些,若是有個什麼磕碰,皇上定然心疼問責咱們,還是免了曦妹妹這一趟吧。」說話的是趙修儀。
&們幾個都下去得,她就去不得。呵!」接話的是林婕妤。
「……」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梁荷頌是不得不去了。
盛妃本就不高興,暗暗氣翻了個白眼。
梁荷頌排在最後。余秀玲小聲為她不平。尉遲香言擔心她落水,一直秀眉緊蹙。
·
此時,乾清宮。
樓蘭人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厲鴻澈在殿中氣怒的來回踱了一圈。馮辛梓在一旁也不敢吭聲!皇上很少有憤怒形於色的時候!
樓蘭人見面前一雙龍雲紋金縷靴,抬頭便見厲鴻澈冷怒凌厲的雙眼。「大、大大大晉陛下,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儘快想出挽救辦法……」
&救?」牙縫裡迸出這兩個字,厲鴻澈已經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除了你說的那些症狀,還會有什麼後果,一次性給朕說清楚講明白!」
樓蘭人想了想。
&了,女子魂弱,若身子基礎不強,就會出現孱弱症狀,必須要好好休養,千萬不能勞累傷神,否則可能危及性命!」
厲鴻澈先是沒注意,而後突然想起件事來。「若是有孕,會怎樣?」
樓蘭人嚇得一結巴,半晌才抖出幾個字來。「恐怕有,性命之憂……」
&果已經懷孕了,除了落胎,可還有法子解救?」
樓蘭人想了半天,冒出一句。「若是已經懷孕,又不想落胎,那或許就只能再換回去段日子,等生產完畢身子復原了再換回來。女子魂弱,禁不住那懷孕分娩的折騰。」
……馮辛梓只覺仿佛有一片陰雲飄來聚集在皇上頭頂。電閃雷鳴!
&他給朕拖下去,好好的『伺候』!」
厲鴻澈衝出乾清宮。
·
&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莖孤引綠,雙影共分紅。」梁荷頌情不自禁低吟了一遍。爹娘就是從這首給她取的名字。撐竹篙的太監使勁兒一捅,小舟劃破挨挨擠擠的綠葉,駛向梁荷頌選好的那朵荷花。
舟上只有他們二人。梁荷頌側臉暗暗斜了一眼小太監。小太監本陰沉看著她的表情,在她回頭的瞬間變作諂媚笑容。
太監十分用力,一撐,小舟一下子掙了好遠!
&不採了!你給我停下來!」
&貴人,這都還沒到您說的那朵兒荷花那兒呢,您等等,立馬就到了!」
&讓你停下!」
小太監不但不停,反而劃得更快了,一下就淹沒在密密麻麻挨挨擠擠的荷葉從中。
岸上的人也看不見了,只見那荷葉一下搖晃得厲害,接著就是噗通一大聲水響。
&曦貴人落水了!」
&快找人去救啊!」
一群人亂作一團,也沒見誰跳下去救。尉遲香言不會游水,余秀玲雖然會,但一聽有人說——「那荷花池下有水草纏腳,很容易溺亡的!我不敢去!」,也不敢吭聲了。
&妃娘娘,發生什麼事了?」
&呀姜副總管你來得正好!曦貴人落水了,你快去救起來吧。」
荷花叢中,水花撲騰,沉沉浮浮的兩個人都被荷葉擋了,岸上看不見。
&咳咳……」梁荷頌在水中掙扎,小太監死死抓住她胳膊往下沉。
這是一場精心設計的、眾目睽睽之下的謀殺!梁荷頌抓住幾根荷花根莖,腳尖稍微踩著了淤泥的底部,稍微穩了穩身,使勁踹了一腳太監的命-根處。
&貴人,您忘了,小的是太監,沒有那東西……」太監陰沉低聲,雙眼猩紅盯著梁荷頌,想一把將她頭按在水中溺死。
&面兩個沒有,上面兩個……總有吧!」梁荷頌一插太監雙眼珠。
&
太監捂眼痛呼,自己痛翻在水塘中。梁荷頌又嗆了幾口水,忙抓住漂在水面的竹篙撐水塘穩住身子。
&貴人,您沒事吧?」
梁荷頌一回頭,竟是姜成獻劃著小舟過來了。「姜、姜副總管……」
&人您別急,我來救您……」姜成獻一撐竹篙,迅速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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