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郭嘉喘著粗氣推開了趙曉丹所住閣樓的房門,房內已然空空。
不但趙曉丹不在,連婉兒都已不見了蹤影。
郭嘉忽然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腦子似乎有數千數萬隻蜜蜂在嗡嗡亂飛。
他癱坐在地上,耳邊只是不斷的迴響著剛才原隨風的那句話。
「我只是想看看,他會不會喜歡一個殘缺不全的女人。」
一個女人若是瞎了眼歪了鼻,斷了手瘸了腿,也許還會有男人欣然接受這樣的不完整。
可是若女人的下面缺了一點,世上許多男人卻無法接受。
而不管她們有心或是無心,有意或是無意,有苦衷或是無苦衷。
他們總是會把她們稱為『賤婦』。
一個如母狗一般的『賤婦』,又怎麼能讓男人接受?
郭嘉似乎已經想到了,趙曉丹此時的樣子。
他的淚已流下。
他想張大了嘴大喊,縱情將心中的不快吐出,可是卻無奈叫不出聲。
有些痛楚,若是在心中積壓的太久,就會跟人心連在一起。
人可以嚎啕大哭,卻不能將心臟大腦挖出來丟棄。
所以痛永遠都會是痛,心底的陰影永遠都會是陰影。
在或不在,它都在那裡,不離不棄,如影隨形。
不知不覺已近了黃昏,原本陰沉的天空,此刻卻有了殘陽。
殘陽如血!
郭嘉依舊在地上,軟著,癱著,他看起來更加無力了。
無力到連站起來的力量都已沒有。
左手邊的桌上有酒。
酒似乎很香,很美。
郭嘉沒有起身,他只是蠕動著,到了桌邊,伸手扯動桌布,將酒壺扯下地來。
「哼,這是她的酒!」
郭嘉的右手忽然成掌,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酒壺拍碎。
可是青瓷的酒壺,卻不像他那般脆弱。
它只是裂了,碎成了幾片,卻沒有變成粉末。
灰飛煙滅!
碎片從他的手掌穿過,扎穿了他的手。
血流出,沿著手掌,順著碎片的邊緣,滴在木板上。
滴滴答答,卻好似下雨時的美妙曲調。
他沒有覺得疼,卻覺得很過癮。
十九年來從未有過的過癮。
一種從心底升起的爽然。
他仰面躺倒在木板地面上,任由血流出。
似乎手掌中流的不是血,而是心底隱藏的傷和痛。
門被推開,有人邁步進來。
她的腳步很輕柔,仿佛怕打攪了郭嘉的美夢。
可是此時的郭嘉,腦中卻絕不會做美夢。
他的神態雖然安詳,可是臉色卻已經如紙一般慘白。
她輕輕走到他身邊,雙手捧起郭嘉受了傷的手。
郭嘉卻好像在一瞬間恢復了神智,手臂即時用力,將她推開了八尺遠。
「是你!」郭嘉有些失望。
「你以為是你的趙大小姐?」
這個人卻是可馨。
郭嘉慘笑一聲,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怎麼會是她?怎麼可能是她?她現在,一定……」
他卻不再說下去,用另一隻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殘陽太紅,紅的像女人初夜的那一抹紅。
可馨又慢慢走回到郭嘉身邊,這次她沒有再去碰他受傷的手,眼神中卻滿是關懷。
「你的手已經流了太多的血。」可馨道。
郭嘉哼一聲,苦笑道:「流血,流血又怎麼樣?流幹了更好。」
可馨道:「可是就算你為她流幹了血,她也不會知道,以後即使她知道了,你卻已經成了一具枯槁,她只能夜夜躲在深閨,用淚祭奠你。況且,像她那樣的女子,又怎麼會輕易就受人擺布?」
趙曉丹當然不會輕易受人擺布,可是現在,卻絕對不是『輕易』的時候。
她此時,正躺在一個石洞中。
完全封閉的石洞。
洞中四面都是堅硬的花崗岩,只有一扇看起來十分沉重的鐵門,與外界相連。
石洞裡如今卻燃著三十六根拳頭粗細的紅蠟燭。
紅燭將趙曉丹的臉照的紅彤彤的,給她本就可愛的臉又增了三分嬌美。
她依然在酣睡著。
她是睡夢中的美人。
洞外隱隱有人在談話。
是幾個男人。
「這個女人看起來倒真有幾分姿色。」
是原隨風的聲音。
「那當然,這可是我女兒。」這個人卻是趙無極。
「趙莊主將至親的女兒拱手送給了我,這份豪情大義,我可佩服的緊呢。」
這個人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是小鬼在唱歌,讓人的心底不由自主升起一種說不出的恐懼。
趙無極笑道:「柳莊主,我們紅葉錦繡兩大山莊同氣連枝,趙柳兩家又素來交好,將趙某人的女兒送給了你,你以後還要叫我一聲岳父,趙某心中卻是十分不安,哪裡還能讓柳莊主佩服?」
原來這個聲音如鬼一般的人,赫然正是紅葉山莊的莊主,當世六大高手之一的柳如煙。
柳如煙冷笑道:「我怎麼可能叫你『岳父』?」
趙無極臉上閃過一絲惶恐,急忙滿臉堆笑,將身子躬成了九十度,連聲道:「當然,當然。」
這時,原隨風長袖一甩,道:「二位要這樣客氣到什麼時候?」
趙無極的臉上立即變得嚴肅起來,道:「要說還是原公子厲害,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未出一招,便將那個郭嘉廢了大半。」
原隨風一笑,道:「郭嘉這個小子,雖然聰明,可是心底卻太善良,太柔弱,也太容易輕信別人了。其實那『失神奪魄』的毒藥,早就在當年就隨著唐霑一起入了土,世上哪裡還有一點留存?我讓趙無影告訴他唐先生、水瑋彤、蕭央的手中有解藥,不過是讓他去找他們三人拼一拼,能拼個兩敗俱傷更好。沒想到這個小子卻是個慫包。」
柳如煙道:「若他不是慫包,我又怎麼能今天就抱得美人歸?」
原隨風道:「可惜他的劍法太過厲害,竟然能在不傷了赫連紅梅的情況下還破了他的鞭。」
趙無極道:「那又如何?郭小兒如今已經是個廢人,那個赫連紅梅也被咱們整的渾渾噩噩,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他們都不可能再壞了咱們的事。」
原隨風卻冷冷道:「你可曾聽說過,『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斬草若不能除根,隔日便會成為咱們的心腹大患。」
柳如煙道:「我原本以為,他們都是你的朋友。」
原隨風嘆了口氣,道:「郭嘉,赫連紅梅,蕭央,水東流,還有老伯,他們當然都是我的朋友。」
柳如煙笑道:「做你的朋友,太過危險了。希望以後,我和趙莊主不會像他們一樣。」
原隨風負著手,傲然道:「你們,還不配做我的朋友。」
趙無極媚笑著,道:「當然,當然,憑我們的這樣的人,怎麼有資格做原公子的朋友?我只要能日日守候在您身邊,為您鞍前馬後,我就心滿意足了。」
柳如煙白了趙無極一眼,道:「狗當然不能和人比,人會與人能一起談天喝酒,可是狗卻永遠只會舔人的腳面。」
趙無極當然明白柳如煙的意思,可是他卻一點不動怒,只是對柳如煙道:「柳莊主說的對,野狗哪裡能和貴人相比?」
柳如煙實在不想在和他說下去,抱拳對原隨風道:「原公子,若是沒有其他事,我就去享受我的美人了。」
原隨風淺笑著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紙包,遞到柳如煙手上,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柳莊主可切莫負了良辰。」
柳如煙點了點頭,接過紙包,推門進了石洞。
趙無極直到柳如煙關上了鐵門,才問道:「這個紙包中的,是**?」
原隨風道:「我的藥,可不同於那些江湖術士的藥,他們今夜,可有得瞧了。」
柳如煙卻將紙包隨意丟在石桌上,倒了杯酒,坐到了趙曉丹身邊。
他呷了一口酒,看著趙曉丹圓潤的臉頰,忍不住想去親上一口。
可這時,他卻忽然在自己的臉上重重打了一拳,喃喃自語道:「柳如煙,你什麼成了一個占小姑娘便宜的偽君子?」
他站起身,繞到床的後面,這裡卻另有一個女子。
一個年輕的女孩子。
婉兒。
婉兒此時的手腳都被綁縛著,腦子卻是清醒的,她睜著大眼睛,看著柳如煙,眼神中是滿滿的恐懼。
柳如煙坐在她身前,解開了她手上腳上的繩子,柔聲道:「你們家小姐喝了『千日蜜』,不知要睡到什麼時候,你去好好照顧她吧。」
婉兒猶自不信,身子向後挪動著。
柳如煙起身,回到石桌旁坐下,苦笑道:「為什麼人人都要把我當成壞人?難道醜人天生就應該做壞人,俊美的人天生就該集萬千寵愛於一聲?」
他從懷中拿出一個金色的面具,這個面具卻只有一半。
恰好完美的遮擋住了他那如鬼魅一般的半邊臉。
柳如煙其實並不是那樣丑的人,郭嘉當然也沒有那樣美。
至少他現在,就絕不美。
他身上的衣衫如今都已經胡亂的扔到了地上,他現在正躺在可馨的懷中,鼻息粗重。
他已經太累了。
可馨當然也是完全的**的,她任由郭嘉的頭枕住自己的**。
可馨的臉,此時紅的如同一塊燒紅了的鐵板。
她將郭嘉的頭往自己胸膛的正中央移了移。
然後輕輕撫著郭嘉的臉,低著聲音溫柔道:「我永遠也不會背叛你。」
說完,她的淚如線一般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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