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俘虜聖君的第七年 12 第二年

    蘭繆爾很美,昏耀當然知道這一點。

    也無需避諱什麼,合化本就是奴隸的用途中最普遍的一種。當魔王將人族聖君俘虜並帶回深淵的消息傳來時,許多魔族都興高采烈地議論過,暢想那位美貌的人王被他們的王征服時的模樣。

    在他們的潛意識裡,這碼事早就發生了。應該在蘭繆爾來到深淵的第一夜,或許不需要等到夜晚或許甚至,在蘭繆爾來到深淵之前。

    他們會說,人王跪在他們的王面前,用盡渾身解數地服侍這位精悍的異族;而魔王正值血氣方剛,食髓知味,為了得到蘭繆爾,不惜從人類的帝國撤軍。此後又將這絕世尤物鎖在自己的宮殿裡,日夜歡愉

    很多年後,親征遠方部落的昏耀,某日傍晚被他親愛的奴隸攛掇著從行軍的大帳里溜出去「體恤民情」,結果從當地的族人嘴裡聽到了類似的流言。

    堂堂魔王大驚失色,並且大為崩潰。

    「你?用盡渾身解數?服侍我??」

    昏耀簡直眼前發黑,他指著蘭繆爾:「說清楚,誰服侍誰!」

    「我還以為吾王會更在意自己荒淫無度的罵名。」

    「蘭繆爾,」昏耀面上森森冷笑,內心悲憤不已,「我這輩子為了你背的罵名還不夠多嗎!?事到如今」

    習慣了,早就不在乎了!

    事實上,魔王與聖君的第一次合化,發生在第二年年初那個飄雪的冬夜,來源於昏耀的一時興起。

    而蘭繆爾的表現——

    一言難盡。

    這很正常,蘭繆爾自幼禁慾,雖說他身為皇室,真要納一位君後以延續血脈,神殿大概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或許是由於信仰太過虔誠,蘭繆爾自少年時起就對情愛之事敬而遠之,不僅不納君後,還早早地將儲君的位置安排給了幼弟。

    他的態度十分堅決,完全是一副「我欲終身侍奉光明神母」的樣子。老聖君與老君後勸了幾輪,幾個大臣再勸幾輪,發現實在勸不動,也就只得隨他了。

    因而那晚,反應過來昏耀的意圖之後,蘭繆爾整個人都不對了。

    他倒也沒擺什麼「寧死不從」的架勢,甚至還一度試圖配合。

    但是不行,已經被刻入骨血的觀念哪裡是那麼好顛覆的?

    衣袍滑落之後,裸露的身體便開始激烈地抗拒。他閉眼,發抖,出汗,僵硬,喘息急促,在床上緊緊蜷縮成一團。

    昏耀斥一句,奴隸便艱難地克制著本能,顫抖著試圖將身體敞開。但當魔王稍稍一動,這人又崩潰地蜷縮起來,活像個打不開的蚌殼。

    昏耀怒道:「蘭繆爾!」

    魔王咬牙切齒,一字一頓:「你就這麼不願意?」

    黑暗中,蘭繆爾不敢睜眼,他脖頸上綻出細細的骨筋,咬著嘴唇流淚,活像是要死了。可他嘴裡說的卻是,我願意。

    昏耀深吸了口氣,起身想走。

    蘭繆爾扯住他的腰帶,咬牙說:「吾王!您說的,我總要有點用處。」

    魔王轉過頭來,那雙眼眸在黑暗中泛著獵豹般的侵略性。

    他喉結滾動,鱗尾無聲地搖動了半圈。

    「這可是你選的。」他低沉說。

    終於,魔王再次俯身。鱗爪穿過黑暗,按住了蘭繆爾的膝蓋——

    蘭繆爾忽然嗚咽一聲,崩潰地抬起手臂擋臉,蚌殼又閉上了。

    昏耀:「。」

    聖君陛下,你耍我呢?

    昏耀本來沒準備來硬的。在魔族的普遍認知里,合化代表著縱情,該是快樂的事。昏耀又是王庭之王,渴望與他合化的漂亮魔族能繞王庭排兩圈,他根本不需要也不屑於使用強迫的手段。

    說的直白點,強迫一個不配合的傢伙合化,魔王還嫌委屈了自己。

    但蘭繆爾這個樣子,弄得他箭在弦上,發也不是,不發也不是。

    最後被磨得失去了耐心,昏耀罵了一聲,直接將蘭繆爾的雙手按在床頭,就這麼勉勉強強完成了合化。

    體驗嗯

    也就比「很爛,直接給魔王爛出了心理陰影」,稍微好那麼一點點。

    那「一點點」的好滋味,還是來源於把仇敵欺負哭了的快感,而不是合化這件事本身。

    這也很正常,聖君是個蚌殼,絲毫指望不上。而昏耀也不得不惦記著蘭繆爾那大病初癒的身子骨,根本無法盡興。

    勉強做完一次,蘭繆爾乾脆利索地暈了,昏耀臉色極差,險些破口大罵。

    是,他承認蘭繆爾很美,比深淵任何一個魔族都美!

    但是吃不到嘴還撲騰你一臉油星子的烤鴨,再香又有什麼意義?

    魔王是個實用主義者。很長一段時間內,直到蘭繆爾適應他的節奏之前,昏耀都忍辱負重地覺得,和蘭繆爾合化,完全是自己單方面的犧牲和付出。

    那問題來了,是什麼讓魔王寧可如此忍辱負重,也要堅持下去?

    ——只能說,把仇敵欺負哭的那億點點快感,確實擁有令魔王食髓知味的誘惑力。

    第一年的折磨,尤其是在奴隸棚的那將近兩個月,讓蘭繆爾差點把命熬干在那裡,底子毀得七七八八。巫醫多古看過之後,說他大概很難長壽。

    很可惜,魔王並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並不知道僅僅兩三年後,自己就會為了這句話焦頭爛額到什麼程度;而到了第七年,又要遭受那命中注定的慘烈一擊。

    彼時的昏耀只是很煩。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感覺自己供了個祖宗。

    但偏偏還是覺得棄之可惜。

    而蘭繆爾的心態一如既往地豁達。明明合化的時候哭得那麼慘,但轉天緩過來了,依舊沖魔王溫和地笑。

    他也依舊對深淵的一切都抱有濃郁的好奇心和學習欲望,遇到什麼不懂的,都要問。

    轉眼間,到了深冬時節。大祭司塔達排出一百枚骨籌祭天,算出了火脈睡得最深、風雪吹得最冷的日子,昏耀便按照舊俗,籌備極寒節的祭祀。

    他在每個積雪的清晨踏出宮殿,將蘭繆爾的骨鑰以魔息封住。而等到夜晚,魔王從外面卷著寒風回來,重新將骨鑰握在手中時,總能看到蘭繆爾站在窗戶旁邊,竭力往外遠眺。

    像個安靜的擺件,昏耀面無表情地暗想。

    「吾王。」

    蘭繆爾回頭,面上泛著靈動的光彩:「您不在的時候,奴隸聽到了歌聲,那是」

    「是祭歌。」

    昏耀開口時嗓音有點啞,面色卻難得地很平和。他雜亂的髮辮積滿了霜雪,遠看就像是與蘭繆爾一樣變成了灰白的發色,「明日是極寒節,魔族在這一天祭奠在每個寒冬中死去的同胞和先祖。」

    「您要去唱歌?」

    「不是我唱,那是祭司的活兒。」

    蘭繆爾一怔:「您不唱嗎?」

    廢話,首領自然不必親自頌歌,也不知這傢伙又在想什麼,大概是遺憾不能纏著自己教他唱魔族的歌。

    昏耀懶得細思,他隨手從肩上解下大氅——那是用白色的獸皮縫製而成的,肩披的兩側各綴了一串骨片,用粗繩穿著,風吹過就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他用還沾著冰雪的大氅去掃蘭繆爾的臉,果然把後者凍得一個激靈。


    「毛皮都凍住了,」蘭繆爾卻驀地抓住那片衣角,他皺眉,很認真地叮囑,「您應該多穿一點。」

    昏耀不禁驚奇地笑了。

    荒唐,他在欺負他的仇人,而仇人居然試圖關心他。

    他早知道蘭繆爾這個人多少有些荒謬,但到了這個程度,無論是真心還是偽裝,都已經到了過分的地步。

    「祭祀之日,『受寒者』需不飲不食,不著厚衣。」

    昏耀蹲下來,雙手捧起蘭繆爾的臉,笑道,「你的話是對極寒祭祀的褻瀆。蘭繆爾,看來你還是學不會做一個奴隸。」

    「我今天心情好,不懲罰你。下次再開口胡言亂語,就叫你把燒紅的火石吞下去。」

    「對不起,我並不知道這些。」

    「既然不知,就學會閉嘴。」

    可惜蘭繆爾學不會閉嘴。

    這日傍晚,侍從把晚餐送來後退下。昏耀頭也不抬地招招手,蘭繆爾就走過來,跪在他的腳邊。

    沒有辦法,人類嬌弱的胃克化不了太粗糙的食物,奴官們又都是粗魯的傢伙,伺候不了那麼精細。

    昏耀索性吩咐後廚,將自己的餐量加了一半,再由他親自挑出蘭繆爾勉強能吃的東西餵給人類。

    晚飯吃到一半,蘭繆爾忽然說:「吾王可否換一個地方束縛我?我日夜呆在宮殿裡,什麼都無法知道。」

    這個人只要不亂說話,就是個美貌乖巧的擺件。可是但凡開口,就總有能讓他冒火的本事。

    昏耀牙根有些癢,他將面前的餐食往旁邊一推,露出下面的鏤空銅托。

    銅托的底部堆著燒成赤紅的火石。深淵的冬季太冷了,若無火石來溫燙,一頓飯很難熱乎地吃完。

    「張嘴。」昏耀陰鷙地說道。

    蘭繆爾驀地抬臉看他,神色有些驚。

    「別說我沒有警醒過你。」昏耀拿起剛剛喝湯的勺子,在噼啪作響的火石里攪了攪,舀出一枚,「閉上眼,張嘴。」

    「」

    「蘭繆爾,你是奴隸,不要忘記你用什麼換取了你的國土和子民的安寧。服從命令,張嘴。」

    蘭繆爾沉默地抿了抿唇,真的閉眼張嘴了。

    昏耀將火石往銅托里一丟,飛速舀了勺肉湯塞進他嘴裡。

    「咳!?」

    蘭繆爾猝不及防,肉湯又燙,他被嗆得劇烈咳嗽不止,驚愕地捂著嘴睜眼看去。

    魔王扔了勺子大笑起來,愉悅地指著他:「好騙。」

    宮殿外的冬風還在呼呼地吹著。

    半晌,蘭繆爾慢慢地也笑了,他溫聲說:「吾王今天確實心情很好。」

    昏耀不置可否。他的目光在蘭繆爾的眉眼上停了半晌,又有些刻意地移開,看向窗外呼嘯的雪粒。

    這個冬天,他有了一個人類奴隸了。

    魔王悄悄地想。

    這可是件大事,他並非唯一破開過封印的魔王,但絕對是第一個在宮殿裡養人類且成功養活的魔王。當然,這算不得什麼功績,但昏耀自己很得意,很

    蘭繆爾:「所以,您明日真的不唱歌嗎?是不會唱嗎,還是不想唱呢?」

    昏耀:「。」

    煩死了,就應該真給他吞一枚火石進去!

    次日,凌晨時分。

    第一遍號角吹響的時候,魔王就離開了寢殿。

    按照年年的慣例,昏耀將長發編成厚辮,以雪淨身,左右腳踝各系骨鈴一枚,而後親自手捧先祖頭骨,赤.裸上身,冒著刀子似的嚴寒狂風,徒步自王庭向雪山的方向走去。

    大祭司塔達,雙手搖鈴,僅罩一件布袍,用蒼老沙啞的嗓子唱起祭歌。

    身後又有十八名青壯年祭司跟隨,同樣高聲頌歌。

    他們要這樣一路走到霜角雪山上去,次日方返。身後除了一千王庭親衛遠遠護持以外,並無其他魔族跟隨。

    期間,祭司可以喝熱水、吃乾糧以及輪換休息,但手捧骨骸的「受寒者」卻必須不飲不食。這樣嚴酷的考驗,絕非常人可以忍受。

    「王也不必總是親自主持祭奠。」

    那時天珀還未被封為少王,僅僅是魔王手下的親衛長。金眸的小女孩神色間滿是陰鬱,嘟囔道:「除了吾王之外,我還從未聽說哪個部落首領每逢冬季都要親自受寒。交給塔達老頭子去折騰好了。」

    她邊說,邊意有所指地看向旁邊的摩朵。這位劣魔將軍跟隨魔王起於微末,或許願意勸一勸呢?

    摩朵看穿了這女孩的小心思,懶散地哼了一聲:「噢,可別瞧著我,以吾王那個脾氣,我去插嘴,他只會叫我生吞火石。」

    兩位女魔騎在角馬上,遠遠地率親衛跟隨著。

    忽然,走在前方的昏耀在風雪中側了側頭,若有所思地看向宮殿的方向。

    天珀和摩朵也不禁隨之看去。

    一個白袍人影靜靜地站在宮殿窗口處,似乎與她們的王遙遙對視了一眼。

    「哼,那個人類聖君」天珀皺眉低聲,「吾王似乎很中意他。」

    「人類賤豬而已。」摩朵譏諷地勾唇。

    「那可是能與吾王正面過招的人類,」天珀冷哼道,「我有種感覺,那傢伙很危險,絕不會是表現出來的這樣溫順。吾王竟然就這麼把人放在身邊,隱患太大了。」

    隱患,誰說不是呢?摩朵心想,但或許對王而言,這正是一種刺激的遊戲。

    深淵裡缺少樂子,也就只有戰鬥、殺戮和征服才能激發出興奮。

    摩朵抬眼看向王。昏耀許久才收回目光,視線重新落在前方斑駁的雪景中。

    也不知想到了什麼,魔王的目光有些虛飄,唇角卻彎了一下,若有若無地笑了。

    突然,昏耀啟口,嘹亮而悠揚的頌歌聲在雪原上迴蕩起來。

    天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她脫口而出:「王怎麼!?」

    摩朵同樣震驚:「王竟然會唱祭歌,我從未聽過!」

    不僅會唱,還將那些古樸的音調唱得如此精妙!

    別說她們,連昏耀身後的老祭司塔達,以及十個年輕祭司全都懵了,差點唱錯調子。

    魔王毫不理會,自顧自地高吟著祭歌,踩著雪往前走去。

    在長笛般淒越的風聲中,魔王的嗓音蓋過了塔達,也蓋過了年輕祭司們,盪氣迴腸。仿佛就要這樣傳到霜角雪山的山巔上,再傳到結界崖的頂端,直抵那輪虛幻的月亮所在之地。

    天珀與摩朵久久回不過神來。

    不知過了多久,天珀垂下濕潤的眼睛,自言自語:「極寒節,祭奠迦索深淵的每一個冬季,祭奠每一個在飢餓與寒冷中含恨而死的同胞和先祖。」

    「如今,至少在吾王的王庭之內,終於不會再有族人凍餓而死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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