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小李子和小翠還力氣不小的樣子,二人在司徒姑娘的指揮下,輕手輕腳把黑衣男子了進去,司徒姑娘這才轉過身來,準備付車資,沒想到,福伯早已跳上車駕,掉頭就走,那火急火燎的倉皇樣子,好像家裡發生了火災一般。
姑娘眉頭微微一皺,卻也沒有勉強喊將他喚回,只是一聲輕嘆,扭頭走了進去。
晌午時分,換上休閒裝束的司徒姑娘香汗淋漓的從她的閨房慢慢的走了出來。
在門口站著等候隨時吩咐的小李子和小翠趕緊上前一步,小翠道:「姑娘,我已燒了熱水,您先沐浴歇息。」小李子道:「您已半天沒吃食,我讓廚子把飯菜燙著,隨時可用,別餓壞啦。」
司徒姑娘看了二人一眼,面容疲倦,似乎也不願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便往浴室行去。
過沒多久,穿著一襲黑白碎花長裙的司徒姑娘帶著一陣淡淡的香風出現在裝飾雅致的客廳。
不知是耗損過巨,反而沖淡了食慾,司徒姑娘只取了一碗蓮子羹和一塊杏仁糕,慢吞細嚼,神情恍惚,似乎陷入了某種思慮之中。
陪伴在她身邊的小李子和小翠不無擔心的對視一眼,皆雙雙微微搖頭。
沉默了好一會兒。
終於,小李子鼓起勇氣道:「姑娘,那只是一個陌生人,也許,他並不值得姑娘你的付出,況且,此人來歷不明,好壞難辨,倘若您救了一個十惡不赦之惡徒......」
司徒姑娘把最後一口糕點咽下去了,喝了口茶,這才抬頭,看了他們二人一眼,輕輕道:「在我的眼裡,他只是一個病人,一個如果得不到及時救治就會即將死去的人,我司徒青師承公孫大先生之衣缽,他當年懸壺濟世,足跡天下窮山惡水,救人無算,從來不曾計較病人的身份,在他的眼裡,病人就是病人。醫者父母心,在他老人家的眼裡,病人便如同他的孩子,他有責任有義務施術救治,僅此而已。」
「所以,」她頓了一頓,接道:「我卻是不能砸了他老人家的招牌的。而且......」
她不無困擾道:「此人身受一種我見所未見的力量入侵,說『救』那是言之過早了,我也只能盡我所能,把他體內混亂的真氣稍為梳理一下,然後強行壓在陽關、命門、懸樞、脊中、中樞、筋縮、至陽、靈台、大椎,九大宮穴中,雖然暫時保他一時無恙,但是,缺失了這九個大穴的輸運工作,他的一身內功基本調動不起來,與廢人無異。倘若強行突破之,或許周天真氣一時運行通暢,力量暴增,但是,無疑的飲鴆止渴,離自爆身亡不遠矣!」
小李子和小翠卻是倒吸了一口冷氣,相顧無語。
通凡習武之人,當是知道,司徒姑娘所說的九大穴宮,正是人體奇經八脈當中最為重要的督脈要穴。
而督脈,乃貫穿真氣運行的首要主道,在真氣運行工作上,幾乎可說是,是否通暢之保證。
所謂的小周天,指的便是任督脈之貫通,儲存在丹田的真氣方可通過督脈這條總樞帶的傳遞然後輸送到全身以及四肢末端形成區別與表面體力的超然打擊力量。
可想而知,一旦,督脈這條總幹道封閉了,所有的運行道路將是全線癱瘓,真氣不繼,基本組織不起有效的內家真力。
當然,也是有人嘗試創出僅靠任脈調動真氣的武學,譬如硃砂手便是其一。
估計,創出硃砂手的武學大師認為真氣從丹田引入督脈然後才灌入雙手,真氣遊走的時間過長,影響實戰中的時間效益,便別出心裁,徑直把丹田真氣沿任脈上提膻中穴然後迅捷分流雙掌,提高速度需求。
然而,實則,這裡有一個誤區,所謂的運動真氣的時間差,也只是一些內功還在較低層次的人觀點而已,當內功精深到了一定的高層次,周天真氣晝夜不停的自發轉動,隨時可以做到意到力到,根本不存在時間差問題——除非,其耗損過劇,真氣不繼了才會出現的現象。
況且,這已經嚴重的違背了萬物陰陽相濟相融之定律。任脈為陰,督脈為陽。所謂孤陰不生獨陽不長,兩者不可或缺。隨著硃砂手功力精深,陰力暴長,最終,很難避免遭遇反噬,落下終生遺憾。
一言蔽之,對於修煉內家武功的人是極其重要的,是力量之源泉,乃生命之保證。
司徒姑娘眼神陰晴不定,似乎在斟酌某個非常重要決定。
小翠忍不住問道:「姑娘,莫非您打算......」
司徒姑娘輕輕點頭,道:「我也只是在考慮是否.......老人家隱世多年,我究竟是不忍驚動與他的......」小李子道:「姑娘已經仁至義盡,依我看,還是算了罷。何況,老人家倘若出世,當今官家未必能容他,連鎖反應之下,姑娘多年的忍辱負重,也是付之東流啦。」
司徒姑娘輕輕一嘆,沒有說話,然後,緩緩站起,緩緩的走出廳堂,她的腳步很輕很輕,但是,不知何故,卻讓屋裡的小李子和小翠聽出了萬分沉重,仿佛,她每走一步,都使用了極大的氣力。
黃昏,司徒姑娘閨室門兒緩緩敞開,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慢慢走了出來。
少年俊俏的臉蒼白,沒有一絲血色,臉上也沒有一絲兒表情,咋一看,似極了一個打墳地里爬出來的屍體一般。
也許,他和死人最大的區別,便是他還會走路。
不由得,讓人懷疑,他只不過是一個會行走的活死人而已。
活死人慢慢的走過長廊,在一個亭子下面停住了腳步,他的眼神似乎沒有了焦距,讓人無法斷論他究竟是在觀賞亭子上面的那個輕撫瑤琴的清秀女子,還是觀看亭子旁邊那座假山上龍飛鳳舞丹砂書寫「西風苑」三個大字。
琴音清越,仿佛涓涓細流之清泉,緩緩流淌與心弦,洗滌俗世塵囂,在見證清明之中,仿佛,重生了自我。
少年漠然的眼神里,總算掠過了一絲感動,輕輕道:「姑娘,謝謝你。」
嗡!
姑娘玉指輕按琴弦,息了音符。娥首微抬,目視少年,柔聲道:「感覺如何?」
少年道:「姑娘恩情,如同再造。」
姑娘道:「兄弟言重了,是你命數不該如此,我只是趕了個巧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少年沉默片刻,道:「不管如何,我還是要感謝你的。」
司徒姑娘顯然不想在這個枯燥的問題上糾纏不清,道:「上來喝杯茶,如何?」
少年道:「不了。本來,我醒來就要走的,只是,未曾跟你說道一聲,感覺不妥而已。」
司徒姑娘眼裡掠過一絲失望,道:「原來如此。這樣好不好,你稍等等,我讓小李子拿套衣裳給你換上,然後,我也不留你......」
少年似乎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破爛行頭,估計鑽進叫化里都會被攆出來,道:「謝謝,有勞了。」
司徒姑娘忍不住微微皺眉道:「你就只是會說謝謝麼?」
少年閉嘴。
這敢情倒好,不讓他光說謝謝,他索性不說話了。
司徒姑娘無奈的微一搖頭,站起來,走下亭子,輕輕道:「隨我來。」
司徒姑娘走在前邊,少年在後頭跟著,眼神依然一片淡漠,即便是姑娘的身姿隨風擺柳般曼妙無比,卻也沒有勾起他一絲兒男人的欲望。
司徒姑娘忽然道:「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
少年道:「自古風塵出俠女,何況,姑娘是人間一奇女子,只有讓人欽佩。」
司徒姑娘道:「這是你心裡話?」
少年道:「是。」
司徒姑娘道:「沒騙我?」
少年道:「自然沒有。」
司徒姑娘忽然一個華麗的轉身,毫無徵兆的,沒來及收步的少年幾乎撞上她的,嗯,女人的關鍵位置,臉上終於生出一絲尷尬。
司徒姑娘審視著他,輕輕道:「如果,我要做你的女人,你會願意嗎?」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倒是把少年問了個措手不及,他忍不住伸手抹了一把下巴,眼裡掠過一絲不安,道:「這個......」
司徒姑娘眼神一黯,道:「你還是在意的,對不?」
「不是,」少年匆忙的組織適當語言,「不瞞姑娘,在下已經心裡有人了......姑娘之情,只有感激於心,銘記五內......」
司徒姑娘幽幽道:「如果,沒有她之前,你會不會接受我呢?」
少年道:「也許。」
司徒姑娘道:「也許?」
少年道:「是。」
司徒姑娘道:「為什麼不敢確定?」
少年道:「畢竟,感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司徒姑娘道:「我聽說過,一見鍾情。」
少年道:「那種情況也許有,但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司徒姑娘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很謹慎。」
少年道:「對於重要之事,我由來謹慎。」
司徒姑娘點點頭,道:「我明白了,你如此急切離開這裡,便是不想趟太深的渾水。」
少年沉默。
沉默,是默認的一種。
司徒姑娘眼神閃過一抹深深的失望,轉過身去,低頭不語,繼續往前走去。對面長廊走下一人,卻是小翠。行色匆忙的小翠,顯然有事兒。
司徒姑娘抬頭目視小翠,道:「小翠,什麼事?」
小翠快步行將近前,道:「姑娘,烏達王爺使人來請您過府。」
司徒姑娘足下一頓,道:「知道啦。」
她轉過身來,深深凝視少年,道:「我不能送你啦,你,你記住別妄動真氣,保重身體,等我找到好法子,給你徹底治癒,千萬千萬要答應我,等我,好嗎?」
看著她熱切的充滿期待的眼神,似乎拒絕與她該是天大之罪過,少年終於輕輕點頭,輕輕道:「我答應你,等你。」
司徒姑娘終於露出了笑容,淡淡的,卻讓人沉醉其中難以自拔,少年微微一呆,司徒姑娘卻是扔下「再見」二字,便果斷的轉身,加快步速,走了。
不是她缺席禮貌的趕緊離開少年,而是,她怕自己不夠堅決,會不舍離開。
世上,有些東西,如果不屬於自己的,即便是你死死的抓緊手裡,在某一時某一刻,她也會發生質的裂變,氣化消散。
看著姑娘曼妙的體態在朦朧的暮色之中逐漸遠去逐漸淡化,少年心裡猛一觸動,似乎掀翻了什麼東西,堵在心頭,不知滋味,只是依稀的感到一絲絲的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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