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道家玄門中人,喜歡用甲子來紀念,但我等老百姓則更喜歡那五十、一百、湊個規整的數兒;
俗話說得好啊,百年,一個輪迴,這話現在琢磨起來,還真不假。
您且聽著,
想那百年前,就在咱們這兒,就在咱們這兒銀浪郡,初代鎮北侯爺三萬鐵騎踏破他乾人五十萬大軍;
這是何等功績啊,我大燕國祚能護持下來,初代鎮北侯爺當屬首功。
誰成想,嘿,這還真奇了,應了這緣法。
百年後,也就是今兒個,咱這一代鎮北侯爺,率二十萬鐵騎入乾國借道,我大燕鐵騎直入南門關,殺入晉人身後。
那邊的晉人還在跟咱們在馬蹄山那兒打著呢,嘩啦啦的好傢夥打著黑龍旗的大燕虎賁衝殺而出。
嘖嘖嘖,那一仗,直殺得昏天黑地,殺得那可真是山崩地裂水倒流啊!
嘿,他晉人不是一直不服氣嘛,說我大燕鐵騎甲天下是浪得虛名,真正的當世第一鐵騎,是他晉人的。
這好辦,可算是逮著機會了,是騾子是馬咱拉出來遛遛,手底下功夫見真章嘛。
這紙做的老虎,他到底是中看不中用,兩位侯爺率領下,我大燕鐵騎十日縱橫千里,晉軍被我大燕鐵騎追得屁滾尿流。
鎮北侯爺陣前親斬赫連家家主,那赫連家家主據說身邊有一頭異獸,身高百丈,比咱南望城的城牆都高,口吐可吞日月,卻被咱鎮北侯爺一刀斬下頭顱,第二刀再斬赫連家家主,第三刀插入地下。
旁人問侯爺,說,侯爺,您咋不繼續殺了呢?
侯爺說:怕一不留神都殺光了,總得讓麾下兒郎們分潤點首級才是。」
「啪!」
說書先生打開摺扇,在大冬天的扇風,故意卡在一個節點,自有少女拿著竹篩在聽客之間遊走要賞錢。
四娘掏出一把銅錢丟了進去,轉而看向鄭凡,道:
「主上,那鎮北侯爺當真這麼厲害?」
鄭凡搖搖頭,道:
「聽李富勝說過,鎮北侯年輕時受過重傷,氣血早就衰敗了,斬殺赫連家家主的,是青霜。」
「嚯,怪不得。」四娘又問道:「主上,聽著有些不對啊,奴家聽說,這次領軍攻晉的主帥,可是靖南侯。」
按理說,靖南侯掌靖南軍,軍中子弟大部分都是銀浪郡本地人,可以說是銀浪郡的子弟兵。
結果這南望城茶館裡的說書人卻都只說鎮北侯如何如何,全然忘記了靖南侯,連下面這麼多的聽客也是如此。
雖說人鎮北侯李家百年前也是銀浪郡人,但畢竟是百年前了,哪有自家子弟兵來得更貼切?
鄭凡搖搖頭,道:
「靖南侯自滅滿門,在民間,被喻為凶魔。」
田無鏡自滅滿門,喊出大燕門閥之覆,自我田家始。
其實,是他,推動且觸發大燕門閥覆滅的車輪,同時也為大燕這次對乾對晉開戰創造了條件。
外加他又是這次入晉作戰的主帥,麾下五萬鎮北軍也參與其中,於情於理,他都應該居首功。
但群眾的眼睛,大部分時候都是瞎的,老百姓只知道這個人太狠,連自家滿門都滅,簡直泯滅人性,甚至是畜生都不如。
說書人也是根據市場來調整自己的故事,自然不會將田無鏡拿出來單獨講。
四娘默默地磕著瓜子,道:
「那可真憋屈。」
明明付出最大,犧牲也最大,到最後,連一個好名聲都換不來。
「是啊,憋屈,所以,我不想做田無鏡那樣子的人。」
這是鄭凡的心裡話,人活著,能不讓自己受委屈就最好不讓自己受委屈,反正這一世,是白賺來的,自然要向更自由自在地方向去活。
這時,鄭凡扭頭看向阿銘,問道:
「瞎子那邊還在忙麼?」
「溫家一大家子人,上下百來口,可有的他忙的。」阿銘回答道。
燕軍撤軍時,乾國還以為燕人主力仍然在伺機而動,所以,三邊乾軍並沒有進行阻截,繼續修煉自己的龜縮功。
途遇滁州城時,在李富勝的示意下,讓滁州城內願意跟著燕人一起去燕國的,就帶著一起走。
溫蘇桐是鐵桿乾奸了,自然要跟著走,另外還有一些這陣子「壞事做絕」的乾人文官武官,只能跟著燕人一起向北。
故土難離不假,但他們心裡清楚,繼續留下來,等燕人走後,他們必然會遭到清算,而且是沒有任何倖免於地的清算。
所以,溫家全家一起北上,瞎子作為溫家的「孫女婿」,自然得忙前忙後。
進入燕國之後,還要安排住處這麼大一大幫子人的吃喝。
好在溫蘇桐作為乾國「投降派」的代表人物,必然會受到燕皇的高度禮遇,所以應該不用多久,聖旨就會下來召溫蘇桐入燕京,會給個清貴的官職。
「不過,聽說溫老爺子只帶家眷去燕京,族中成年男子,從十六歲到四十歲的,大概三十來人,全都要留在我們這兒。」
「留我們這兒?」鄭凡有些意外。
這些家族男性進了燕京城後,以燕皇的大方,肯定會蒙恩子孫的,溫家成年男性說不得也會安排些官職,以確保溫家可以在大燕落地生根。
但老人家卻故意將這麼多男丁留下,就很有意思了。
「說是讓他們從軍,跟著咱們。」
鄭凡笑了笑,
「我自個兒都不曉得下一步得去哪兒呢,居然還把這幫人託付給我。」
是的,
鄭凡這次來南望城,是來敘功來的。
這一場大仗,其實已然結束了,至少,這一階段,是結束了。
燕國吞了晉國一半疆域,是最大的贏家;
可以說,燕人立國以來,國家戰略態勢就一直很差,西邊有蠻族互相廝殺數百年,百年前的乾國,還敢時不時地玩兒個北伐,東邊的晉國也一直是虎視眈眈。
這一次,據說是燕皇一封密旨,使得蠻王不敢越境。
乾國北方被打爛了,哪怕乾國江南富裕,想恢復和練兵,都需要不少時間,晉國被削掉了一半,晉皇已然在去燕京朝拜燕皇的路上。
司徒家坐擁晉國東部,但看著和自己勾心鬥角近百年的另外兩個被一鍋端了,可以說慌得一比,忙不迭地想和老冤家楚國結盟,畢竟唇亡齒寒的道理誰都懂,但楚皇卻在此時駕崩了。
所以這哥們兒現在也不沒自立,但他家名義上的君主已經下跪了,司徒家現在,只能在家裡瑟瑟發抖。
也就是現在燕人這連番大戰下來,固然戰果喜人,但損耗也極大,不提李富勝李豹兩支人馬的損失,晉人一直不服氣燕人鐵騎無雙也並非只是吹牛,在從背後襲擊的前提下,擊垮兩家精銳,燕軍的損失也依然不小。
所以,三國都打累了,大家都需要緩緩。
楚國那邊老皇帝剛駕崩,諸位皇子正忙著鬥地主呢。
四國之間的局勢,倒是平和了下來,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主題都將是和平與發展。
但儘管如此,各地的防務不可能落下,乾人再廢,但三邊精銳也不能全然無視,司徒家也得提防狗急跳牆也玩兒一招狠的,就是新占領的晉地,也需要軍隊去鎮壓維持穩定,北封郡那兒,也需要調人馬去補防蠻人。
所以,大戰之後,立功大軍進京接受燕皇檢閱賜封的戲碼,在此時並沒有出現,只不過,論功行賞的速度卻沒落下。
「行了,時候差不多了,許文祖那邊的宴會應該也結束了,走吧。」
鄭凡帶著阿銘和四娘離開了茶館,去了總兵府,哦不,現在應該叫都督府。
許胖胖升官兒了,不再是總兵兼知府職,而是靠著戰前物資配給以及戰時主動迎擊乾人試探的果敢,立下了大功。
可以說,南望城一線對乾國的軍事布防以及下面各路兵馬,全都在他的肥肉之下。
今日,都督府家設宴,鄭凡故意推遲了一點兒來,而且也沒帶什麼禮品。
這是四娘的建議。
果然,當管家將鄭凡領入府內後,
許文祖似乎剛剛宴會上喝了酒正躺下來休息,聽得鄭凡來了後,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就這樣赤著腳跑了出來。
站在鄭凡身後的四娘忍不住道:「都是北影畢業的。」
「鄭老弟,鄭老弟,哈哈哈哈,古人云,位卑而不忘義,位尊而不求情,鄭老弟當真是有古仁人之風!」
意思就是說鄭凡故意在宴會之後來,也不帶禮物,這才是拿他許文祖當真朋友,二人的感情沒變,還是內味兒!
「恭喜大人高升!」
鄭凡很恭敬地恭賀。
許胖胖現在是貨真價實的封疆大吏了。
「同喜,同喜,你不也有嘛,來,跟我來。」
許文祖將鄭凡領入屋內,屏退了左右。
「鄭老弟,原本,朝廷你的封賞早就該下來的,應該是南望城下屬的游擊將軍,咱倆還能一起共事。」
「能和大人繼續共事,是屬下的福分!」
許胖胖這個領導,確實沒得說,他拿你當自己人時,當真是會很不要臉地給你塞好處。
「哎,不過你獻上去的那個《鄭子兵法》被陛下看了,陛下稱讚你有大才略。
然而,趙九郎這會兒給你穿小鞋了,你當初馬踏書院的事兒,他還記在心上呢。
他說你那《鄭子兵法》,看似言之鑿鑿,反有循規蹈矩落入窠臼之感,畢竟年紀輕輕地就著書立傳,太過暮氣,怕你不思進取。
說不如讓你去晉國新地任一城守。
唉,這不是坑人嘛,晉地新附,別看咱們現在是拿下了,但司徒家那邊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有天斷山脈里的野人聚落什麼的,晉地人心也不穩固,去那兒當城守,哪有繼續在南望城咱倆繼續搭班子自在?
三年之內,哥哥我保你升總兵!
呵,趙九郎那種人,到底是文人心性過多,心眼兒忒小了一些,過幾日,你我一起上書給陛下,放心,陛下不會寒了功臣的心的。」
鄭凡沒去配合許胖胖一起吐槽大燕宰輔,
而是在心裡發出了一聲臥槽,
趙九郎你特麼的真的是太貼心了!
………
「阿嚏!」
「戰事結束,反而更忙了,是朕對不住愛卿了,都要將愛卿忙病了。」
趙九郎忙起身笑道:
「多謝陛下體恤,但臣倒不是忙於公務病的,而是昨晚忽發少年狂,和妾侍多顛倒了幾輪,這才染上了風寒。
唉,這風流病自得風寒治嘍。」
「你這沒皮沒臉的勁兒倒是一直沒變。」燕皇笑罵道。
「陛下,臣這是心裡急呀。」
「你急什麼?」
「這宮內兩位貴人近期都被太醫診斷出有孕了,懷了龍嗣,臣不服啊,臣覺得臣年紀還比陛下小一兩歲呢,也想再折騰個瓜果出來。
唉,誰料得這身子骨當真是不中用嘍,只有徒增艷羨的份兒了。」
「哈哈哈哈哈哈………」
燕皇大笑了起來,
身為男人,沒人能拒絕在這方面誇讚自己而不驕傲的,燕皇也不例外。
兩位乾女都懷上了,被晉升為貴人,這也是他姬潤豪向世人宣告他這位大燕皇帝陛下依舊春秋鼎盛的標誌!
只是,笑著笑著,燕皇忽然咳嗽起來。
一旁伺候的小太監忙拿來一張絹帕遞送過來,燕皇接過絹帕捂著嘴咳嗽,咳嗽之後,卻發現絹帕上有一灘血跡。
「哐當!」
小太監驚慌之下將茶盞打翻。
燕皇默默地將這帕子攥在手中,看向趙九郎,道:
「咱倒是君臣一體,朕也染上風寒了。」
「喝點兒薑湯發一身汗也就過去了。」趙九郎笑道。
燕皇點點頭,
道:
「罷了,你我君臣這數月來,也難得歇息,都給自己空一天來,補一補氣血,朕也疲乏了,你也回府發發汗吧,要是隔日朝會你我君臣將這風寒之氣過給了其他百官,那可真是一樁樂子了。」
「臣,謝主隆恩,臣,告退!」
趙九郎美滋滋臉上掛著笑意地退下去了。
殿內,就剩下了燕皇、在一邊幫忙批紅用印的魏忠河以及那個小太監。
燕皇身子微微後靠,
將手中的帕子放在了御案上,
緩緩道:
「家裡還有什麼人?」
小太監當即跪了下來,
惶恐道:
「回陛下的話,奴才家裡還有一個老母和一個妹妹。」
「嫁人了麼?」
「未曾。」
「朕會召你妹子入宮封為答應,你自個兒下去領死吧。」
小太監顫抖著磕頭,
泣聲道:
「謝陛下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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