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靈之歌 第三章新生與初遇巨龍
這算是一種新生吧。不知過了多久，我醒了。一睜眼，四周是黝黑的海水，熟悉又陌生，冰冷又溫暖。海水涌動婆娑，按摩著我的肌膚。我沒有穿衣服。我當然沒有穿衣服。這裡安靜極了，隔絕了外界一切噪音，似乎只能聽見自己脈搏的聲音。
我試著輕輕叫了一聲。那是一種輕柔、尖銳的聲音，向四周擴散開來，不久就收到了一陣陣回聲。我準確地辨認出了每種回聲的方位，並在大腦里形成了對四周地形的精確判斷。這似乎是一片崎嶇不平的海底，有幾處較高的海底小山，雖然看不到，但我知道他們就在那裡。我甚至感覺到不同方位有幾群魚在遊蕩。
我的大腦混亂極了。我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試著回想往事只會讓我頭痛欲裂。我的眼前一會兒浮現出暴風雨下波濤洶湧的海面，一會兒閃現出海盜們猙獰的面目。他們都好像夢境一般一閃而過。那混亂的場景，那天旋地轉……我是誰，這是哪裡，我為什麼會在這兒？
我嘗試著擺動肢體，劃開這厚重的海水，看一看這個世界的樣子。我向上遊動，我的尾鰭讓我自在地運動，只需輕輕地擺動一下就會提供非常大的推力。我用背鰭調整前進的方向。頭頂開始變得亮一些了。越來越亮了。我更加迫不及待地向上遊動。光亮逐漸凝聚，在中央形成一個模糊的圓圈，同時視野中出現了越來越多的運動的黑點。圓圈愈發明顯，四周愈發的亮，上方出現了破碎不定的紋路，讓光線變得游離不定。身體上的壓力逐漸變輕，然後我聽到了一些嘈雜的聲音。最後，我一個用力，做出了厚重的海水。四周藍藍的，那是天空；頭頂一個耀眼的火球刺得我睜不開眼睛——我想起來了，那是太陽。白色的海鳥在天上滑翔，我身邊的海浪拍打著我的身體。我衝出了海面，整個身體離開了海水——然後又重重地摔回到海面上，以我為中心產生了一個巨大的浪花。我聽到了波濤聲，海鳥聲，呼呼的風聲。這是這世界最原始的聲音。同時，我背上的噴氣孔向蒼天噴出了巨大的水柱——那水花衝上天空，又折返回海面上，就像我剛才一樣。一些海鳥向我聚攏過來，其中一些扎進水裡、又鑽出來，然後它們又飛走了。
我環顧四周。只有無盡的海水和覆蓋在上面的同樣無盡的天空。
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這個世界。我想起來了我的母親。她有著美麗的秀髮、明亮的眸子；她也有著優雅的尾鰭、悠長的叫聲。然後便是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那些邪惡的勾當，那絕望的吶喊。我的心瞬間涼了起來，陽光也似乎變得更加刺眼。我想，如果還有一個理由讓我繼續活在這世界上，那便是復仇。
我叫阿拉文，那是我從前的名字。我現在依然叫阿拉文，不但代表純潔與堅強，還能讓我記住我是誰。我曾經是一個純潔的精靈女孩，同時也是一頭天真的鯨魚。我現在是一個……一個什麼呢？
復仇確實能讓人失去理智。我發現現在連我是什麼都不知道。我冷靜下來，為我剛才的念頭所驚恐。即使是復仇，我又要去哪裡、找誰、怎樣復仇呢？我們部族的祭司曾告訴我們，對待大自然的萬物要善良。復仇是否違背了本心呢？我不知道。我的大腦再次陷入混亂。不巧的是，我的肚子開始響了起來。
餓。
我為自己的愚蠢而發笑。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獅子抓小鹿，小鹿吃青草。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先吃飽肚子再說。而且在我看來，這一片簡直是一個巨大的餐桌。到處游曳著成群的魚。我衝進一大群魚中，一張嘴就是好幾條。我甚至都來不及細嚼慢咽，就直接吞下肚子，每吞一口，就有一種巨大的滿足感。我衝散魚群，我抓住海鳥，我騰躍到空中去，一尾巴甩暈一群海產。我在這一片海域中是頂級捕食者，只要我張嘴，哪個魚兒敢作聲？
「哈哈」我莫名奇妙的笑了起來。我發現我還記得精靈和大部分人類的語言；我的聲音還是那麼單純。我為什麼笑呢？我也不知道，可能只是覺得現在的場景有點奇怪吧。
突然，周圍的氣氛變得沉悶起來，我能感覺到遠處有一個巨大的物體正在靠近。我青澀的聲納系統並不能助我探查出那是個什麼東西，然而它確實正在高速靠近。我心中一沉，想起了那晚的海盜船。然而那個方向上並沒有什麼東西，只是海面上的水流在一些位置上凸了出來。我趕緊潛入水中。眼光普照下的表層海水清澈而溫暖，只不過在波浪的分散下出現了明明暗暗的條紋。沒多久，那個地方出現了一個黑影。黑影持續擴大，輪廓逐漸顯現。
哎呦我的天，那是一條巨龍。
我記得這種神奇的生物。他們有的長著雙翼，翱翔在天空中；有的全身覆鰭，穿梭於海面下。龍1——這種神奇的生物，我殘存的記憶告訴我，不要接近他們。他們非常善變。有時他們生性暴躁。他們不傷害你，可能只是吃飽了。總之，無論如何，躲起來。
（1：據考證，在當時無論哪一種巨龍都非常罕見。他們很少出現在世人眼前）
就在我猶豫的這會兒，那長長的巨龍就已經近在眼前。嚯，好大傢伙——光眼睛就有我整個身體大。他似乎有長蛇狀的身體，頭上伸出尖尖的角，鼻子兩旁的鬍鬚隨著水流浮動。這種龍不一定是最強大的，但是確實比較罕見，連傳說都不曾留下。我知道他的眼睛這麼大，是因為他已經把一隻眼睛湊到我身體前；我甚至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到我的倒影。這條龍的出現，使這一大片水域都變得活泛起來。
愣了一會兒，我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快跑！
於是我甩動一下尾巴，向著相反的方向快速游離。我這麼一甩，好像迷住了那條龍的眼睛。他遲鈍了那麼一兩秒，也開始遊動起來，向我這裡追趕。
——這種追趕，我這樣說，就好像一隻老貓逮住了一隻老鼠，又不想馬上吃，於是反反覆覆地在掌心把玩。對，我就是這種感覺。我已經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然而對他來說就好像只是輕鬆地劃划水；我左拐右拐，上下翻騰，他只要一下子就趕上了。
再然後，我突然感覺游起來非常吃力——似乎原地沒有動。那條龍瞬間就趕上了。這使我意識到了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魔法。龍是天生會魔法的。這又是在水裡。我離完蛋似乎更近了。我會什麼法術呢？我想了想，記起了從祭司那裡學到的照明術。情急之下，我造了一個光球。比印象中大了很多。然而沒有用。那就是用來照明的。那巨龍還是盯著我看，等到光球暗淡下去後，他的嘴角似乎咧起來了。
他在笑？
然後他抬起那巨大的頭，衝出水面。真長！他盤繞著沖向了天空，飛向遙遠的天際，逐漸不見了。我呆呆地望了好久，隨後全身癱軟，再也游不動了。我再也不敢自稱什麼食物鏈的頂端。我也不知道剛才是幸運還是命中注定，至少我已經初次接觸到巨龍了。
世界太大，未知太多。我要去探索這個世界，順便找尋復仇之道。我首先要生存下來，然後變得強大。說不定到那時，我已經無仇可復了。咳，先走一步看一步。新生的我，依然是一個弱小的孩童，對這世界了解太少，貿然行動容易死掉。萬幸的是，我已經見識到了這世界的一部分善與惡。
潛意識告訴我這一片海域在這個季節既富有活力又溫暖。在這裡待上兩個月都會有豐富的食物，再往後，可能會變得很冷。變冷對我來說沒什麼關係，只是食物可能會非常匱乏。屆時我需要追逐著洋流，追逐著食物向著更溫暖的地方去；或者去吃冰塊上的海報和海鳥。甚至捕食一頭大鯨也是有可能的；條件是我要找到一個能收納我的群體。根據我的地理知識，這裡很可能是我所在的這片大陸的南端，再向南就是冰封萬年的南極冰蓋。「那是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我記得我們的祭司這樣說，2「但是你們不用擔心，你們一輩子都不會到達那個地方。」當時我非常好奇祭司是怎樣知道的。現在想來，他可能與到過那裡的鯨魚群進行過交流，或者與同鯨魚交流過的祭司進行過交流；總之，我想我是有機會見到那「一整塊大陸的寒冰」了。畢竟鯨魚在海中無處不去。
（2：在很多精靈部族中，祭司還兼顧對後代的教育工作，涵蓋各種技能和常識，而這些技能和常識大多是一代代流傳下來的。）
天色暗淡下來，困意逐漸升起。我在水中飄蕩著合上了眼睛。這一晚睡得很好，水流讓我放鬆。夢見了母親，那個善良的士兵，塔辛莫，狼人和海盜船。這些都已經過去。大海給了我不一樣的安全感。她變化無常，然而大有規律可循。她見過太多的滄桑了。3
（3：在精靈的神靈體系中，萬物有靈，大海是由一位強大的神靈管理。這個神靈在不同部族有不同的名字。精靈相信這位神靈的形象是一頭碩大的鯨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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