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阿拉文的住所了。一棟不起眼的老式木屋,孤零零地坐落在這片叢林中的邊緣地帶,最奇怪的是它並不靠海。一個海洋的精靈,住在這樣的地方,不論怎麼說都有些奇怪。我們的「三邊報館1」的記者,年輕的貝拉小姐,肩負著靠獨家消息復興報館的任務,跋山涉水、披荊斬棘,來到了這個木屋前。「搞個大新聞來」,她的主編這麼說。但她知道,事情遠不止這麼簡單。一路上各色流氓強盜在知悉貝拉小姐的任務後也都不敢對她動手動腳了,要不然她是絕對沒有可能獨自抵達這個鬼地方的·。
(1三邊報館:拉維拉帝國的一家有著悠久歷史的半官方媒體機構,以爆料重大獨家新聞而聞名。因其建立之初館址選在三大帝國的交界處而得名。現在雖然遷址,但其報道內容也已三大帝國為主,因此依舊名副其實。)
就是這個鬼地方,人跡罕至,野獸成群。叢林裡窸窸窣窣,她感覺到周圍一定有一些不友善的野生動物。如果出現什麼危險,她的那點防身術和求生技能屁都沒用。
她走到門前,猶猶豫豫地舉起手,敲了敲門。
她的心臟急速跳動著,既害怕門突然打開,衝出來個什麼怪物;又擔心無人響應,白來一趟。然而門的那一側似乎沒什麼動靜。貝拉屏住呼吸。傍晚的叢林開始起風了,如果入夜前還呆在外面,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然而屋裡就安全嗎?貝拉儘量不往壞的方向想。這木屋似乎有些年頭了,屋裡漆黑一片;兩側的窗戶只剩下木頭架子;牆板的底部長滿了苔蘚。貝拉對自己說,要是再沒動靜,我就回去吧。再等一等。
貝拉又敲了敲門,同時試探性地小聲喊了喊:「有人嗎?」
這一次,門那側似乎有了動靜,像是木板承受力量的聲音,但又不是腳步的聲音。這聲音持續了一小會兒,好像在移動。這下可好,貝拉小姐的恐懼被提到了極點,她緊張地盯著門,同時用眼角不時瞟一下窗戶。這聲音好像又停了,難道是風聲?
突然,那破爛的木門被裡面的什麼東西緩緩地打開。樹林間的風也停止了婆娑。門由於轉軸的老化而發出了恐怖的聲音,就像是死神在磨牙,吱吱作響。待到完全打開,這門後立著一個東西,仔細一看,她的臉上是優雅的黑白相間的逆戟鯨2一樣的花紋,身上披著一件黑色的輕紗,隱隱地襯托出優美的身姿;她赤腳站在木地板上,這個腳不像是人類的。她的秀髮自然披在肩上,眼睛裡似乎是平靜的火花。她緩緩開口,有著極為中性而令人難以忘記的聲音:「貝拉小姐嗎,請進。」說完立於一側,讓開一條道路。
她就是阿拉文——海洋的鯨靈。
(2逆戟鯨:又稱虎鯨,分布在各大海域,一般情況下對人無攻擊性。目擊漁民普遍表示阿拉文其實是一頭巨大的虎鯨。)
她是一個傳說,一個謎一樣的生物,不知其來歷、立場與行蹤。甚至在這之前,也不知道其是否具有心智。有人說她是正義的,也有人說她是邪惡的。讓貝拉感到稍微安心的是,阿拉文似乎頗具智慧和力量,屬於「要是想幹掉你,你早就死了」那種。今天,英勇的貝拉小姐準備拋開一切傳說和成見,把一個儘可能真實的阿拉文展現給世人。這次採訪,也是機緣巧合之下「三邊報館」的某個神人提前得到阿拉文的允許的,否則根本不可能有人見到她。
貝拉小姐帶著不很自然的表情朝阿拉文點了點頭,然後走進了木門。經過阿拉文身邊時,貝拉能感覺到一股清涼和平靜。她突然發現屋子溫暖又明亮:壁爐里燃燒著安靜的火焰,桌子與四壁上的蠟燭為這溫暖又增添了一份靜謐。整個屋子內部的擺設稀鬆平常,就像一戶富足的勤勞人家,是城裡人嚮往的田園生活。
「請隨意坐。」阿拉文輕輕地說,同時關上屋門,坐在一個凳子上。貝拉小姐則坐在一把舒適的椅子上,與阿拉文呈一定的角度,而兩個人——如果可以把阿拉文稱作人的話——都面對著那安靜的爐火。屋外的天色漸漸暗了,她們的談話也要正式開始了。貝拉小姐現在認為,什麼獨家消息反而不重要了,她倒想聽聽這位「鯨靈」怎麼說。
兩人沉默了幾秒,阿拉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事情:「你還沒吃晚餐吧?」然後拿起一個杯子,反身置於自己的身後。貝拉小姐這才憑藉著火光看到阿拉文的身後是一條巨大的鯨魚尾巴。那鯨魚的腹部和尾巴與她的精靈身體在線條上呈現出完美的流線,仿佛那兩條腿才是多餘的零件。她就是這樣在海洋深處游曳,傳說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你身後。她身上的花紋非常利於在深海或是黑夜中隱蔽,而且,逆戟鯨,本來就是一群智慧的殺手。阿拉文把杯子放在圓滾的腹部下方,不一會兒,裡面盛滿了白色的液體。
貝拉小姐詫異地接過杯子。「鯨奶,希望你喜歡。」阿拉文說。貝拉嘗試著小嘬了一口。還是熱的,味道和牛奶差不了太多。喝下去一口,一股暖流從口至胃划過。從業十年來,貝拉吃過、喝過各種各樣奇怪的食品,甚至包括好客的矮地精3一家精心準備的炸蟲子。這鯨奶還算不錯;估計也鮮有人能喝到阿拉文自己的鯨奶。甚至都沒有人知道阿拉文是一頭母鯨。
「如果你不知道說什麼,就先想一想。我的時間還有很多。」阿拉文微笑著,那神情可以使任何一個種族的男人折服,「至少在你離開之前是這樣。」
(3矮地精:主要分布在荒野地區的低矮種族,文明程度較低)
在這樣輕鬆的氛圍下,貝拉小姐也傾向於放下所有的戒備了。
像「你到底是什麼東西」這樣的問題,雖然是大家都想知道的,但卻不適合在這裡直接發問。除了她還不知道阿拉文脾氣如何這個因素外,貝拉小姐也更傾向於從一個具體的問題開始,順藤摸瓜。考慮了一下,她決定從剛才那句話入手。
「你說至少在我離開之前是這樣,這是什麼意思」
阿拉文猶豫了一下,說:「你來這裡是要向世人展示我的故事。」
「是。」貝拉小姐說。
「到那時,很多事情我就身不由己了。」阿拉文微笑地回答,然而她的眼神里似乎閃過一絲憂鬱。這又是什麼意思?貝拉隱隱感覺到這次採訪將會造成意料之外的的後果。
「之前的百年裡我的生活還算平靜;接下來的百年裡,真正的動盪就要開始了。」
所以阿拉文的年齡至少有一百歲了。沿海各種族能查得到的確鑿可靠的文獻里,最早對阿拉文的記錄是一百三十年前,那會兒還沒有拉維拉帝國;瓦卡農的奇特科技還處於落後的聚合時代;叢林裡的精靈們倒是沒怎麼變過。至於漁民們口口相傳的阿拉文千年歷史,多半是杜撰的,比如阿拉文吃掉了一整個村子的人啊,有漁民被阿拉文騙去參觀了她在海底的巨型城堡呀,以及阿拉文在一次風暴中拯救了一座城市之類的4,充滿了天花亂墜的誇大,可信度較低。
(4:指的是埃爾文城。據考證,此事可能並非完全杜撰;埃爾文應該是阿拉文的精靈語發音。貝拉小姐在老一輩的埃爾文居民口中收集到了非常精彩的故事。)
「什麼動盪?世界大戰麼?」貝拉問。歷史上由於利益的紛爭,這邊大陸上曾發生過數次世界級的混戰,那邊的大陸上似乎現在還處於戰爭狀態。大家其實都不想打起來。
「世界大戰早已過時。未來要發生的,將是對真理的考驗。在此之前,我只是希望你能將我的純真記錄下來,因為它即將散失。」阿拉文說。
這句話信息量太大了,而自己似乎正在擔負著一個重大的使命。阿拉文聽了這幾句話後感到好累。「真相」,貝拉還記得她的導師傳授給她的行業核心。現在擺在她面前的,可能是一個巨大的真相,她要盡力記錄下來,讓後人知道。這個真相背後,可能是一個比阿拉文本身更加重要的東西。這個東西讓阿拉文猶豫不定,並讓她不得不求助於一個陌生的記者。「純真」,這個詞頗有意思。阿拉文將自己的品質,或者說部分品質,稱為「純真」,而且似乎由於什麼原因,她將要丟掉這個品質。完全無厘頭,貝拉都不知道怎麼提問了。
「其實無所謂,」阿拉文補充說,「真相本來就是缺失的。怎麼去拼湊歷史而已。」
她自始至終維持著平穩安詳的語氣,可以從中聽出活力和滄桑。但是她的用詞或者語法,有的已經非常老了,貝拉小姐依稀記得祖父一輩曾用過這樣的表達方法。
貝拉忽然意識到,可能只是由於與人交流不多,導致阿拉文說的話令人不易理解。不如聽一下她的歷史,看看她經歷了怎樣的漫長歷史,成為了現在這個樣子。
「那麼,」貝拉小姐說,「請從你的名字說起吧。」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2669s 3.776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