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周圍沒有任何的光亮,黑暗將楚子航擠壓在中央,讓他幾乎要喘不過氣。
「老楚,要不要去打籃球?」
一道聲音在楚子航身旁響起,仿佛成為了他沉浸在黑暗中的一縷光。
就像是溺水的人拼了命抓住了一根繩索,楚子航猛地睜開眼睛, 大口的喘著粗氣。
刺眼的光亮透過眼皮的縫隙爭先恐後闖入楚子航的眼眶,激的他看不清周圍的環境。
待到楚子航的眼睛逐漸適應,他環顧四周,身體不由自主的僵住了。
他此刻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周圍都是穿著校服的青年男女。
他記得這些衣服,是仕蘭中學的校服,他也曾擁有過幾套。
這些穿著校服的男孩女孩臉上洋溢著青春,男孩身上帶著蓬勃的朝氣, 眉角雀躍飛揚;女孩們大多都豎著高高的馬尾,露出精緻的雪白天鵝頸和精緻的耳垂,隨著她們腦袋的晃動,高高的馬尾末梢一晃一晃的,十分好看。
他們正是無憂無慮的年齡,男生討論著遊戲和籃球,女生則是討論著喜歡的明星,還有某某某男生到底有多帥。
這是最美好的時期,不用為生計奔波,不用考慮雞毛蒜皮的生活大小事,更不用和各種人費心費力的勾心鬥角。
無數人做夢都想回到這一段時光,這是他們夢寐以求的。
楚子航皺起眉頭,他低頭,看到的是非常合身的仕蘭中學校服。
一切都顯得那樣的合理,可楚子航卻總覺得不對,卻也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裡不對。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丟失了什麼重要的記憶,明明上一刻還…………
楚子航的眼中出現了一剎那的茫然,等到他的眼神再次恢復清明, 一切仿佛都變得『正常』了。
這就是普通的校園生活, 是那麼的合情合理。
「喂喂,你怎麼了?不想去可以不去,你可別嚇我。」邀請楚子航打籃球的男生顯然是被楚子航這個模樣嚇到了。
教室中的其他人也投來了目光。
「我沒事。」楚子航搖搖頭,努力讓自己的大腦變得清晰。
他只覺得自己腦海中有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但冥冥中仿佛就像有一隻大手,正在將那些東西全都抽出他的腦中。
楚子航最深處的意識提醒他,那些東西很重要,永遠也不能丟失,可任憑他怎樣掙扎,有些東西還是消失了。
見狀,其餘幾人也不再繼續邀請,囑咐了兩句之後抱著籃球轉身離開了。
今天陰天,沒有了盛夏的驕陽,操場上非常涼爽,正是打籃球的好時候。
「到底是什麼呢……」楚子航呆呆望向窗外,目光放在逐漸匯聚的烏雲上,努力思索著。
「咱們班這一次模考的成績很不錯, 一回學習委員把成績單發下去。」
班主任抱著一摞紙走進了教室。
他看到講台上滿地的粉筆屑和粉筆頭那一刻, 臉上的笑容瞬間晴轉陰。
那速度, 比京劇變臉戲法還要快。
「說過多少次了, 成績很重要,但對教室環境的維護同樣也很重要,你們除了在家以外,教室是你們最常生活的地方,這就像你們第二個家一樣…………」
巴拉巴拉,說個沒完,只是講台環境沒有及時清潔,班主任卻囉里囉嗦的越扯越遠,甚至隱隱約約有將清潔教室和全人類的命運綁在一起的趨勢。
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班主任都這樣。
諸多教室內的同學早就已經習慣了自家班主任的嘮叨,嗯嗯啊啊的點頭答應著,卻沒有一個人做出行動。
典型的虛心受教,死不悔改。
倒是距離講台比較近的楚子航主動站起身,從衛生角拿出掃帚,主動走上講台打掃。
在楚子航握住掃帚的一瞬間,那種熟悉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了。
他握著掃帚的把手,掃帚的竹製把手十分筆直,就像是一把長劍。
若是放在某些鄉村孩子群中,這個筆直的竹製把手絕對是一個搶手貨。
楚子航以一個有些彆扭的動作握住掃帚,這讓他不像是在打掃衛生,更像是一個握住了刀劍的俠客。
雖然他早就已經過了那種仗劍走天涯的年齡了。
可這個動作就像是曾經重複了無數次一樣,只要他握住把手,總是會條件反射的做出一致的動作。
將講台打掃完,楚子航在送回掃帚的過程中又反覆嘗試了多次,每一次都是相同的動作,分毫不差。
有些東西就像是已經刻在了他的身體肌肉中,就算是失去了記憶,身體也會自動做出反應。
帶著疑問,楚子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他沒有在意班主任天花亂墜的誇獎,而是繼續呆呆望著窗外,那裡的黑雲越來越重了。
仿佛整片天都要塌下來。
下午一時。
天空中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小雨。
正片v市的上空已經徹底看不到天空了,烏雲已經全面覆蓋了這個城市。
烏雲發酵的過程經歷了許久,可當雨滴真正落下的時候卻快的像吃過甜瓜又喝了涼啤酒的噴射戰士。
狂風終於過境了。
暴雨傾盆而下,雨滴像是不要錢一樣將整個校園,乃至整個v市都淹沒。
豆子大小的雨滴被狂風吹動,砸在玻璃上,發出細密不絕的咚咚聲。
節奏緊密的像rap的鼓點。
窗外的風又快又急,甚至將花圃中的幾株還未等綻放的秋菊連根拔起,在雨幕中肆意翻滾,而後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教室中開始有同學面露愁容,在這種大風大雨天中,別說是打雨傘出去,就是體重稍輕一些的都有被直接吹翻的可能。
打雨傘?是個有腦子的人都不會這麼做。
楚子航始終沒有在意,因為他清楚,會有人來接他的。
「緊急通知,蒲公英颱風過境,今日強風強降雨天氣,所有師生提前離校。」
被狂風催促的不只是花草樹木,還有學校姍姍來遲的疏散廣播。
學生們眼中滿是興奮,他們想要為了提前放學而歡呼,卻又礙於講台上板著臉的班主任在,只能在桌子下激動的握緊拳頭。
私家車被特例允許了駛入校園,各式各樣的車子駛入操場,讓人眼花繚亂。
這一刻的仕蘭中學操場居然比某些大型車展還要壯觀,畢竟是最好的中學,這裡最不缺的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楚子航站在屋檐下,他主動留下來清掃了衛生,是最後一批離開的。
此刻和他一齊在屋檐下的只剩幾人,其中一個女孩瘦瘦的,扎著黑色的馬尾辮,她幾次看向楚子航,欲言又止。
一輛車子停在那裡許久,顯然是在等那個女孩的。
終於,女孩鼓起了勇氣,輕聲問道:「師兄,要搭車麼?」
楚子航皺眉,而後輕輕搖頭,他認識這個女孩,柳淼淼,比他小一屆,但並不熟。
但師兄這個稱呼,讓楚子航的內心莫名的產生了一絲絲悸動,就好像曾經他這麼被稱呼過,也這麼稱呼過別人一樣。
被拒絕的女孩面上肉眼可見的失落了,她撐開小花傘,走進了那輛停了許久的車中。
楚子航看著越來越大的雨,看了看時間,接他的人應該要到了。
果然,和楚子航預料的一樣,一輛賓利駛入了操場中,在操場划過一道弧線,最後停在了楚子航面前。
賓利?
楚子航已經不知道這是今天他第幾次皺眉了。
他的爸爸是一個有著自己公司的成功商人,家中有一輛賓利車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為什麼是賓利呢?楚子航總覺得非常違和。
他收起雨傘,坐進副駕駛,開車的是一個中年的男人。
「對不起少爺,老闆那裡有些忙,他本是想要一同前來接您的。」
中年男人歉意的開口,他是楚子航爸爸請來的管家,為的就是當他忙碌的時候能更好的處理家裡的事情。
「嗯,我知道,沒事的。」楚子航冷著臉點頭。
不是他耍脾氣,他就是這樣子,想笑都笑不出來。
上車後的楚子航沒有過多言語,因為在他看到老管家的那一刻,那種違和感再一次出現了。
不僅如此,在坐上位置的時候,楚子航下意識的將手伸向車架夾層的位置,可那裡只有關閉車門的按鈕,並沒有其他的東西。
但直覺告訴楚子航,這裡應該是有東西的,有很重要的東西。
車子緩緩駛動,車內播放著蕭邦的第三鋼琴曲,旋律優雅,配合車內溫暖的環境和外面雨滴擊打玻璃的景象,舒適的讓人只想打瞌睡。
「有英文歌麼,我現在不想聽鋼琴曲。」楚子航開口道。
「有的,少爺您自己調出菜單,或者直接搜索自己想聽的歌曲。」管家忙著開車看路,這種鬼天氣稍微疏忽可能就會發生事故。
楚子航點頭,他的手輕輕划過車載屏幕,很多英文歌曲都是他曾經聽過的,卻不是他此時想要的。
他一一篩選,最後不經意的點在了隨機播放的按鍵上。
「the trees they grow high,the leaves they do grow green,
many is the time my true love i''ve seen……」
婉轉的歌聲通過音響迴蕩在車內的空間中,之所以是婉轉,是因為這首歌所代表的角色是一個哀怨的女兒。
愛爾蘭樂隊altan的《daily growing》,楚子航同樣聽過這首歌,可就當這首歌旋律響起的那一剎那,他猛地變了臉色。
「少爺,這首歌不是很適合你這種年紀聽。」管家一邊操作方向盤,一邊搭著話。
「可我覺得,這首歌挺好的。」
零星的記憶突兀的湧入了楚子航的腦海,那是畫面的碎片,這些碎片粘合在一起,勾勒起了模糊的畫面
雖然未曾全部想起,可他還是想起了那道身影。
「我以為您這種年紀應該會喜歡搖滾或者戀愛歌曲。」管家沒有發現楚子航的變化,依舊在自顧自的說著。
「啊……我都很喜歡的。」或許是因為大片的記憶畫面湧入,讓楚子航的面部肌肉都變得有些僵硬。
楚子航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又回到了這個地方,不同的是邁巴赫換成了賓利,開車的人也換成了這位根本就不存在的管家。
有關那個男人的一切都被故意抹去了,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
楚子航不知道自己處於哪裡,但他清楚,自己的記憶被動了手腳。
颱風蒲公英如約而至,這一次楚子航沒有撞見奧丁,因為從始至終他們就沒有駛向高架路方向。
回到家中,和自家老媽一起吃過晚飯,楚子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這是一個很美好的世界,可楚子航並不承認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的是虛假的,就連他此刻的記憶都是假的,他不願活在虛假中。
一輛車子駛出了別墅區。
趁著其他人都睡熟,楚子航自己溜了出去。
暴風雨已經逐漸變小了,颱風在這座城市撒野痛快之後拍拍屁股走人了。
只留下小雨還在淅瀝瀝的下著。
楚子航駕駛著車子,憑藉著記憶來到了那個男人曾經的工廠。
他隱約還能回憶起那個男人吹噓時候說過的那些話,比如給某某大老闆開車、年輕時和某某人拜把子、去過哪些地方見識過什麼奇聞異象……
將這些信息串聯,楚子航要勾勒出那個男人的痕跡。
既然這個世界有關那個男人的蹤跡都被抹去了,作為他的兒子,楚子航覺得自己有義務重新找到那些蹤跡,證明那個男人真真切切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楚子航的目的地是一家工廠的員工宿舍,那是那個男人曾經長時間蝸居的地方。
直覺告訴他在那裡會有收穫。
所以他來了,作為他的第一站。
工廠早就已經倒閉了,因為沒人接手,所以員工宿舍才一直閒置。
正是因為不用花錢,所以那個男人才一直住在那裡。楚子航曾經也來過一次,但那一次迎接他的是滿地的臭襪子和酒瓶垃圾袋。
在那之後他再也沒來過這裡。
憑藉著淺淺的印象,楚子航終於找到了那間記憶中的宿舍。
宿舍很簡陋,各地積滿了灰塵,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人住過了。
和上次不同,楚子航沒有嫌棄,而是仔細的在房間中搜尋,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蛛絲馬跡。
很快,他目光一凝,放在一個被床腳掩藏的銅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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