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egy 第一章 第六節
第一章·兄與妹
第六節·幕後的人
「我衷心的祝願您的希望能夠實現。」
「您得知真相那一刻的恐懼、悔恨和絕望，將會是那孩子最好的養料。」
「啊啊對了，告訴您一件很棒的事情呢，杜鵑的話語相當美麗：愛的喜悅。」
杜鵑緩緩睜開了眼睛。眼前是灼熱的火焰，火光盛烈。火焰兇狠地灼燒著她，已經爬上了她雪白的頭髮，燒掉了她的裙角。她在烈火中打滾，嘶啞地尖叫，有她身材幾倍大的頭髮幾縷幾縷扭在一起形成蛇的形狀，不停拍打著地板和牆壁。硬度遠超鋼鐵的頭髮把這個狹小的空間拍得不停地震盪，細細的碎屑撲棱撲棱地往下掉。
「攔一下她，這樣結界會垮掉。」夏無憂手在空氣中不停地畫著繁瑣的圖形，「做一個很費勁的好麼？」
「暴露了才費勁好吧！」席南嘖了一聲想要上前，杜鵑的頭髮就飛快的從側面抽過來，險些打中，「簡直瘋了這傢伙，頭髮真硬，多久沒洗了。」
「暴露了也沒關係嘛，我們乾脆就永久翹課吧。」徐明恩笑嘻嘻地，揮手又是兩個小龍捲，雖然絞碎了幾卷頭髮，但是另外的頭髮依舊瘋狂的舞動。
白安捏著他的小臂，「你還偷懶？如果結界打碎了活動室也好不了——那書櫃裡可是有你找了了好幾年才買到的漫畫珍藏本呢。」
「受死吧妖孽！」
「哥哥……路易斯……」杜鵑無意識地喃喃，「路易斯……」
她在烈火中翻滾的身影周圍像是起霧了一樣籠罩著白霧，頓時整個空間裡都被白霧覆蓋了。她的心跳聲仿佛突然被放大了一樣迴蕩在霧氣里，五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聲音大到耳膜都要被震破。
楚玖從席南的身後閃了出來，他速度快得幾乎一閃而逝，避開了所有的攻擊。幾個閃落他就出現在了杜鵑的正前方，手摁在她的臉上，她死靈化後的臉剛好被楚玖不大的手掌覆蓋。杜鵑想要收回頭髮或者躲避都已經來不及了，楚玖的手驟然發力，杜鵑的臉在他的力量下扭曲變形。然而不僅如此，淡銀色的電流順著楚玖的手掌蔓延向杜鵑的四肢百骸，帶著麻痹的效果刺激著她的內臟，把她整個人都震得透明了幾分。
雷電帶有強烈的麻痹和暈眩效果，杜鵑在短時間內會失去行動能力。在雷電凝聚成狼型暴虐地沖向那些頭髮形成的巨蛇的同時楚玖飛快的後跳：「5秒！」
「來了！」席南伸手按在飛速倒退的楚玖的肩膀上，火焰也凝聚成飛鳥的形狀。飛鳥急沖向巨蛇，狠狠地在上端撞得粉碎，火焰散落。席南的火焰和不同的火焰不一樣，一旦黏上了就很難熄滅，直到燒成灰燼為止。徐明恩沒有放龍捲，而是在同時以最高速甩出了數量眾多的風刃，這時只有他的風刃銳利到能夠割斷杜鵑的頭髮。在頭髮割斷的瞬間，雷狼撲上去撕咬，把這些失去了控制的巨蛇咬個粉碎。
至此4秒。
夏無憂手更快的在空中畫著圖案，不同的是這次他描繪的圖案真正出現在了空氣中，常春藤纏繞著的盾牌泛著淡淡的熒光，轉頭看向白安：「白安，給我4秒！」
白安點點頭，鬆開了握著徐明恩的手後雙手在胸**疊。徐明恩放出風刃時帶來的風吹得她的頭髮和裙擺亂舞，她往前踏出一步。以她為中心，一個圓形帶著千軍萬馬衝鋒的氣勢往外擴散，所有東西都被排斥開來，無論是風，火焰還有雷電，統統被排斥在外。席南等人急忙往後跳，夏無憂也一邊畫著一邊後退，只有依舊處在麻痹中的杜鵑沒能躲開，被圈在了圓內，如同電影定格一般，她的動作瞬間停住了。
至此6秒。
「能限制她4秒！」白安眼神銳利，表情頗有幾分殺氣，這個溫婉的姑娘打起來卻是非一般的狠厲，徐明恩看著她起落的發尾和裙角有些晃神。
至此7秒。
「哥哥……哥哥……哥哥啊啊啊！！！」她的身形在一張一縮地過程中不斷匯聚，不斷升高。仿佛蠶蛻皮一樣，又像是從她體內又鑽出了一隻惡靈。另一個杜鵑撕扯開那具沒有血色的皮囊掙脫出來。
8秒。
夏無憂的手連同那個古奧而華美的圖案一起按在了杜鵑的背上。他的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cпatь（安眠吧）。」
10秒。
一切回歸寂靜。
杜鵑緩慢地眨著眼睛。眼前火光盛烈，而她卻在那一片火光中看見了那天少年眼瞳里倒映著的夕陽，和陽台上那盆燦爛開放的杜鵑。
「路易斯……」她喃喃。
真是非常漫長的一個夢啊。
死靈被毀滅的時候，會出現走馬燈一樣的東西，過往的經歷在眼前一一閃過。不僅是給毀滅她的提燈人，還給她自己一個機會，再一次去評判自己的人生。無論是歡樂，痛苦還是悔恨，此刻都將永遠的成為過去，永遠的離開她了。
杜鵑的一生簡單枯燥，乏味到了極點。她只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少女，但擁有著扭曲的靈魂。
來自農村，出生在單親家庭，長相又不出眾，性格也無可救藥的懦弱，這讓她受到了來自同齡人的排擠和敵意。她覺得自己就是某種見不得光的生物，永遠不能生活在陽光下露出燦爛的笑容。
路易斯的出現就像一道光。
路易斯很優秀，籃球和學習都很好。作為一個合格的兄長，有著幾分同齡人沒有的成熟和擔當。少年的輪廓里已經有幾分成年人的英挺了，笑起來卻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路易斯就像太陽一樣，對誰都平等地露出笑容，對誰都平等地對待。當他第一次對杜鵑露出笑容的時候，杜鵑的心跳在一瞬間放大了幾萬倍。
喜歡這個人。
喜歡他。
喜歡路易斯。
可是杜鵑不知道怎麼去喜歡路易斯，她只能遠遠地看著，任憑感情堆積，堆積，最後匯成粘稠的血河。
扭曲了。
喜歡啊，因為喜歡他，所以沒什麼不可以做的啊。
杜鵑很輕易的偷到了路易斯家的鑰匙，因為路易斯總把鑰匙放在背包的第二個口袋裡，而他去打籃球的時候書包就隨意地放在教室里。她複製了那把鑰匙，串了繩子當作項鍊掛在脖子上。那天晚上她就打開了路易斯家的門，躲在路易斯房間的衣櫃裡，高興得無聲地哭。
每隔幾天，她就會跑到路易斯家裡。一開始是晚上所有人都入睡了之後，但漸漸地她越來越大膽，她趁著路易斯放學打籃球的時候提前跑到了他家。她看著路易斯回家，輔導妹妹路易絲的功課，兄妹倆無憂的笑聲讓杜鵑險些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路易斯，很重視妹妹呢。
嫉妒模糊了她的雙眼。
「什麼時候才能喜歡上我呢？」她不知道在問誰，「路易斯，我這麼喜歡你，你為什麼不喜歡我呢？」
她一如既往地趁著天還未亮離開路易斯家，每朝著路易斯家的反方向走一步，她就忍不住一陣猶豫。
「很不甘心吧。」耳邊響起了磁性的男聲，她回頭看，看見一個全身包裹在黑衣中的人，連臉都是白色的假面，「那個人真是不知好歹呢，明明有人這麼熱切的愛慕著他。」
「……」
「哎呀，我都忘了自我介紹了呢。」那人微微躬身，「我的名字是萬，您可以叫我萬先生。」
「萬先生……你是誰？你怎麼會知道？」杜鵑忍不住發問，這個人身上帶著濃郁的香氣，像是成熟的果實。
「我當然知道了。我是被您那不甘的靈魂吸引過來的。您擁有絕妙的憤怒，那對我來說是至高的寶物。」萬先生發出不懷好意的笑聲，「我正好有一個東西，能幫你實現願望呢。」
「什麼東西？！」杜鵑急切的問。
「一個非常非常棒的東西，但是您得付出一點代價。」萬先生拉過她的手，帶著白手套的指尖輕快地在她手掌心跳動，「小小的代價，微不足道——您不用著急，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杜鵑沒來由的一陣恐懼，急忙抽回了手。
「只是一瞬間而已，仿佛做了一個夢，醒來後就發現自己成為了路易斯所愛的人了呢。」萬先生的聲音簡直就是伊甸園裡的那條蛇，「與這比起來，什麼都不重要的吧。」
路易斯……
所愛的人……
杜鵑閉上了眼睛，手伸過去，萬先生發出了很歡快的笑聲。
之後的事情就是一片混沌，以為杜鵑自己也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了。
她打開了路易斯家的門，手裡提著斧子。他們一家正在吃早飯，還未反應過來就死去了。
她殺死了路易斯。她殺死了他的家人。
她找到了一塊適合的地方，打造了她的「家」。
她把他們冰涼的屍體搬了過去。
她想抱著路易斯的屍體，和路易斯一同進入輪迴。可是路易斯的靈魂不見了。
她奪取了路易絲的靈魂，偽裝成路易絲。因為她知道，如果這樣，路易斯是無法放著妹妹不管自己轉世的。他一定會來找自己。
她猜的沒錯。可是唯獨沒有想到，路易斯的靈魂強度強到能夠支持他以自我意識長時間飄蕩在世間，那麼作為路易斯妹妹的路易絲也能做到，只不過因為沒有像哥哥一樣強烈的怨恨和憤怒，她還未離開已經死去的身體。被杜鵑強行奪取後，她雖然不能離開，但是影響杜鵑以至她混亂還是做得到的。那封電子郵件，那個建議杜鵑找靈魂社的網友，其實都是路易絲。
「竟然……竟然是這種結果……」杜鵑看著自己漸漸透明的身體，再抬頭看向路易絲，「一個靈，居然影響了死靈……」
「死者在死後會知道生前所不知之事，會明白世界的法則。」路易絲的身體也在漸漸變透明，路易斯也一樣。靈和死靈不一樣，不能在世間長久的存在，這已經是他們的極限了。兄妹倆的眼中一片平靜，「但是，誰願意死去呢。」
「路易斯……我到底……」杜鵑向路易斯伸出手，朝他走了過去。但是她沒能到達，在踏出幾步後，她就徹底變得透明，消失在世間了。
陰影中的男人發出了歡快的笑聲：「我說過的吧，您實現願望後，得知真相時的絕望和悔意，是那孩子最好的養料。」
「那麼，我們也要走了。爸爸媽媽在等我們一起呢。」路易斯摸了摸路易絲的頭，一如在世時的寵溺，然後兄妹兩一同向五人鞠躬，「感激不盡。」
「愛卿免禮平身。」席南笑嘻嘻地，「不過，知道一切的事情是真的嗎？所有的事情都能知道？」
徐明恩湊了過來：「對啊對啊，真的什麼都知道？比如明天數學小考的答案？」
「我們知道的是世界的真理與法則。」路易絲笑笑，「不過是最基礎的東西罷了，更深層的東西我們就不知道，也不能知道了。」
「為什麼？」白安也湊了過來，「為什麼不能知道？」
「因為我們沒有那個權力。」路易斯說，他拉著路易絲的手，兩個人的身影現在淡到只剩一個輪廓了，「所有的真理，在門裡。」
「……門裡？」席南愣了，「真理在門裡？」
「你將來會知道的。」路易絲突然笑了，「cdbacbbbad。」
兄妹倆的身影徹底淡去了。
「路易絲最後說的……是什麼？」
「我猜是明天數學考的選擇題答案。」
「你們有人記下來了嗎？」
「……」
「路易絲你憋走再說一遍啊！！！！」
「真理在……門裡嗎。」路易絲挽著哥哥，「真的不告訴他們嗎，那樣未免太殘酷了。」
「一旦知道要面對那樣的未來，那樣的結局，他們就不能像現在這樣了吧。」路易斯說，「告訴他們，說不定未來也會改變。」
「可是這對他太殘酷了，明明付出了那麼多，可到最後卻……」
「我們是死去的人了，再也無法干涉活著的人。況且……這是他自己選擇的道路，他不是會後悔的人。」
「哥哥……」
「別擔心，走吧，爸爸媽媽在等我們。」
「嗯，走吧。」
雖然是少數中的極少數，有些靈可以看見未來。
tbc
第一章 第六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