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安魂曲 第二章 邪

    落月森林，三星洞，晚霞滿天。

    天機老人斜躺在藤椅上巴嗤巴嗤地吸著菸草，藍隱隱的煙霧籠罩了他的全身，讓人看不出他是什麼表情。

    「爺爺，爺爺，你又在一個人發呆呢？」一隻金色的小松鼠拖著蓬鬆的大尾巴撲進了天機老人的懷中。

    小松鼠的皮毛無比的華麗，仿佛籠罩在淡淡的黃金色光暈之中。她的額頭卻偏偏有一抹淡淡的紫色。

    「嚯嚯……」天機老人開懷大笑，輕輕撫摸小松鼠的背脊，顯得無比的寵溺。

    「爺爺，你在看什麼呢？」小松鼠仰起頭，兩隻眼睛猶如黑色的寶石。

    「我在看星星。」天機老人摸了摸自己雪白的鬍鬚。

    「星星？哪裡有星星？天還沒有黑呢。」小松鼠搖了搖蓬鬆的大尾巴。

    「可是爺爺看到了……你看……」天機老人伸指指向東北方的天際。

    「咦……真的有星星……好亮啊，那是哪顆星？」小松鼠手搭涼棚望向遙遠的天際。

    天機老人沉默了。

    小松鼠跳到老人的肩上，用鼻子摩擦著老人的耳垂，「爺爺爺爺，你說嘛。」

    天機老人搖搖頭，「我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但是，我知道，那裡的世界一定有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了。」

    「世界？那裡也有世界嗎？和我們這裡一樣，也有山川河流，也有人和妖獸？」小松鼠伸出前爪，捋了捋老人的白髮。

    斜月東升，漫天的星辰清晰起來。天機老人吐出一口煙霧，「一星一世界。」

    「什麼意思？每一顆星都有一個和我們一樣的世界？」小松鼠跳到老人的膝蓋上，仰著頭問道。

    天機老人點點頭，「我們處在一個多元宇宙中，在多元宇宙里，和我們所處的世界大致相同的物質位面多如恆河沙數。」

    「和我們的世界一模一樣嗎？」小松鼠撓了撓自己的小額頭。

    「不一定完全一樣，但是規則也許大致相同。在多元宇宙中，規則是真正的主宰。」

    「什麼是規則？」小松鼠眯著眼，不太聽得懂。

    天機老人呵呵一笑，「比如說，你為什麼會是一隻松鼠，河水為什麼總是從高處流向低處，我們的世界為什麼會有地水火風諸般元素，為什麼會有日夜更替，世間生靈為什麼會生老病死，為什麼有的生靈極度強大……」

    小松鼠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為什麼有些生靈會極度強大呢？」

    「因為他們掌握了規則。東方有個聖人說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掌握規則，就是悟道，而道無處不在。」天機老人說完又開始巴嗤巴嗤地吸食著菸草。

    「爺爺，我不懂……規則到底是什麼？規則就是道，那道是什麼？」小松鼠把頭埋進老人的懷裡，開始撒嬌。

    「規則……大致來說，主宰這多元宇宙的有造化規則、命運規則、力量規則、死亡規則……」

    「那規則是誰制定的？」小松鼠搖了搖蓬鬆的大尾巴。

    「這……」天機老人噎住了，「嗯嗯……這個嘛，信奉宗教的生靈解釋說規則的制定者是創世神。」

    小松鼠的眼睛裡出現了一絲調皮的笑意，「爺爺，我不要宗教的說法，我只喜歡你的說法。」

    「嚯嚯……」天機老人一陣開懷大笑，「創世神？我並不認為什麼創世神是主宰，創世神本身也是生靈，最多不過算是物質位面的監護者罷了。一星一世界，創世神只是被冥冥中的力量規則指引成為了物質位面秩序的掌控者而已。」

    「冥冥中的力量？」小松鼠決心刨根問底。

    天機老人有點尷尬，「那是不可以言傳的規則，比如說造化規則決定了物種的起源和結構，命運規則決定生靈的生死輪迴、福澤和劫數，死亡規則決定物種的寂滅，力量規則決定世界的秩序，我們的世界有仙、神、魔、妖、佛、人、獸的區分，誰最強大，誰就是物質位面的統治者，誰就是秩序的衛道者。」

    「規則不可以超越嗎？」小松鼠問道。

    天機老人沉默了，遙望天際，巴嗤巴嗤地吸食著菸草。

    「爺爺，為什麼會有力量規則存在？難道我們被稱為妖也是力量規則主宰的嗎？為什麼稱我們為妖，為什麼那些強者要致我們於死地而後快？」小松鼠有些悲憤。

    天機老人的臉沉了下來。

    小松鼠感覺有點害怕，「爺爺，是我不好，我不再問了。」

    「嘿嘿嘿……」天機老人冷笑起來，「妖這個稱呼沒什麼可恥的，想當年，那個人統領百萬妖魔把這多元宇宙的中心攪得天翻地覆，仙神佛皆在我們腳下，那是何等的大快人心。在力量規則下，誰最強，誰就是主宰，稱呼一點也不重要。」

    「可是……可是我還是不喜歡被稱作妖族……」小松鼠小心翼翼地說道。

    「妖？你知道什麼是妖？只要和統治者不是一個物種，又擁有威脅他們的力量的生靈，就統統是妖……」天機老人的表情有點猙獰。

    「爺爺……」小松鼠從未見過慈愛的爺爺這樣動怒過，小心臟不由得收縮了一下。

    「統領百萬妖魔……爺爺，那個人是邪嗎？」小松鼠為了緩和氣氛，努力尋找了一個能夠讓老人開心的話題。

    天機老人的臉色慢慢轉為柔和，「對，乖孫女，那就是邪，九天十地，獨一無二的邪，諸仙諸佛都在他的腳下顫抖，他是唯一掌握了造化規則的英雄，並且他還試圖超越規則，他是神一般的存在……不，神的名義只能褻瀆他的偉大，他是邪，超越仙、神、佛的邪……」

    天機老人的身軀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呼……小松鼠暗暗鬆了口氣。關於邪的傳說，她已經聽過無數次。在妖族甚至是人類間，邪的傳說千奇百怪，人類說他本是一個凡人，憑藉天賦修煉得一身神通，妖族說他是由純能量化身而來，無父無母，本身就具有無上的力量；有人說他身高百丈，能手提山嶽作為武器，有人說他長相醜陋身材矮小，有變化的神通，一塊凡鐵在他手裡便成神兵；有人說他用情專一，為了心愛的女子甘願百劫不復，有人說他風流多情，和眾多女子生下無數具有天賦異能的後代，散落在大千世界中；有人說他像天使一般善良，有人說他像夜叉一般兇惡……但是有一點，大致是相同的，就是他曾經統帥百萬妖魔，打遍九天十地，完全破壞多元宇宙中心的秩序，諸仙諸佛俯首稱臣。這樣一個傳奇人物卻在八百年前神秘消失，無影無蹤，關於他神秘消失的故事更是荒誕不經。

    他是一個謎，一個解不開的謎。愛他的人，一聽到他的故事就恨不得五體投地；恨他的人卻恨不得得到他的一撮骨灰，咽下肚去，再化為排泄物丟棄在最污穢的所在；怕他的人，哪怕是在夢中聽到他的名字都會猛然驚醒，大汗淋漓。

    「爺爺，你見過邪嗎？」小松鼠小心翼翼地問道。

    天機老人的臉泛起一陣潮紅，「見過？我何止是見過，八百年前，我就追隨他東征西討……那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經歷……」

    小松鼠大為驚奇，「爺爺，怎麼都沒有聽你說過？你好像從沒有在我面前說起過這個邪……你真的曾經是他的夥伴嗎？」

    天機老人警惕地看了看天，低聲道：「爺爺今天有點失態，剛才那句話，你忘記了罷，不要和任何人說起。」

    小松鼠點了點頭，心中卻疑惑萬分。這個在她眼裡無所不能的爺爺在害怕什麼？她實在不願相信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超越她爺爺的強者存在。在這延綿數萬里的落月大森林，她的爺爺就是主宰。在她降生以來的二百多年，落月森林曾經歷過多次強者的騷擾，但是只要天機爺爺一出手，任何強者都變成了土雞瓦狗，不堪一擊。爺爺基本就是她心目中最強大的存在，甚至是被人說得神乎其神的那個邪，她感覺自己的爺爺也一定不會比他差。

    可是今天卻那樣的不同，在她心目中至高無上的爺爺居然也對那個邪頂禮膜拜。這個邪到底是什麼樣的生物？

    「爺爺，那個邪到哪裡去了？我聽人說，他超越了天地的束縛，獨自劃破虛空而去……」小松鼠忽然不說話了，因為她看到慈愛的爺爺白色的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

    「敏敏，你去休息吧，爺爺要一個人呆會。」天機老人轉過身去，不再理睬小松鼠。

    「爺爺……」小松鼠委屈地看著爺爺的背影。

    天機老人揮了揮手，不再說話。

    小松鼠轉過身去，心中微微惱怒，她的爺爺對她無比寵溺，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生硬。

    「死邪，臭邪，垃圾邪，今天幹嘛要說起你這個倒霉東西，害得爺爺都不理我，你有什麼了不起的？我恨死你……」小松鼠唧唧歪歪地小聲咒罵著那個傳說中的人物，慢慢走遠。

    天機老人深深吸了口氣，右手一揮，一把黑氣繚繞的刀出現在手中。這把刀看起來樸實無華，但是刀刃上有一抹血紅，在星光下顯得格外詭異，刀上散發出來的煞氣令人齒冷，不知道這件兇器已飲過多少生靈的頸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