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安魂曲 第十八章 出竅

    冬去春來，葉小釵將兩個孩子開墾的土地劃分成一塊水田，一塊旱地，開始了第一次耕種。

    「孩兒，這稻田一年才成熟兩季，口中之食得來不易，一定要對天地存著感恩之心。」葉小釵微笑著教導自己的孩子。

    天魔坐在田埂上怔怔發呆，「沉星說過，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我何須對這天地存感恩之心？在這世間，有恩與我，必還之，有仇與我，必報之，這才是男兒本色。」

    「淵兒，明日又是交工之時，你領了工錢，便買些肉食回來，你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搜腸刮肚的，實在苦了你們。」葉小釵播下種子，似乎已看到了希望。

    天魔點點頭，鼻根酸楚，「便是買了肉食，你自己也捨不得吃上一口，這般日夜操勞做針線活……你可知道，那些刺繡都在我的指環裡面？」

    「淵兒，待我耕作完畢，這就開始教你念書吧。」葉小釵捶了捶酸痛的腰肢，「明日出去，買一些啟蒙書籍，娘告訴你書名，你照著買回來。」

    天魔看著葉小釵捲起褲腿，在水田之中走來走去，一雙小腿顯得瘦弱不堪，不由得眼眶發脹，「是我沒用，整整一個冬天，我這軀體都找不到一絲感覺，我若能恢復三分本事……又豈能看你受苦？」

    天魔越想越不忿，站起身來，拔足跑開。

    「淵兒，娘告訴你書名，你可要記下了……淵兒……」葉小釵回頭，卻不見了天魔的蹤影，不由嘆息一聲，「這孩子，跑哪裡去了？」

    天魔翻過北邊的院牆，一路朝山林奔去，「廢物，你這廢物！這般不死不活的算什麼？」

    天魔奔上山頂，氣喘得幾乎虛脫，「如若不是怕娘傷心，我便縱身一跳，重新回到死亡世界去……頂著這具臭皮囊，真是窩囊之至！」

    天魔站在山巔的大石上向下一望，本就頭暈眼花的他一陣眩暈，迷糊之中感覺自己仿佛真的萬丈深淵一躍而下……

    「咦……」天魔迷糊之間似乎看到自己的軀體跌坐在山石上，「我的靈魂離體了？」

    天魔低頭一看，自己正懸在半空，可不是靈魂出竅了怎地……

    一束陽光在葉間投射過來，天魔立即感覺如墜洪爐，意識一陣模糊，「糟了……這裡可不比死亡世界，我這魂魄離開了肉身轉瞬就會被陽光所滅……」

    天魔急忙聚起意念，拼命朝自己的軀體游去，短短一瞬，他的靈魂便已燃起了看不見的火苗……

    天魔回憶起沉星曾經傳授給他的靈魂法則基本原理，拼命從龍在淵的七竅鑽入。

    靈魂附體後，天魔感覺渾身火燒一般地疼痛，不由大呼僥倖，「若不是在沉星那裡學了一些基本的靈魂法則，我可就連死亡世界都回不去了……」

    天魔坐在山石上休息了一陣，細細回憶沉星所講述的靈魂法則，「我在死亡世界跟著沉星不斷更換更強的軀體來對抗旅途的艱險……難道在這陽世間便做不到嗎？對啊，我何必死守著這具廢人的軀殼呢？這廢材軀殼連我的靈魂力量都弱化了，不拋棄他更待何時？」

    天魔站了起來，「這更換軀殼的靈魂法則修煉分定魂、出竅、夜行、日游、驅物、顯形、附體奪舍幾個階段，我何不慢慢修行，重新奪一個滿意的肉身？只是這樣……可憐的娘不就真的失去兒子了嗎？」

    天魔怔怔發呆，最後終於想到了兩全之策，「龍在淵的肉身我不捨棄，在娘身邊，我便是龍在淵，需要動武的時候，我便使用另一具軀體，哈哈哈……有救了！」

    天魔興奮得狂奔下山，卻一不小心走了相反的方向，步入密林之中。

    看到漫山遍野的樹木正在吐露新芽，天魔心中一動，「我怎麼忘了多多的橡果……如若能再種出一棵幽冥橡樹，此後我帶著娘闖蕩天下，不也多一個幫手嗎？」

    心念一動，天魔不再遲疑，伸手在指環空間中一陣摸索，終於將僅存的一顆橡果掏了出來。

    「多多，你若對老大眷顧，就保佑我順利種出你的後代吧！」天魔捧著幽冥橡樹的橡果閉目禱告一陣，四處尋找適合樹木生長之處，「是在陽光充足之處種下，還是在陰暗處種下？這死亡世界的物種可會喜歡陽光嗎？」

    天魔一下難以決斷。

    啪……幽冥橡樹的橡果忽然裂開，果殼內蹦出了幾粒橡實，打在天魔臉上，再彈射在地上，軲轆軲轆地滾得老遠，天魔顧不上疼痛，驚得叫出聲來，「哎呦……完了，完了，被陽光一照，這橡果……」

    手中只余空空的果殼，天魔頓時沮喪萬分，低頭去尋找掉落的橡實，卻又哪裡找得到。

    「這多多的種子到底是遇土而入還是見光就化？倘若見光就死，豈不是害我空歡喜一場？」天魔四處尋找，始終不見那幾粒橡實的蹤影，不由咒罵道：「你這棵蠢樹，原來全不眷顧老大，連留給老大我一個念想都不願。他日我回到死亡世界一定砍了你的樹根當板凳坐！」

    天魔在原地逗留了片刻，灰心失望之極，拍拍屁股準備離開，剛走出幾步又心有不甘，「說不定這種子遇土而入也未可知……我且先做個記號，來日再來查看，做個什麼記號呢……對了，困龍關……」

    天魔喜不自勝，「擺出這困龍關，走獸不能靠近，不會吃了多多後代的嫩苗，而且這幽冥橡樹一旦長成，也不會因為不認識我而把我吃掉。」

    天魔哈哈大笑著四處尋找石塊，等到困龍關布置完畢，天色已經漸漸暗了。天魔怕葉小釵擔心，不敢久留，一溜煙奔出了山林。

    「娘，我回來了。」天魔推開房門，看到葉小釵在燈下密密行針，卻不抬頭理會他。

    「娘，我回來了……」天魔小心翼翼地又說了一遍。

    龍化及在一旁朝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娘生氣了」。

    天魔頓時沮喪萬分，想想這柔弱的女人在田裡辛苦耕作，自己卻無聲無息整整跑出去了一天，實在不該，「娘，淵兒知錯了。」

    葉小釵緩緩抬頭，「錯在哪裡了？」

    「出必告，反必面，居有常，業無變……」天魔囁嚅道。

    葉小釵愣了愣，心道：「這孩子還未讀書，怎麼話說起來一套套的？」

    天魔回想起前世女主人教導小囡囡讀書的情景，順口將這幾句還算理解的詩文念了出來，回想起前世種種，又有如在夢中的感覺。

    葉小釵看到天魔垂頭不語，大概也確實知道錯了，嘆息一聲，「你這樣無聲無息就跑了，飯也不回來吃，可知道娘會擔心？」

    天魔垂頭道：「淵兒以後再不敢了。」

    「你今天到哪裡去了？」葉小釵問道。

    天魔道：「我拾得一顆橡果，便到後院去種著玩了。」

    葉小釵皺眉道：「你還學會跟娘撒謊了？」

    天魔道：「是去種橡果了，只不過不是在後院，而是我翻過了院牆……」

    葉小釵一口氣幾乎喘不過來，伸手拿起刺繡用的竹圈，「手伸過來！」

    天魔老老實實伸出了兩隻手。

    啪！葉小釵在天魔右掌上狠狠打了一下，「以後還敢嗎？」

    天魔搖搖頭。

    葉小釵道：「牆外就是人跡罕至的山林，你可知道有多危險，娘平時的告誡你都當耳旁風了嗎？」

    啪！葉小釵又打了天魔一下。天魔自知理虧，老老實實伸著手接受處罰。

    「淵兒，你可記得這頓打了嗎？」葉小釵眼圈一紅，打在兒身，痛在娘心。

    天魔道：「我記下了，再不敢犯。」

    葉小釵嘆了口氣，丟下竹圈，在天魔掌心揉了揉，「你若再敢翻出院牆，娘會再重重打你……你餓了嗎？」

    天魔點點頭，這時確實感覺腹中飢餓難忍，心下不由有點異樣，「這廢人的軀體，很少感覺這般餓的……靈魂出竅一回，這身體是變得更差了還是有了好轉？」

    葉小釵起身為天魔脫去鞋襪，端來兩個饅頭和一碗稀飯。

    天魔抓起來就吃，就著鹹菜將兩個饅頭和一碗稀飯吃了個精光，「娘，還有嗎？」

    「有，有……」葉小釵看在眼裡，喜在心頭，「淵兒平日的飯量，一天也就兩個饅頭，今個兒怎麼忽然胃口大開了？」

    葉小釵又端來兩個饅頭一碗稀飯，天魔照例風捲殘雲吃了個精光。

    「飽了嗎？」葉小釵問道。

    天魔點點頭，「怪事，我今天怎麼能吃這麼多？」

    葉小釵喜孜孜地伸手捏了捏天魔的臉蛋，「那是淵兒身體好轉了，娘很高興。」

    龍化及捧著龍擎天的修行筆記笑道：「在淵，你這樣吃我們很快就會變得更窮的。」

    天魔翻了翻白眼，「你才念幾天書，二哥的筆記你看得懂嗎？裝模作樣？小屁孩？」

    龍化及轉過身去，不想與天魔打嘴巴官司。

    天魔翻了個身，鑽進被褥，很快就沉沉睡去了。這意外的靈魂出竅，似乎真的在某種程度上悄悄改變了他的體質。

    葉小釵收拾停當回到屋中，看到天魔已熟睡如豬，一絲微笑浮現嘴角，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