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雲鵬等三人施施然走出賭場,才行沒幾步,便看到不遠處有一家「吉利當鋪」,在招牌顯眼處,也有個與適才一樣的虎頭。
於雲鵬笑道:「這威虎幫招搖得很,倒省得咱們費力尋找了,進去看看吧!」
忽聽得身後一聲大吼:「不知死活的三個小子,都給我站住,莫惹你吳爺爺生氣!」
三人回頭望時,卻是一個五大三粗的黑臉漢子,手持解腕尖刀,向他們怒目而視。剛才賭場裡見過的陸鬼手,畏畏縮縮地藏在這漢子身後,不時低語些什麼。
於雲鵬見他這身打扮,活像鄉間殺豬賣肉的屠戶,心中暗暗好笑,故作驚訝道:「難道是威虎幫的『三爺』到了?當真三生有幸那!」
那吳三爺只道自己威名素著,心中得意,正待端起架子訓斥幾句,冷不防於雲鵬急急叫道:「豬後腿肉多少錢一斤?」
「後腿三十文,兩斤五十……」吳三爺不假思索,順口答道。話剛出口便覺不對,方知是著了這小子的道,勃然變色道:「小子找死!」
於雲鵬三人看著氣得臉上肥肉抖動的漢子,笑得直打跌:原來這傢伙還真是個殺豬的出身,生意經很熟練那!
這陸老頭口中的吳三爺,大號吳三皮,從前正是個殺豬為生的屠夫,但脾氣暴躁,好勇鬥狠,經常為了些許小事和買家毆鬥,生意做得很是慘澹。自從王二虎來到龍隱鎮開山立櫃,他便把肉攤一丟,拎著尖刀入了伙,如今論資排輩,已是威虎幫的第三把交椅。
鴻發賭場是威虎幫的重要產業,平時便由這吳三爺坐鎮。威虎幫本就是地方一霸,不去欺負別人已是客氣的,哪還有人膽敢上門滋事?是以平日裡這吳三爺也清閒得很,拿著賭場的孝敬銀子花天酒地。
今日他花了一百兩銀子,召來了妙玉坊的頭牌姑娘玉如意,大白天的關了門,和這風情萬種的名妓在屋裡逍遙快活。正慾火中燒之時,陸鬼手派來報信的小廝敲門聲響起,那小廝還沒開口,就被他隔著門罵得不敢作聲。
打發了不長眼色的小廝,意猶未盡的吳三皮又和嬌小可人的如意姑娘很是纏mian了一陣,才終於想起剛才的敲門聲。待他穿戴整齊出門時,打鬥已經結束,陸老頭心急火燎地上前來說了事情經過。吳三皮聽罷大怒,抄起把尖刀便追了出來。
好容易在當鋪門口截住了尚未走遠的於雲鵬三人,幾句威嚇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人擺了一道。投身威虎幫以來,何曾被人如此戲耍?看著這幾個膽大包天的小子笑得前仰後合,吳三皮氣得刀都快拿不穩了。當下怪叫一聲,揮刀刺去。
於雲鵬卻是不屑與這市井屠狗之輩交手,閃身避開刀刃,笑道:「思語小冰,這一陣還是交給你們吧,小心應付,不可大意了!」
兄弟二人展開身法,雙戰這吳三皮。數十招一過,觀戰的於雲鵬卻有些驚訝了,暗忖道:這個殺豬的,好似並不簡單那!身形胖大卻不失靈活,刀法凌厲而不亂章法。這刀法……這是……慈悲刀法!!
於雲鵬只覺眼前一黑,連連搖頭:不和諧!太不和諧了!用這世間最為血腥的殺豬刀,施展戒殺好生的少林刀法,這傢伙不怕遭天譴麼?
蘇氏兄弟二人以空手入白刃,對方又非庸手,此刻已是險象環生,僅憑敏捷的身法閃避騰挪,漸無還手之力。
吳三皮占得上風,招數更見狠辣,直欲斃敵於刀下而後快。
激鬥中,蘇冰不慎踩到了地上的碎石,腳步稍現虛浮。吳三皮窺準時機,一刀刺出,料想對方避無可避。刀至中途,卻發現一截劍尖突兀地出現在面前,劍雖不動,所停的位置卻妙到毫巔,若刀再進半尺,就等於自己把手腕送上劍鋒。情急之下,吳三皮不暇傷敵,棄刀撤腕,饒是他反應不慢,卻也收勢不及,手掌在劍鋒上掠過,劃了條寸許長的傷口。
於雲鵬還劍入鞘,戲謔道:「殺豬刀是兇器,亂使會褻du刀法。傷到我兄弟怎麼辦?就算傷不到我兄弟,砍壞了花花草草,也不好嘛!所幸你及時棄刀,正合我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道理,善哉,善哉……」
吳三皮大驚失色,知這滿嘴胡說的少年武功遠勝於己。他也不是愚勇之人,自知不敵,便萌退意。無奈蘇思語,蘇冰兩人搶上前來,纏鬥不休,竟是脫身不得。
這吳三皮早年曾投過少林門下,後因生性憊懶,不守清規,被逐出少室山。回到龍隱鎮,他那幾手在同門中敬陪末座的把式,便成了了不起的絕學。用之欺行霸市,打架鬥毆,都是無往不利。
此時既無利刃在手,以一敵二便大不輕鬆,念及在旁掠陣的於雲鵬,更覺毫無鬥志。
蘇氏兄弟雖占上風,急切間卻也不易取勝。蘇冰心中焦燥,心道這傢伙被於大哥卸了武器,手上又有輕傷,我們還是以二對一,再糾纏下去實在丟臉。抽空和哥哥對視一眼,彼此心意相通。
小蘇冰搶上半步,一拳擊出,氣勢如虹,正是那招【玉碎瓦全】。
這「玉碎瓦全」雖是進手招數,卻也講究七分攻,三分守,留有餘力防護自身。但此刻在蘇冰手上,已是全然不顧周身要害,有攻無守。這樣一來,攻勢固然更加凌厲,但全身空門大露,破綻百出。
吳三皮早落下風,此時見對手大好形勢下卻突然使出這等拼命的招式,不由得激起凶性,大吼一聲,也是放棄防禦,全力搶攻,只盼能拼得個兩敗俱傷。
嘭啪兩聲,吳三皮小腹上挨了沉重的一拳,疼得彎下腰來,不住呻吟。他那一掌,卻是沒能遞到蘇冰身上,蘇思語站在弟弟身側,手上正擺著【寶玉無華】的架勢。
「好!」於雲鵬目光閃動,大聲喝彩。這兄弟二人一攻一守,配合無間,使得攻勢更強,守勢更固。如此大膽巧妙的雙人合擊,令他也讚嘆不已。
砰!一個肥大的身軀被拋上當鋪櫃檯,壓得那結實的紅木台面吱吱作響。
「來個有眼力勁兒的,我要當了這頭豬!」
那當鋪的朝奉定睛一看,不由驚道:「三……三爺!您,您怎麼……」
吳三皮被摔得七葷八素,只是哼哼,哪能答話。於雲鵬不耐煩道:「快給估個價,你和豬有什麼話好說的?」
那朝奉也是見多識廣的人物,看這陣勢,知是遇到了仇家,眼見身手不凡的吳三爺都成了這般模樣,哪裡還敢羅嗦,忙賠笑道:「不知這位少爺想把三……哦,這頭豬當多少銀子?」
「你覺得它值多少呢?」
朝奉猶豫一下,躊躇道:「一……一百兩銀子如何?」
於雲鵬笑了笑,自語道:「原來這世道活豬賣不上價,或許死的能值錢些!」說著從懷裡變戲法般地抽出一把殺豬刀——正是剛才吳三皮拿的那把。
此言一出,吳三皮再也顧不上哼哼唧唧,扯開嗓子,殺豬也似地叫道:「魏大牙!你要作死啊!你家三爺就值一百兩銀子?」
魏朝奉也是一驚,忙不迭道:「少爺快莫動手!莫動手!自然是活的值錢,只不知……您到底想當多少銀錢?」
於雲鵬收起刀子,慢條斯理地說道:「你看,這頭豬可能口吐人言,稀罕物啊!一千兩紋銀,夠便宜吧?」
哪裡還有人敢和他講價錢,魏朝奉利索地取出一張大額銀票,還煞有介事地開了當票,唯恐哪個環節不對,惹翻了這瘟神。
於雲鵬笑嘻嘻地藏好銀票,拍拍吳三皮道:「好啦,以後你可就歸魏老闆啦。最後跟你打聽個事,你們威虎幫王幫主一般都呆在何處啊?」
吳三皮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似乎是有所顧忌。
於雲鵬也不逼問,轉向魏朝奉道:「掌柜的,我可能是聽錯了,這頭豬原來是不會說話的,既然如此,還是宰掉賣肉算了。」
一看於雲鵬慢悠悠地又要摸那把刀,吳三皮無奈妥協道:「王老大一般都在鎮南土地廟,那裡是我們的總壇所在。」
出了當鋪,於雲鵬收起笑臉,鄭重道:「思語,小冰,這威虎幫的總壇,只怕是有些兇險,你二人武功低微,還是回家去等我消息吧,最好不好出門亂逛。咱們這一陣鬧下來,只怕是威虎幫內也炸了窩,正四處尋人呢。」
蘇冰滿不在乎地笑道:「怕危險還學什麼武功,於大哥還是帶我們去吧,我看這隻紙老虎也沒多大本事!」
「是啊,你不是說過這是練功的好機會麼,怎能錯過了?」蘇思語也應和道。
於雲鵬板起臉來,訓斥道:「習武之人,不膽小怕事固然是好,但也要分清形勢,不可盲目樂觀。這威虎幫內雖沒有什麼絕頂高手,但群敵環伺之下,以你倆那點初學乍練的功夫,自保都是問題!」
蘇氏兄弟見於大哥臉色不好,不敢再辯,只得悶悶不樂地聽命而去。
於雲鵬目送兩人走遠,一聲輕嘯,直向鎮南撲去。
龍隱鎮的這個不大的土地廟,在威虎幫興起之前,本是荒廢已久,王二虎在龍隱站穩腳跟後,便以這裡作為幫派的總舵。
此刻於雲鵬站在門前,左右放置的石虎倒是威風凜凜,卻是不見半個人影。於雲鵬早已決定拔掉這根毒刺,也就不必再說什麼虛言套話,一腳踹出,兩扇門板倒飛,帶起一陣灰塵。
於雲鵬長劍在手,身形閃動,門板尚未落地,他便已站在廟內的空地。眼光一掃,就知四處潛伏著不少人手,於雲鵬提氣大笑道:「崑崙門下於雲鵬,特來拜會王幫主,威虎幫好大的名頭,竟是如此待客麼?」
「哈哈哈哈……」狂笑聲中,從廟內土地神像後,走出一個高大威猛的壯漢。這漢子身長八尺有餘,全身肌肉虬結,面門上一道刀疤從額頭直到下巴,傷疤處皮肉翻卷,甚是可怖。
笑聲倏止,一個粗豪的聲音響起:「倒是王某怠慢貴客了!卻不知這位崑崙高弟不遠千里來到我這粗陋之地,有何指教啊?」
於雲鵬長劍一指,正色道:「你手創威虎幫,在這龍隱鎮上欺壓良善,作威作福,今日教我得知,就要掃清妖氛,還一個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哦?沒了我王二虎和這威虎幫,便是清平世界了?」
「我也知龍隱還有個青狼會,待此間事了,再去散了青狼,卻不勞王幫主費心了。」
王二虎冷笑道:「先滅威虎,再散青狼?小小年紀卻是好大口氣啊!段會長,你覺得如何啊?」
於雲鵬心中一凜,便聽身後有人接口道:「不敢勞崑崙少俠東奔西走,段天狼攜會內弟兄,在此恭候多時了!」
話音未落,藏身於各個角落的伏兵,紛紛現身出來,一時間刀光耀眼,殺氣沖天。
這虎狼兩幫,都是龍隱的地頭蛇,自然耳目眾多,早在於雲鵬三人大鬧鴻發賭場之時,消息便傳到了威虎幫總壇。隨後聽說吳老三一招便丟了刀,王二虎自知難以抵敵,急急派人與青狼會長段天狼聯繫。
青狼威虎雖是宿敵,段天狼卻是聰明人,深知唇亡齒寒的道理,當即決定放下兩幫恩怨,聯手以抗強敵。
段天狼生性狡詐,雖盡起會內精英,卻做了兩手準備,若是對方只針對威虎幫,他不但絕不相助,反會落井下石,打王二虎一個萬劫不復,此後龍隱便又是他的天下。
此刻於雲鵬殺虎屠狼的豪言出口,段天狼再無猶豫。青狼威虎,成百名亡命之徒,已將於雲鵬重重圍住。
於雲鵬身處虎穴狼窟,毫無懼色,朗聲笑道:「段會長想得周到!如此甚好,省得我再跑一趟!」他打定擒賊先擒王的道理,劍訣一引,人隨劍進,攻向首領王二虎。
王二虎不敢怠慢,緊握鬼頭刀,把五虎斷門刀的精妙家數一一使出。
身為一幫之主,武功果有獨到之處,一路刀法使得氣勢非凡,遠非吳老三那幾招蹩腳的少林功夫可比。流雲劍對五虎刀,劍輕刀重,於雲鵬不敢與對方正面硬碰,只充分發揮劍法輕靈的優勢,批亢搗虛,劍走偏鋒。
轉眼數十招過去,王二虎憑一股勇武之氣,和於雲鵬鬥了個旗鼓相當。大刀過處,霸氣十足,看上去很是威風,可他本人卻是甘苦自知:從動手到現在,兩人的兵刃極少相碰,對方一直以小巧騰挪的身法與自己周旋,如此打法,對自己的氣力消耗極大,難以持久。但若刀勢稍停,森冷的劍氣便綿綿而至,迫使他不得不繼續揮舞起沉重的大刀,不斷地揮舞……
斗到百餘招後,王二虎大汗淋漓,刀招已明顯慢了下來。一直等待時機的於雲鵬長劍一抖,連演三招:【行雲流水】,【天高雲淡】,【雲海波濤】劍劍連綿,攻勢如潮。王二虎急忙運刀擋架,卻已有些力不從心,雖勉強封住,也弄得左支右絀,狼狽不堪。於雲鵬得理不容情,緊接一招【雲水蒼茫】,凌厲的劍勢穿破王二虎勉力支撐的防禦,已堪堪刺到胸口。
再進三分,利劍便要透體而入,於雲鵬卻驚覺背後幾縷勁風襲來,只得圈轉長劍,一招蘇秦背劍,擊飛了偷襲的暗器。
段天狼數枚【惡狼尖牙】無功,更不打話,亮出慣使的吳鉤劍,與王二虎一起形成夾攻之勢。
於雲鵬獨斗兩個黑道魁首,不敢有絲毫大意,先求自保,再圖傷敵。以吳鉤劍的刁鑽毒辣,五虎刀的猛惡兇狠,亦是無可奈何。
縱然不落下風,要取勝卻也頗不容易。於雲鵬盡展生平所學,與這一虎一狼,打得甚為激烈。又拆了近百招,王二虎氣息愈加粗重,顯得不堪重負。於雲鵬眼中精芒一閃,突然搶上兩步,讓開吳鉤劍鋒,使一招【燮雲無定】,猛攻王二虎。
王二虎見劍勢飄忽不可捉摸,急急退後閃避。被甩開的段天狼也及時趕上來,打算圍魏救趙。於雲鵬卻早把兩人的反應計算清楚,不再追擊王二虎,卻撤步轉身,正對上趕上前來的段天狼。此刻,王二虎退勢未衰,鞭長莫及;段天狼身形莆定,守勢不固。
【流雲飛瀑】!於雲鵬這一劍用盡了平生之力,再無絲毫保留。段天狼只覺清冷的劍氣撲面而來,沛然莫御,只來得及竭力向左閃了一下,就感到持劍的右臂一股劇痛傳來,這疾如流星的一劍已洞穿了他右邊肩胛。
於雲鵬殫精竭慮,周密計算,終於一招占先。段天狼手臂重傷,已不能使劍,再不足慮。心頭略松,正待一鼓作氣,拿下王二虎,卻見他倒拖鬼頭刀,卻是覓路欲逃。
於雲鵬除惡務盡,哪容他就此遁走,大步流星地緊追過去。
王二虎似乎已經沒了鬥志,連滾帶爬地四處奔走,不時鑽入四周的幫眾群中,以此阻擋追兵。於雲鵬只想誅滅首惡,並不打算大開殺戒,這些威虎青狼精選的好手,在崑崙的點穴手法下幾無一合之敵,紛紛手足酸軟,委頓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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