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聲 第十八章

    「這人怎麼會一聲不吭的出現在這裡？你為什麼不吱一聲啊！」我癱坐在血泊之中，黏稠的血液沾滿了我的雙手。那具還有溫熱的屍體靜靜的躺在一旁，毫無生氣的雙眸死死的盯著我，盯的我全身發寒。

    「你，不會是神經病吧？想躲起來嚇我？還是以為我是你的幻覺？」早就大小便失禁的我全身都在顫抖，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我就靜靜的坐在血泊中和那具死人對視，我的大腦一陣空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襲涼意襲來，我終於從恐懼、呆滯的精神領域中恢復了過來。

    我也是這時才意識到眼前這個人真的是我殺的，我轉身逃了出去。

    漆黑的夜色中極為安靜，空曠的街道上除了車輛以外什麼都沒有。若不是頭頂上的明月為我照亮著道路，恐怕我早就撞在樹上了。

    我玩了命一般的奔跑，安靜的街道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知道那是回聲，可是這幽靜的回聲是那麼的可怕，可怕到讓我以為那具屍體就在我的身後跟著我，可是當我回頭的時候卻發現什麼都沒有！

    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那幾日我不知道是怎麼度過的，蜷縮在角落的我吃著快要過期的零食，打著顫，我不敢閉上眼睛，因為一旦我閉眼，那具屍體可怕的眼神就會出現在我的腦海中。

    又過了幾日，終於忍受不了這種寂靜折磨的我洗了澡，換了身潔淨的衣裳開車駛向了琳那裡。

    兩個人一起生活總好過一個人孤單的面對這個空蕩的世界吧？

    我不在乎琳是怎麼想的，也不在乎她願不願意繼續和我在一起，只要讓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活人那便足夠了。

    我來到了那處教堂，琳穿著修女的服裝跪在大廳中央，低著頭，像是在懺悔。

    「你覺著咱們所在的世界是不是真實的世界？」琳像是知道我來了，頭也不回的問道。

    「不真實？」我有些奇怪琳的說法，想不通她的意思。

    琳嘆了口氣，站起身，轉頭對我說道：「天堂是不會接受自殺的人的。」

    我聽的一頭霧水，不知道她說這句話的意思到底是什麼。

    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之後抬頭看向我問：「你覺著人死後會去哪裡？」

    雖然我不明白琳為什麼會問這麼多奇怪的問題，但只要有人肯願意和我說話，讓我覺著不孤單我就已經很滿足了，所以坐在她的對面，說道：「我覺著人死了以後應該就像是睡覺一樣。」

    琳笑了，笑的很好看，很迷人：「怎麼說？」

    我說：「就好比你睡覺，眼睛一閉一睜，一夜就過去了。這一夜其實至少有八個小時，但對你來說卻像是一瞬間一樣。所以我覺著死亡就和睡覺差不多，不同的無非就是你的眼睛閉上以後再睜開就會發現原來的身體已經不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新生兒的鮮活身體。」

    「你的意思是說小玉閉上眼之前是小玉，而當她再次睜開眼以後她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嬰兒？」琳問。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拿小玉打比方，但還是點點頭。

    琳又笑了，似乎對我的想法很贊同的樣子：「也對，挺合理的。」

    我感覺今天的琳很奇怪，很不真實，但又說不上哪裡不對。

    「我餓了，可以給我做飯吃嗎？」琳忽然開口道。

    我點點頭，這種事都是小事。

    吃飯時琳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我聊著，我覺著很奇怪。雖然她能從小玉的死的陰影中走出來我很開心，但她的這種釋懷有些不自然。感覺不像是已經相信小玉走了，而是任命了，對現在的這個世界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

    我沒有把我殺人的事告訴她，因為我擔心這會影響到她對我的印象，擔心她會離我而去或是為了保護自己而殺了我。

    「你做過最荒誕的夢想是什麼？」琳忽然開口說道。

    我想了想，笑道：「就是把我家裡所有的東西全都掏空，然後全都換成一沓一沓的人民幣和金銀首飾，我躺在上面摟著性感美女抽著雪茄喝著洋酒。」

    琳忽然笑了，笑的很開心：「窮人眼裡的有錢人嗎？確實很荒誕滑稽，但哪個平凡人又不想躺在用鈔票堆積而成的床上呢？」

    我尷尬的笑了笑，本想問她最荒誕的夢想是什麼，結果卻發現她的眼神忽然暗淡了下來，語氣冷冰冰的對我問道：「雖然我們不止一次懷疑過這個世界，但是你深究過這個世界嗎？」

    「什麼意思？」我問。

    「全世界的人全都消失？這種荒誕的事情怎麼可能會發生？」琳擺弄著餐具，沒有抬頭。

    「可是它已經發生了。」我說。

    琳搖搖頭：「你不在的這些日子裡，我看過一些世人眼中迷信的書籍，也認真思考過眼下的世界、回憶過曾經的回憶，我發現了一些邏輯。」

    「什麼邏輯？」我追問道。

    「我以前很喜歡看科幻小說和科幻電影，被它們嚴重影響的我曾懷疑過咱們所在的世界是不是他們口中所說的平行世界？」琳放下了手中的餐具，抬頭看著我，繼續說道：「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全都消失？怎麼可能？唯一可能的只有一種，那就是咱們消失。」

    我笑了：「你不會是想說是咱們三個因為非自然力量而來到了這個平行世界吧？」

    沒曾想，琳真的點點頭：「已經快一年了吧？雖然這個世界上除了咱們三個以外沒有活物，但物理上的東西卻依然在運作，你不覺著奇怪嗎？按道理來說，沒有人打理的它們應該早就停止了才對。」

    我沒有說話，只是在思考。

    琳繼續說道：「雖然我不能確定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上帝，但是我覺著人死了以後應該不是你所說的那樣眼睛一閉一睜就出生在另外一個家庭里。他們也需要一個過程，這就好像你不撒種子就長不出莊稼一樣。」

    「你不會是想說咱們都死了吧？」我打斷她的言語大叫道，這種說法實在太荒誕了，照她這麼說，最可憐的就是小玉了？又死了一次！

    「聖經上說上帝是仁慈的，就算你死了，他也會讓你上天堂享受自己心目中最美好的日子。那麼我問你，曾經在你心目中最美好的日子是什麼樣子？」琳挑了挑眉毛，平靜的說道。

    「自由？」我沒有回答她，但是在我的心中第一時間出現的兩個字就是自由！

    對，自由。無拘無束的生活，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無憂無慮。但是這種生活和眼下的生活卻有不同，因為無論我想要什麼都必須自己去做。

    「棄世的孩子還沒有享受過大人的生活、還沒有實現自己心中的夢想就死了，這樣是不是很可憐？」琳站起身，直勾勾的盯著我：「曾經我和你一樣迷茫，但是當我真正靜下心以後卻想通了。這個世界或許就是天堂，而還沒有走出象牙塔的我們出現在這裡就是為了理解生活的意義的。」

    「照你這麼說，咱們理解了生活的意義又能怎樣？死都死了。」我非常不解，更是不甘。如果真如琳所說的那樣，其實我們都已經死了。那麼這個天堂是不是太寒酸了點？不應該是什麼東西都永久存在的嗎？小玉不應該再死一次才對！

    「沒有體驗過生老病死的生活是不完整的，那樣的生活毫無意義。或許，咱們被送到這裡的原因就是想讓咱們完善生前不完整的生活。」琳站起身，俯視著我，繼續說道：「我們沒有獨立過，不知道大人的辛苦。我們沒有面對過困難，不知道那樣的艱辛。我們還沒有完全成長，不知道什麼是孤獨。可是，當咱們來到這裡以後才不到一年就完全理解了這些。上帝把劇本寫的很妙，妙到只需要用這樣一種方式就可以讓咱們在短時間內理解生前需要一輩子來體驗的生活。」

    我笑了，笑的很放肆，很醜陋：「你還是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為什麼要咱們體驗這種生活？死了就是死了，投胎或者是上天堂都好，為什麼非要咱們體驗這種荒誕的生活？」

    「這是救贖，或許是因為某些原因所以才必須讓咱們這麼做。我也曾質疑過這種想法，不過轉念又一想。如果咱們對生活的意義還沒有理解，還沒有被洗去身上的幼稚就轉世投胎的話，那麼下一世的我們會不會也是如此的荒誕滑稽？是不是還是那麼的傻？或許上帝就是為了不讓咱們的下一世像這一世一樣可笑才會安排這樣一場戲劇。」琳又坐了回去，喝了杯熱水，繼續說道：「我說過，天堂不接受不愛惜自己的人，但同時上帝又是那麼的善良，所以我覺著，眼下的這個世界就是上帝賜予給我們的一個不能上天堂卻可以短時間享受天堂樂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