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長生 第十二章 沐浴（二）落葉飄
魏文元點了點頭，道：「不錯，你總結得很好。只是這『勢』不僅可用於追擊，也能用於在空中做其他機動。這些機動有的是為了進攻，有的是為了防禦或逃脫，各有目的。但所有動作的核心，就在於掌握自己相對於敵人的『勢』，來不斷『奪優』，最終消滅敵人並保全自己。」
顧惜舟又問：「請教博士，若敵我雙方都欲咬住對方的坎位，那豈不是很容易出現二人轉繞的情況？就像是呃就像是兩隻狗都想咬對方的尾巴，結果便在地上轉起了圈。」
眾弟子聞言，又發出一陣鬨笑，只因顧惜舟的描述實在太過生動，有畫面感。
魏文元道：「正是，這的確是鳶斗中極易出現的情況，敵我雙方互相想要咬住對方的尾巴，如同狗斗。這個情況被稱為『太極纏』，就像太極圖案中陰陽雙魚的動態一樣。」
朱廣白坐在顧惜舟的旁邊，此刻不禁提問：「請教博士，那麼您的鳶斗術應該是本門最強的了吧！」
眾弟子正被那些複雜的概念搞得有些頭疼，此刻倒也不免期待起了這插科打諢的問題會有什麼回復。
魏文元淡淡一笑：「不敢。安玄峰首座，你們雲飛揚師叔，應當在我之上。」
「哇」其他峰的弟子是在驚嘆。
「啊？」安玄峰的弟子則是有些懷疑。就咱師父每天嘻嘻哈哈那個樣子，怎麼可能勝過鳶斗術的創始人？魏師叔果然謙遜啊。
魏文元像是看出了他們的疑惑，道：「本來，他的真武劍訣是最擅長貼身肉搏的。而我所修習的商夷劍訣則最擅長遊走作戰。」
「按常理，我的鳶斗術應當在他之上。可後來，他習得了儒家的快哉風身法，鳶斗時的速度大大飛躍，一向死戰不退的真武劍訣便如虎添翼，我恐怕是戰他不過了。」
「哇」這下，一眾安玄峰弟子倒是真的驚訝了。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那神霄劍訣和青蓮劍訣呢？」顧惜舟問。
魏文元答：「神霄劍訣相對平衡，論白刃，不如真武劍訣那般決死剛猛，論鳶斗，則不如商夷劍訣奧妙萬方。至於青蓮劍訣，嗯本是不適合作戰的，雖比起一般劍術心法要高明許多，但在四大劍訣里，除了防守和治癒的能力出眾，便無其他長處了。」
眾弟子聞言，不禁心生嚮往，暗自盼著自己能在哪一天被師父器重，習得三大劍訣。至於青蓮劍訣，好像也只有本就不愛爭鬥的弟子會想著學，顯得沒那麼熱門。
魏文元見稍作調節後氣氛活躍了一些，便趁熱打鐵：「咱們繼續學習幾個基本的機動。這幾個機動都是最常用的，還請諸位做好筆記。」
魏文元暗運真氣，御起桌上的一柄小木劍，作為講學的道具。
「基本機動有三，曰轉、曰升、曰降。轉，是指在一個平面上向左或向右機動，高度不變。升，往往用於攻擊高於自身的目標，獲取高度優勢。但各位務必注意，升的同時，『動』就轉化成了『勢』，因此速度會衰減。」
「相反的，降，則用於攻擊低於自身的目標，又或者將『勢』轉化為『動』，達到突然加速的目的。不過，也要注意，如果各位離地面太近，最好不要垂於地面扎去，最多勾二股二。」
眾弟子卻是一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勾二股二是什麼。
魏文元見狀，問到：「怎麼，算學裡沒學過《九章算術》嗎？勾股定理？『勾三股四弦五』？」
「哦！」眾弟子長嘆一聲，沒想到學個鳶斗還得溫習算學。他們不知道的是，商夷劍訣的威力，正是在比這複雜千百倍的計算上形成的。
「在勾股型中，直角邊短者為勾，長者為股，斜邊為弦，都還記得吧？鳶斗術中，我們以自身為點，垂直於地面做線，便可得一直角邊。連接目的點位和我們自身，則得弦。勾二股二，是以半數於直角的角度向地面機動。我講明白了嗎？」
「明白！」一些弟子回復道。
「若不明白，先記下來，課後問我，」魏文元道：「戰術機動，是基於以上三種基本機動的複雜機動。數量繁多，今日我只講三種，免得大家消化不了。」
「其一，為自旋機動，就像風車那樣旋轉起來，但自身位置不變，所以又稱「自風車」。在這基礎上，又有他旋機動，或稱「他風車」。這下我們自身便不在風車的中間，而是在其中一片扇葉的頂點了。又像是靈蛇纏樹而上。」
魏文元一邊介紹，一邊操縱著小木劍作為演示：「兩種旋法，都是為了在不影響飛行狀態的情況下減速。」
有弟子問道：「請教博士，什麼時候需要這樣減速呢？」
魏文元答：「比如，當我正在敵坎宮位置追擊，敵卻突然減速。如果我仍舊高速飛馳，便會越過敵人，將自己的坎位暴露給敵人的離位，一瞬間便被奪了優。此時，如果我們減速不及，便可以做這他旋機動，輔助降下速度來。」
那弟子聽懂了，道：「多謝博士。」
「無妨。自然，他旋機動也可以用來防禦，就像，比起戳中一個靜止的點，想要戳中旋轉中的風車扇葉的頂點則要難上許多。再者，也可以用於突然減速，讓追擊的敵人猝不及防衝到咱們前面去，暴露出坎位。」
魏文元繼續講解：「第二種機動，稱為半筋斗。這是一種極具攻擊性的防禦性機動。」
眾弟子聽著這有些矛盾的概念，不禁起了興趣。
「半筋斗，顧名思義，就像是在地上翻筋斗翻到一半。飛行時，我突然向上升去，再向後方飛去，劃出一道半圓。此時，我是不是完全調轉了方向，但頭下腳上了？」
「是。」弟子們輕聲回復，等待著更進一步的解釋。
「那麼，我再自旋半圈，便可恢復正位。這半筋斗，可以快速調轉方向。在與敵迎面撞上而又擦肩而過後，如果再度確認敵方位置時，發現他已經處在我們的身後，則可以用筋斗機動迅速繞到對方坎位，重新捕捉他，以期奪優。」
魏文元御起另一柄小木劍，做著示範。
兩柄木劍先是左右相對而行，經過了彼此，爾後，其中一柄做半筋斗機動，迅速調頭後追擊至另一柄木劍的坎位。
這一番操作看得弟子們目瞪口呆。若無人指點，他們恐怕會原地剎住再重新加速去追敵人，那樣機動，敵人早就逃之夭夭了。
「別擔心，我最後講一個重要的機動。」魏文元看弟子們聽著有些困難，知道自己又講快了，便決定少講一些，免得他們一時吸收不過來。
魏文元道：「這個機動，叫落葉飄。」
真是個優雅的名字。
魏文元解釋道：「若欲施展落葉飄，需要先快速向上升去，直到『動』基本完全轉化為『勢』。這個時候，修士的速度將會降到最低。」
「接下來，修士應該通過精妙又複雜的控制，使自己像一片落葉那樣旋轉著慢慢飄落下來，像是對著地面做了一個幅度很小的他旋機動，但速度要慢很多。」
「落葉飄是一種難度極高的機動，不僅難在技術，也難在對修士修為的要求。只有修為高深者才能做到在那樣的高空裡仍舊保持清醒的控制力，不被快速攀升時巨大的空壓摧毀，也不會陷入不受控制的旋轉。」
顧惜舟問道：「請教博士，一旦降速到快要停止，不就成活靶子了嗎？而且落葉飄又這麼難，這」
魏文元道：「正是。因此，落葉飄的施展時機尤為重要，一旦施展錯誤，則會陷自己於險地。可是風險越大，獲益便也越大。」
「首先，落葉飄是改變方向最快速的方法之一，可以迅速應對來自四面八方的威脅，若時機把握得當，可以瞬間轉劣為優。其次，落葉飄將『動』轉化為『勢』的過程損耗極低，可以在機動後立刻俯衝，重新獲得速度。」
「總而言之，這是一種難度極高的險招，可一旦施展得當，便有奇效。」
朱廣白也有些疑惑，問到：「請教博士，您說鳶斗中要以自身的離宮位對敵，避開坎宮的威脅。可為什麼被追擊者不直接轉過身來，倒著飛的同時面對敵人，這樣不就瞬間規避了坎宮，以我之離宮對敵之離宮了嗎？」
魏文元答：「在一對一的環境裡，自然可以如此。可是真正的戰場複雜多變，倒著飛不如正著飛快，這是主動把速度優勢拱手讓人，陷自己於險境，得不償失。」
「更何況，倒著飛，你怎麼知道你的背後不會出現敵人？哪怕沒有敵人，撞在濃雲後隱藏著的山峰上也不好受啊。」
眾弟子一頓鬨笑，卻也對鳶斗術和這位魏文元師叔產生了深深的敬意。如此精妙的戰法，只怕是獨步天下的，真不知道魏文元師叔是怎麼創造出這些的。
魏文元本想再做些解釋，補充細節，但看著有些弟子已經開始捏太陽穴了，只得作罷。
他正色道：「這些鳶斗術法，可能的確有些複雜，但一招一式都是前輩們在血戰中用命換來的經驗。如今魔道蠢蠢欲動，天下越來越不太平。諸位，你們可以學得慢，但千萬不要懈怠，一定要迎難而上才是。」
眾弟子聞言，心頭一震，齊聲回道：「是！」
魏文元道：「下節課，我要去靈潛寺，有些公幹。實在抱歉，我事務纏身，不能每節課都到。因此，下節課由安玄峰羊東籬和金願峰鹿小濟來替我講學。他二人的組合可是當年鳶斗術大考的第一名，請各位務必跟著好好學。」
有弟子問道：「請教博士，所以後面我們還要分組訓練嗎？」
魏文元答：「是的。因為在實戰中，我們發現二人一組的作戰技法最有成效，勝過單打獨鬥或更大規模的組織。因此，等你們掌握了基本知識，我們三人便會根據大家的修為、性格等因素，為每個人匹配搭檔。」
「學年結束前的大考，也是以二人一組的方式進行。這也是你們日後作戰時的基本編制，一種雙人陣法，名為兩儀。一位擔任白魚，負責主攻，另一位為玄魚，負責觀察、警戒和掩護，讓白魚把全部精力集中到攻擊上去。自然，也要因勢利導，必要時玄魚也會直接參與戰鬥。」
「這個陣法」卻見魏文元的語氣突然低沉了下來：「有一次我們與自在門爆發了衝突，數名弟子與敵人展開了太極纏。當時我一心咬住敵人的坎位，眼見便要成功，卻沒發現自己身後早被一名敵手給咬住了。」
「若不是你們雲飛揚師叔捨命替我擋了一劍，我恐怕是沒機會在這兒講學的。回山之後，我閉關半年，鑽研鳶鬥合擊之法，最終實驗下來，以這古籍中改良出的兩儀陣效果最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