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堅良忙活了好幾日,還算妥善地安頓好了已經趕到荊州的幾位門派當家人。說是幾位,其實也不過是北少林方丈圓慧和丐幫幫主蒯粟。主家不在,穆璉也鮮少露面,招待客人的事只能由扈堅良和尤不諼周全。少林的人還好說,找個院子把人往裡一放就是,都不用他們派人打掃。
蒯粟有心問清這些日子裡發生的事,劍魁殞命的事早已傳遍江湖。蒯粟對嵬名峴的看法幾乎無人知曉,扈堅良只以為蒯粟的關切是江湖中人普遍的好奇,畢竟超脫如圓慧都過問了幾句。可惜的是扈堅良並非深切的知情者,能傳達給蒯粟的自然也極其有限。起先蒯粟以為扈堅良是在雲山霧罩地緘口,但憑他的眼力多接觸兩回之後便能發現扈堅良確實知道的不多。他也沒有別的想法,多問一句無非是看重嵬名峴的本事,也期待通過問一問嵬名峴的事了解一下楊臻的近況,畢竟還以明白真相的事他還沒當面謝過楊臻。
扈堅良這邊走不通,他又挎著一籃子自己刨的野菜去看周從燕。能見到林半夏絕對出乎意料,從前有些交集,如今時隔多年重逢也是慨嘆。
對於蒯粟,周從燕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依她所見,蒯粟是那種極為難得的交淺可言深的人。
「真是可惜啊……」蒯粟聽罷周從燕的話之後長嘆一聲,「我也曾與劍魁多有相處,雖然沒多少機會攀談,不過能跟小楊兄……能和似寒合得來的人必然不會差,嗐……」
「前幾日劍聖前輩已經把他焚化帶走,也算是得以還鄉了,只是……」周從燕收聲嘆氣,只是楊臻回來以後不知會不會再生記掛。
「這麼說連似寒都還不能確定這些事到底是不是錢津達所為?」蒯粟問。
周從燕點頭:「他打定了主意,若能引蛇出洞也就塵埃落定了。」
「如何引蛇出洞?」
「他們痴迷於二元並行,而似寒比誰都了解二元並行,只消稍稍露一點行藏就能把人引出來。」周從燕說。
蒯粟被她話中龐雜的含義驚到了,即便坦言楊臻通曉二元並行足以讓他震驚又好奇,可他更擔心的是下一環。他壓低了聲音道:「這豈不是以身犯險嗎?難道似寒連對方會以何種方式露相也能預料到?如果他們跳過麻煩直接對似寒下手呢?」
周從燕也有這些顧慮,只不過先前未曾有人能與她挑明所以她一直全心相信著一切都能在楊臻的計劃之中。「他確實說過可能會有危險。」她暗暗握拳。
蒯粟越想越不對勁:「好在前幾日他回京之時還有人同行,等他回來之後可要好好盤算。」
「是,」周從燕答應著,「多謝蒯幫主。」
「何故這樣講呢,當初我丐幫憂患迷眼,是似寒給了我們一個明白,這是君子之義。」蒯粟說,「無論如何,我會先把常德分舵的人調動起來,時刻注意著江水中段的動向,以防不測。」
自從蒯粟走後,連續幾日,周從燕總會做噩夢,日月東去,她心裡越來越惦記。眼看其他門派的當家人陸續趕來,她反而愈加不安,哪怕是見到了秋清明和任去來也難有緩解。
這些不安直至宿離歸來更變成了怔忡。
「他還沒回來?」宿離也急了。他雖知自己的輕功不及楊臻,可想著楊臻病體未愈他抓點緊總能趕上他,一路過來已經夠擔心的了,到了荊州才知自己竟然比楊臻早到?
「你們是不是走岔道了?」鴻踏雪問。
林半夏也在替他們想其他的可能:「會不會是他臨時改主意去了別的地方?」
宿離忙著理解他們二人說的可能,但周從燕卻惶惶念叨:「改主意去其他地方為什麼不告訴我?哪怕是寫封信呢?」
滿屋子人都知道她懸心多日實在忍不下去,紛紛輕聲軟語地安慰她。
「要不然……」周從燕坐立難安,「要不然我去問問秋先生的意思。」她無論如何都等不下去了,邊說邊往外走,也不管旁人再說什麼。
宿離果斷跟上去,京城裡發生的事他還沒來得及細說,一起跟過去正好跟秋清明他們好好說說。
秋清明和任去來這次來僅由鄧子高和張閣序陪同侍候,連舟渡和焦左戎自打他們到了之後就過去守著師長聽差。如今一屋子人聽完宿離的講述,脾氣爆的人已經開始跳腳了。
「這是個什麼事!」連舟渡抓起茶碗就要砸,好在還能記得對面坐著師父師長,才暗自吞下怨火又把茶碗擱了回去。
鄧子高手指頭頂著茶碗蓋轉悠,這回出門的晚輩就連舟渡一個脾氣不好的,真遇到事都熱鬧不起來。讓他有些意外的是,一向性子沖的任師叔聽罷只嘆了口氣,反倒是從來不動如山的師父冷哼了一聲。
「這也算是楊家人的看家本事了。」秋清明說。
年輕人們不諳舊事,只能在面面相覷中沉默,繼續聽兩位尊長說下去。
任去來還是嘆氣:「事已至此,還能如何?」
「如何,至此之後就再無干係了,隨他們如何。」秋清明說。
「你這話說得輕巧,你撇的下,咱那十三能撇的下?」任去來大有焦頭爛額之狀。
「眼下不行,事情了了之後就好了。」秋清明的視線追著茶氣上浮,「十三不是個沒主意拎不清的人。」
任去來唉聲嘆氣個沒完。
秋清明任他換氣,朝年輕人們吩咐道:「舟渡你,領著他們隨這小宿先生沿路去找找,早點把十三接回來,為師在這等著。」話罷又安慰了周從燕几句,周從燕也有心相援,囑咐宿離帶上薛執戟和肖家兄弟同去。
連舟渡領命帶著張閣序和焦左戎離開,他沒搭上一嘴把鄧子高也叫上,他知道自己這六師兄懶得生霉,硬拖出去也未必能有什麼用。宿離仔細謝過後也同他們出去。
此後,一直在把玩杯蓋的鄧子高才出了聲:「師父,楊恕之死會不會有蹊蹺啊?」
秋清明看了他一眼:「有什麼蹊蹺十三會看不出來嗎?」如果楊臻真看出來了,宿離這個後來者應該多少會聽到一些風聲才對。
「如果是十三不能追究的蹊蹺呢?」鄧子高眨眼。
「什麼意思?」周從燕與任去來異口同聲地問出了秋清明的困惑。
「楊恕乾的這些事放在朝廷可不是小事,追究起來說是謀反叛君都有可能,宮裡的皇帝忍得下來就是聖主明君,忍不下來也能裝出一副聖主明君的姿態,但無論是哪種情況都得泄泄憤吧。」
「你是說……」周從燕第一個明白了他的意思,有宿離的先例在,她很自然地就懂了各種關竅。也正是因為懂,她才更加窩心。
秋清明比指噤聲。他與任去來活到這個歲數,什麼風浪沒見過,把話講到這個地步,再遲鈍都能明白。
屋中一番沉默之後,又由秋清明沉聲開口:「還是趕緊把他找回來吧。」
周從燕起身未行又被鄧子高叫住,聽他問:「弟妹,你知道那個侯爺搜羅這麼多人來為的是什麼嗎?」
面對他們周從燕無需有任何隱瞞,坦白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穆侯爺覺得錢津達不堪大用,想要再選一人取而代之。」
「這是十三的主意?」鄧子高問。
周從燕搖頭:「我不清楚,他見過穆侯離開之後穆侯就有了這個打算。」楊臻從未與她說過要換掉錢津達的事,所以她並不會直接認定是楊臻的主意。
「不管是不是,當務之急是趕緊把十三找回來。」鄧子高說,「否則等到事情吆喝起來,屎盆子就全扣到十三頭上了。」他辭別師長與周從燕一同赴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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