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春軍接到馮春波送來的講話稿以後,匆匆地看了一遍。他並沒有覺得馮春波寫得比自己的好多少。他很擔心,生怕牛鄉長再不滿意。本來,他想去找鄉黨委秘書李明光給看看。可他又覺得自己剛來不久,跟李明光交情不深,深怕李明光把這件事說出去。那麼自己在這個圈子裡就沒法混了。沒辦法,他只得把稿子送到列印室,讓打字員快點列印出來。列印出來後,他忐忑不安地拿著稿子去找苟富貴。可苟富貴不在鄉里,他到縣裡開會去了。明天上午牛鄉長就要用這個稿子,不能再等了。馮春軍只得硬著頭皮把稿子給牛鄉長送去。
走進鄉長辦公室,牛鄉長正在看報紙。他見敲門進來的是馮春軍。他坐在那兒沒動,只是輕輕抬起了頭,用眼光詢問:有什麼事?
馮春軍趕緊往前走了兩步,來到牛鄉長的辦公桌前,說:「鄉長,講話稿我做了較大的修改,您再看看,合適不?不合適,我再改!」
一邊說著,一邊雙手遞上那份講話稿。牛鄉長放下手中的報紙,接過那份講話稿,立刻就看起來。其實,牛鄉長對馮春軍的這次修改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明天就要去開會了,上午他讓李明光給自己寫了一份講話稿。李明光是鄉黨委秘書,牛鄉長也是鄉黨委副書記。牛鄉長讓李明光給自己寫稿子也不是不行。但是,以前的習慣卻一直是鄉黨委秘書給書記寫稿子,鄉政府文書給鄉長寫稿子。這個習慣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是,書記、鄉長換了好幾茬,大家都默默地遵守著這個習慣。其實這個習慣並不是不能改,而是一任一任的書記、鄉長都不想改。畢竟,一個人不論寫作能力再強,他的寫作風格是固定的。如果書記和鄉長都用一個人寫稿子,那麼,很多時候,他們的發言稿就會雷同。這是官場中人最忌諱的。雖然,他們幾乎每天都在講著一些官話、套話和空話。但是,他們卻要把那些套話和空話說得理直氣壯,說得很個人化。好像那些氣勢磅礴的句子都是他們自己創造出來的。所以,每一任的書記、鄉長才都遵守著這個習慣。可到了這個關鍵時候,文書的稿子實在拿不出手,牛鄉長也就只好讓李明光給寫一篇稿子應急。
當馮春軍把稿子遞到牛鄉長手上時,牛鄉長就是抱著一個看一看的態度,可等他看了一會兒,便立刻覺得眼前一亮,事情還是那些事情,可說法不同了。一個「1335工程」,把自己要幹的事都囊括了進去,提綱挈領,綱舉目張,整個文章都被這一個「1335工程」給提起來了。然後是標題,每一個小標題都很有煽動力。再然後是語言,大量地用了排比句,使得這個講話稿很有氣勢。相比之下,李明光的那篇稿子反而相形見絀。
馮春軍一直忐忑不安地站在那兒,他目不轉睛地看著牛鄉長的臉,他想從臉色的變化上看看牛鄉長對這篇稿子是否滿意。一開始,他看出的是漫不經心,繼而是認真,然後是驚訝,最後是疑惑。馮春軍的心裡直打鼓,他猜不透牛鄉長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不過,有一點他倒可以放心,他從牛鄉長的臉上沒有看出生氣的表情。
牛鄉長看完了稿子,他把那份稿子慢慢地放在桌子上。他並沒有看一眼站在面前的馮春軍。他閉上雙眼,用左手的拇指和中指分別按住自己的左右眼眼皮,輕輕地揉動著。此時他的臉上卻又毫無表情。馮春軍猜不透牛鄉長的心思,就更加惶恐不安。
馮春軍輕聲地問:「鄉長,您看——」
牛鄉長慢慢地睜開了眼,看看站在面前的馮春軍,說:「放在這兒吧,你回去吧。」
馮春軍仍然猜不透牛鄉長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他問:「那,還用改嗎?」
牛鄉長說:「不用了。」
一聽說不用再改,馮春軍就像一個死囚遇到了特赦一樣,高興地退出去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9s 3.6536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