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來了......」黛水回頭說道,一面準備去開門。
因為這時候鹿意已經不那麼防備式強硬地要阻攔她了,他也聽到了門外人的聲音,所以她的行為沒有受到阻礙。
黛水的手摸到了門閂上,輕聲告訴他她要走了,她說完,發現適才還那麼氣勢洶洶的人,這會子整個沉寂了下來,仿佛一潭死水,一如她起初進來時所見的情景。
忍不住回頭望了望他,瓮聲瓮氣說:「飯菜快要涼了,你快用膳吧,天氣涼,吃冷的對身體不好。」出乎意料,他對她毫無反應。
黛水蹙了蹙眉,試探著道:「明日這個時候,我還來給你送飯好不好?」
那邊坐在輪椅上的鹿意緘默著,眼睫覆下一片深濃的陰影。「不要再出現。」他低聲道,不再少年氣的面容上多出了時光帶來的沉穩,也有壓抑。
她看著他再次拿起了刻刀,那隻小木偶人已經有了雛形,尖尖的小臉,修長白皙的手指不時撫過它的面頰,仿佛一次次賦予生命。
黛水最後環視這間放滿木偶人的小屋,心情愈發複雜了幾分,這屋子裡連碳都沒有燒,他還穿得這麼單薄。
為什麼不好好照顧自己呢?
「我會來的。」黛水忽然道,語氣十分篤定,根本不是和他打商量的樣子。
鹿意靜靜的沒有動靜,微光打在他的側面,鍍上了一層熹微柔和的光圈,她緊緊抿起唇,胸臆里陡然催生出想要保護他的心情。
「你......記得吃飯,我真的走了。」她探了探身子,他還是靜默著,猶如一尊雕塑。
黛水心裡嘀咕,怎麼突然就和自己一刀兩斷了似的,剛才明顯還把自己當成特別特別重要的人來著,現在這麼沉默,就好像,好像在和她置氣。
不明白。
男人心,海底針,即便撈到還扎人。
她沒有再打攪他,也不曾注意到在自己打開門走出去的那一須臾間他投向她的視線。
雪花迎風飄灑,木星讓撐起一把素麵傘,他身後沒有任何隨從,只是一個人佇立在空曠蕭索的庭院中,聽見東廂又有動靜便抬眸看過去。
陡然一出屋子,寒風罩頂,黛水打了個哆嗦,口中呵出細弱的白霧。
她搓了搓凍僵的手,回身帶上了門,之後卻不往木星讓身邊去,迴廊的轉角有一根高大的朱色柱子,經過時黛水避了避風,就聽見木星讓踩著雪的腳步聲往這裡來了。
嘎吱,嘎吱——
但是,首先映入她眼帘的卻是那塊羊脂玉佩。
「過來我這裡,」木星讓露了面,罕見地綻出一絲笑靨,唇角輕輕彎著,「你不識路,我送你回去。」
「指揮使大人來這裡做什麼?又為什麼要這會子來?」她潛意識裡對他一直十分牴觸,加上哥哥的死,她和他說話難免不客氣。
木星讓心中縱然有疑問,他的涵養卻不會讓他有所發作,他朝她踱了幾步,戲謔似的開口道:「來就來了,難道還要選個黃道吉日?」
「......不、不是。」黛水吃癟,她早該知道自己說不過他的。木星讓其人,他們最初相識時他便是那副隨時隨地都雲淡風輕的模樣,輕易不開口,開口就不給對方留餘地。
不過,他是個好心腸的人。那個時候,他願意幫助萍水相逢的她,於她有等同再造的恩惠。
倘或他對太子不是那麼死心塌地——
只是稍稍這樣一走神,黛水立時就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她真是瘋了,居然為他著想,他和太子都該死,他們都是魔鬼!
「你在想什麼?」
木星讓的臉上又露出那種令人心馳蕩漾的淺笑,不曉得他知不知道自己這麼笑起來有多招人,黛水鼻子裡輕輕哼了聲,拽氣十足地道:「不與你相干。」
換在平日裡,有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膽敢這樣同錦衣衛指揮使說話,明年的今日便是他的忌日。
然而,換做是她,他莫名變得好脾氣起來。且他上午忙完了手頭的公事,甫一聽說她在東廠胡同,說不清什麼心情,嫉妒麼?一種類似的情緒驅使著他來找她。
他不想她與任何異性獨處。除了自己。
雪沫子被風卷著灑進廊子裡,有些許沾在了她烏黑髮亮的鬢角,小姑娘的鼻子紅通通的,臉上亦是凍出了粉撲撲兩抹暈澤,如同才新施了胭脂,紅唇無意識地輕輕嘟起,瞧著既是嬌俏,又叫他心頭微癢,仿似被天鵝絨的頂端撩撥而過,不著一點痕跡。
木星讓低頭看腰間那枚這幾年來他隨身攜帶的羊脂玉佩,看見玉佩,就依稀看見了當年稚嫩的女孩在樹下將玉佩交給自己的情景。
她一定不知道,女子貼身的玉佩交給另一個男子,於他而言無形中傳達了怎樣的意義。
「怎麼想到入宮做女官的?人心險惡,我勸你還是裝病,主動推辭回家的好。」他思索著,好心好意為她著想,她卻不可能領情。
黛水低著腦袋只管走路,踢踏著腳,隨口應付他道:「這話差了,又不是我想進宮來的,不是嬤嬤選上,我能來這一趟麼?」
「阿秋——!」她突然頓住腳步掩口打了個噴嚏,吸吸鼻子回望他,少頃,驀地道:「不要多管我的閒事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你這樣我會多想。」
「......什麼?」
他怔了怔,旋即瞭然她的意思,面上一瞬露出了發光一般叫她目眩的笑容,勾著唇慢條斯理說道:「你多想,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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