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夢阮跟葛氏和管氏母女上了馬車,管氏才吐了口氣,道:「原本還指望夢娟能得些才名,日後也好說個好人家,可見著那些才華橫溢的姑娘,才知這些年荒疏了夢娟的學業,如今卻慶幸夢娟沒拿到那個才女的稱號了,我就少宇和夢娟兩個孩子,少了哪個都受不住的。」
陶夢阮找藉口離開的時候,牡丹園的斗詩才剛剛開始,類似淘汰賽的比試模式,女孩子家比試,還不大講規則,有人淘汰了還要回去再比一回。陶夢阮大致計算了一下,若想拿下第一名的殊榮,至少得作出十來首詩,還得原創。
陶夢阮自認為自己沒那本事,原主也算是個聰明孩子,可自小讓家人寵著,沒那做才女的意識,要作兩首詩來應付一下場面是可以的,但要力壓群芳,那就太為難人了。陶夢阮一開始為了不給自家大哥丟臉,還作了兩首,不算出彩,但中規中矩且應景,哪裡都挑不出毛病來。
陶夢娟就更勉強些,陶夢阮的那位堂祖父沒有讀書入仕,將家業也揮霍得差不多了,到了陶夢娟父親,早些年兢兢業業的打理生意,倒是有些成就,但賺到不少家業之後,就沒了奮發圖強的心,後來基本在吃老本。管氏這些年打理家中,堂伯後院裡的女人們也不是省心的,對一雙兒女費心就少了些。陶夢娟和陶少宇兩個能有如今的品性和能力,算是兩個都是乖孩子,但家中的情況對陶夢娟影響不小,陶夢娟自小就安靜不愛說話,在琴棋詩畫上面也算不上精通。
「誰說不是呢!」葛氏也嘆了口氣,「我原本還指望阮兒給她爹和她哥哥爭口氣呢!好在阮兒怕麻煩,早早躲了開去,若是阮兒一個定了親的姑娘扯上這種事,便是世子信任阮兒,也要受人非議。」
兩人說著這個,便都搖了搖頭,對那位指了東洋王子的姑娘,也只能嘆息兩聲表示同情。不過說起這個,葛氏又道:「成哥兒考試之前,我曾去雲華寺求過,如今成哥兒高中,成哥兒媳婦又即將臨盆,我想著,找個日子去雲華寺還願,嫂子可要同去。」
「來之前也是許過願的,不過一時應當回不去揚州,先去雲華寺拜一拜也是好的。」管氏也知道京城有名的寺廟,說是替長子還願,其實也想為女兒求一求姻緣,話里說慢慢尋摸,可當娘的,看著女兒一日日大了哪能真的坐得住。
「那好,我回去瞧瞧日子,準備一下,咱們一道去就是,這個時候雲華寺的桃花倒是開得正好,阮兒夢娟也可以去逛逛。」葛氏聞言便點了頭,這行程便算定了下來。
兩天後,兩家人一道乘了馬車去雲華寺。陶夢阮去過兩回,不大新奇了,陶夢娟到了京城卻基本都待在屋子裡,難得出門一回倒有些高興。陶夢阮的大嫂秦氏身子重了,不好出門,一共四個人就乘了一輛馬車,由陶少成和陶少宇護送著往雲華寺走,而陶少安還在上課,便沒有同來。
男子對拜佛求籤的事不想女子一般上心,但大約是秦氏產期將近的緣故,陶少成還真的十分虔誠地去拜了一回,還專門去求了簽。陶夢阮和陶夢娟兩個跟著兩家母親拜了一回,管氏又專門帶了陶夢娟去求了一簽,得了個上籤,才算舒心了些,放陶夢阮兩個去玩。
陶夢阮知道葛氏每次來都要去聽大和尚講一回經,這次管氏也一起,至少要一個時辰的功夫,就叫了陶夢娟,尋了個小沙彌帶她們去看桃花。
陶夢娟出門的機會比陶夢阮還少些,尤其自小在南方長大,聽說這山上還有桃花,十分驚訝道:「這個時候揚州那邊桃子都結出來了,還有桃花嗎?」
陶夢阮聽她這樣說,一笑道:「有句話說的,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京都桃花的花期原本就比揚州晚些,山上就更晚一些了,這個季節,桃花正好呢!」
陶夢娟受教的點點頭道:「從前也聽哥哥說過,倒是頭一回親眼看到。」
小沙彌盡職地將兩人帶到,桃花林里有些人走動,不過都是女子,男子若是賞花,大多去後山的山坡上,這樣安排,自然避免出什麼閒言碎語。
「這桃花開得真好!」賞桃花那段時間,陶少成和陶少宇都在用功讀書,她們雖幫不上忙,也都安分的怕讓兄長分心,也沒有出門遊玩,原本還有些遺憾錯過了今年的花期,能到這山上看一場桃花,也有些滿足。
「陶姑娘!」一名少女清脆的聲音將陶夢阮拉回神來,陶夢阮回頭,綠衣少女領著兩個姑娘並三個丫頭過來,道:「真是陶姑娘,我還道認錯人了呢!」
陶夢阮記性好,還記得這人,正是那日瓊林宴上見過的,榜眼李文強的長女,名叫李素素。總是見過一回的人,陶夢阮點點頭,道:「沒想到在這裡見到李姑娘,李姑娘也是跟家人來還願的嗎?」
榜眼李文強家在當地算是很有名望的鄉紳,但相比京中的貴族自然還差得遠,但李文強是春闈放榜之後才將家眷接來的,李素素來了就趕上瓊林宴,還沒有機會了解京中的情勢。自以為她父親是正經第二名的榜眼,陶少成只是被皇上點的探花,名次比她父親還低了好幾名,對陶夢阮就有些輕視,道:「父親可不信這些,考中功名靠的都是真本事,只是聽說雲華寺的桃花正好,所以母親帶我來看桃花的。」
這話的意思自然是在譏諷陶少成運氣好,被點了探花,不是真本事。陶夢阮聽出來了,卻沒有跟小姑娘爭這種事情的心思,笑笑道:「李姑娘說得對,這桃花開得正好,李姑娘正好做些詩作,也可以送給好友姐妹。」
陶夢阮當然知道李素素在京城沒什麼朋友姐妹,更知道那天爭強好勝得罪了不少小姑娘,但就是故意那麼說的。一考定終身的時代,說真的,運氣占很大的成分,然而,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嘛,誰就能說李文強考中第二名沒有運氣的成分?更何況,拿你爹四十多歲考中榜眼,跟她哥二十出頭考中第六名比較,到底誰比較沒本事啊!
李素素自詡聰慧過人,哪能聽不出陶夢阮話里看笑話的意思,哼了一聲走開了,兩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連忙跟上去,不太像她家丫頭,大約是堂表姐妹。
「夢阮妹妹,這樣會不會不太好?」陶夢娟微微皺眉,她素來是忍讓的性格。
陶夢阮卻撇撇嘴,道:「她譏諷我哥哥,我若是什麼表示都沒有,才是可笑。她不過是個剛剛考中的榜眼的女兒,我父親卻是正四品巡撫,哪有讓她欺負的道理!」
陶夢娟一愣。
陶夢阮嘆了口氣,道:「夢娟姐,我當你是姐妹才對你說的,在京城中,誰長得好,誰才華好,誰名聲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站在什麼位置。站在什麼位置就該做什麼事,這是我外祖母教我的,所以,什麼事不是忍讓就可以的,就像剛才那位李姑娘,我就算忍讓,她也不會對我好,既然如此,又何必委屈自己?」
陶夢娟抿著唇,沒有說話。陶夢阮卻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道:「好了,今日出來玩的,別想這些不開心的了,我們去那邊看看,那邊有個池子,可以餵魚。」
陶夢阮說這些,也是提醒陶夢娟。陶夢娟家只有陶少宇一個考中了從進士,管氏又是有意為陶夢娟定親事的,陶夢阮比較擔心,母女兩或是心急,或是為了陶少宇的前途,而選擇急功近利。嫁入高門未必不好,可嫁入高門還是陶夢娟這樣忍讓的性子,或者,再有些心虛沒底氣,最後必定要讓人欺負死。
陶夢娟心有些亂,被陶夢阮拉著往前面走。兩人走後,桃林中冒出兩名男子,其中貴公子打扮的一人,赫然便是那位東洋王子,另一人看上去是侍衛的模樣,微微垂著頭,不曾發話。
那東洋王子手中握著一把摺扇,在另一手上輕輕敲打著,低聲道:「站在什麼位置就該做什麼事?有意思!她就是司連瑾的未婚妻?」口中說的,分明是字正腔圓漢語。
「是!」那侍衛也低聲地應著,「韓公子,現在當如何做?」
提到這個,那東洋王子,應該說韓公子臉色又難看了一層。他擄了東洋王子,接著專門易容成東洋王子的模樣混到京城來,目的就是司連瑾的未婚妻。司連瑾與之前鎮壓海寇的東南官吏不同。司連瑾軟硬不吃,甚至斷糧劫財對司連瑾都沒有用,還讓對方強行開出了一條商路,對他們海寇自然大為不利。而大老遠到京城對司連瑾的未婚妻下手,也是他們招架不住節節敗退之下想出的招數,未婚妻出了事,本質上影響不到司連瑾,但可以從名譽上迂迴戰術,讓朝廷換掉司連瑾,而新來的將領,想來不會比司連瑾更難對付。
這個計劃能達到多少目的不好說,當然,計策不成功,他們還可以從東洋使者身上做文章,但一來就失利,對他們來說,實在不算值得開心的事。
他們原本的計劃是在宴請的宴會上,以不知情為由,求娶陶夢阮,當然,陶夢阮已經定親了,未婚夫還在外面領兵打仗,皇帝只要不傻,都不會將陶夢阮嫁過去。然而他又不是真的外國人,他很清楚天朝對於女子的苛刻,別的還好,在這上面的污點,哪怕不是陶夢阮的錯,也會放在陶夢阮身上,尤其是未來婆家,就算達不到影響司連瑾的目的,添添堵是可以的。
然而,這個並不算難的計策,卻毀在那個半吊子的翻譯頭上。他分明說的是最美的,他一個外國王子輕浮無所謂,可陶夢阮一旦給人輕浮的形象,問題就大了,可那翻譯偏偏說成最有才華的,就將那麼一個毫無用處的人塞了過來。
韓公子想起來又氣了一回,心知無用又壓了回去,向身邊的男子道:「按照第二個計劃,我們去會會那位陶姑娘!」
「是!」護衛應了一聲,便自去準備。
陶夢阮拉著陶夢娟去看了一回魚,算著時間差不多該是午膳的時候了,便一起去齋堂用膳,才走沒多遠又瞧見李素素。陶夢阮不想跟她說話,索性繞了繞道,兩人繞過桃花林旁邊假山,從另一面回去。
這條路有些遠,走的人少些,路邊卻長了不少野花,不遠處還有一處廂房,陶夢阮曾問過葛婧,聽說是寺里用來存放摘下來的果子的。雲華寺雖然香客如雲,也算比較富裕的寺廟,但寺里秉持著一貫的勤儉作風,在後山開了果園,還有幾處菜田。菜田基本就供應寺里,果子除了寺里用一些,以及招待往來的香客還有餘,就都收起來,做成果乾,也用來招待香客。
陶夢娟頭回來,有些奇怪道:「這邊不是果園嗎?難道寺里還有專門看果園的僧人?」
陶夢阮聞言,便解釋了一回,陶夢娟卻依然皺著眉,道:「這兩天應當沒有收回來的果子才對,可夢阮妹妹,你沒聞到食物腐爛的味道嗎?」
陶夢阮聞言細細嗅了一下,還真是,有些驚訝道:「夢娟姐,這麼一點味道,我一點都沒有注意到,你竟然聞到了!」
陶夢娟微微抿了唇,道:「我父親有個妾室不受寵,有次病了,連她的孩子也過了病氣,府上下人欺主,將飯菜送去便不管了,母子兩個差點餓死。我路過聞到酸腐的味道,進去看才知道事情。後來就多留意了些,就怕一不留神出了事。我那些庶母也就罷了,庶出的弟妹總也是血脈相連的,何況,若真出了事,還要牽連到母親和哥哥。」
陶夢阮聞言皺起眉頭,陶夢娟道:「會不會……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陶夢阮搖頭,道:「夢娟姐,這不是家裡,就算真有什麼事,我們這樣冒冒失失的跑去看也不好。這樣吧,我們往前面去,請個小師傅過來看看。」
「可他們會來麼?」陶夢娟有些猶豫,這點味道,在許多人看來只是小事罷了,真會讓人去看?
「夢娟姐,雲華寺來往的,除了尋常人家來上香還願,京中富貴人家也常來走動。在尋常人看來只是點小事,若真到了貴人面前,可不是小事,你放心,只要我們一提,他們必定派人來看。若是不成,我們只道貴重的物件丟在這邊,他們還能不幫忙找?」陶夢阮笑著,陶夢娟性子好,既柔和又善良,只是大約堂伯母從前忙著跟小妾斗去了,養得陶夢娟柔韌有餘,機敏不足。
陶夢娟點了頭,這才同陶夢阮一道離開。
兩人走到前面,尋了個掃地的小和尚,道後面廂房那邊一股酸腐味道難聞得很,叫他們收拾收拾。那小和尚嚇壞了,連忙去尋管事的師兄,這些天往來還願的人多,寺里在衛生清潔這種事情上難免有些荒疏,但讓香客投訴了可不是小事,那小和尚一點都不敢耽誤,就連忙去報告。
陶夢阮抬了抬下巴,道:「喏,這不是去了嗎?夢娟姐就不用擔心了!」
陶夢娟點了點頭,看陶夢阮走在前面,心裡有些羨慕。她羨慕陶夢阮有父母兄弟疼愛,可以無憂無慮的做自己想做的事,羨慕陶夢阮穩穩噹噹的定下了人人羨慕的親事,那定了親的未婚夫還格外的重視她,更羨慕陶夢阮行事間的灑脫自如。只是,也僅僅是羨慕罷了,她與陶夢阮性格不同,經歷不同,處境不同,她羨慕卻學不來那份灑脫自如。
兩人一道走到齋堂時,葛氏等人已經坐下,齋堂中還有其他人。出門在外沒有那麼多講究,何況大家都是親戚好友一道來的,也不必避諱什麼,陶少成和陶少宇也同她們坐在一起,旁邊不遠就是李榜眼一家。
陶夢阮看了一眼,李文強沒來,兩名十歲的男子陪著兩名婦人坐著,其中一個是李文強的妻子黃氏,另一人上次沒有見到,陶夢阮不認得,卻沒見李素素姐妹幾個。
陶夢阮那時見李素素是往小池塘那邊走的,看樣子李家人也都知道,並沒有等李素素姐妹,就先開始用齋飯。
陶夢阮只看了一眼,注意力便又回到面前的齋飯上面。雲華寺的齋飯是出了名的好吃,尤其這個季節,山裡的野菜長出來了,更是別有一番風味。葛氏給陶夢阮添了些菜,道:「用了膳,可以在廂房歇一歇,午後還有一場大師的講經,娘和你伯母聽了再下山。」
陶夢阮自然點了頭,穿越了一回,她對神佛多少有些敬畏,可聽和尚講經這種事,依然享受不來。葛氏也知道,她們這個年紀的孩子哪能坐得住聽經,自然也不勉強,只叫她在廂房歇著,別到處亂跑,免得走的時候找不到人。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9s 3.700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