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容的一顆心,仿佛直墜進了千尺寒潭。
一路走來小心翼翼、不曾發出半點動靜的她,此刻緊握著拳頭,卻讓骨節發出來喀的一聲。
第一個聲音低喝道:「什麼人?!」立刻就要衝過來,然而,那位妖尊卻攔住了他。
他輕笑道:「不必擔心。本座等了這隻蟲子這麼長時間,可算循著引跡石來了。」說著,便邁步朝良容的方向走過來。
聽著衣服布料摩擦的聲音,良容的臉上湧上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心中竟生出了想要奪路而逃的念頭,她茫然地站在原地,在彼此即將打上照面的前一刻,終於動作了。
她猛地抬起兩手,捂住了臉。
二者終於對上,那位妖尊長發高高束起,身姿挺拔,卻是位面如冠玉的年輕男子,他見到這麼個情況,忍不住調侃道:「喲,還是個姑娘呢。怎麼捂著臉?長得太醜,怕嚇到人?」
然後,帶著寒意又笑了兩聲:「不過我可不是人啊。來來來,讓本座看看,是怎麼一隻膽大包天的蟲子呢?」
他說著,又往前兩步,良容聽見聲音,卻似是見到了什麼洪水猛獸,向後急退了好幾步。
她的手,微不可查地顫了顫。
妖尊也不著急,閒閒地問身旁的下屬:「千冠你說,這位姑娘來此地尋本座,是做什麼呢?」
千冠回道:「那把劍?」
妖尊似是恍然大悟,笑道:「哦,那把劍!那把劍呢?」
千冠恭恭敬敬地呈交給他,道:「尊上。」
妖尊隨意地接過,隨手挽了個漂亮的劍花,點頭道:「蕪音尊的佩劍,確實是把好劍呢。想必煉成凶兵,亦是獨一無二的吧?」
聽到這一句,良容一下抬起了頭!
她聲音發顫,道:「……不要。」
看到她的臉,妖尊神色唰地變了,所有風度或是氣勢全都拋到一邊,他的臉上各種情緒複雜交替,導致面孔微微扭曲,好半天,才終於定格在了一種咬牙切齒的驚愕上,道:「……你?!」
「……」良容的臉色,已經從不健康的蒼白,變成了死人般的慘白了。
她呢喃般念道:「關涯月……」
聽見她的聲音,關涯月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大吼道:「別叫我!」他暴躁地握緊了手中的蕪音劍,咆哮著:「你……你?!你怎麼敢過來?你怎麼敢見我?!」
良容像是呆住了,臉上的表情簡直算得上兵荒馬亂,好長時間才訥訥道:「對不起。」
「啊!!」關涯月忽然瘋了般慘叫一聲,大叫道:「滾開!不要給我道歉!滾!滾啊!」
他瘋狗一樣狂叫一陣,又倏地戛然而止,開始劇烈地喘息起來,喘夠了,他抬起頭,握劍的手背青筋突起,額頭青筋暴跳,眼神狠戾地死死盯住良容。
關涯月握著蕪音劍,一步一步走向良容,走到手足無措的她跟前,釘死她慌張的目光,猛地出手!
蕪音劍赤紅的劍身,瞬間貫穿了良容的身體。
他一字一頓道:「……你自找的。」
良容口裡湧出鮮血,還是道:「對不起。」
關涯月雙目爆紅,用力抽回蕪音劍,全力一掌打在了良容胸口,將她直打出數丈,一連撞斷兩棵樹才停住,摔在地上大口咳血。
關涯月暴怒道:「都是你自找的!你咎由自取!」
隨著他這一聲怒喝,一道纖細的人影迅速躍到了良容跟前,擋住她,這個人初具少年身形,滿面焦急,道:「良容大人,你怎麼樣?撐得住嗎?」
良容此時才似緩了過來,道:「蒼之?你怎麼……」
蒼之小心地將她扶起,靠在斷掉的樹幹上,毫無誠意地道歉:「對不起,良容大人,我沒忍住,跑出來了。」
身後有個聲音不敢確定般,愕然道:「你叫她什麼?」
蒼之看了他一眼,小聲對良容道:「良容大人,你認識他嗎?」
聽到這個名字,關涯月似是愣了一下,繼而,就是不可控制般的一陣狂笑,笑夠了,他才指著她的鼻子,恨聲道:「良容?你還記得良容?你忘了,是誰親手砍下了良容的頭?!墨無歸!我們高貴的斂繁殿下!」
關涯月這段話一出,除「良容」外,在場的另外兩個人,不由得雙雙愣住。
蒼之像是完全沒反應過來,懵住了,直愣愣道:「墨……無歸?……斂繁……殿下?!」
那邊的千冠則不可置信道:「碧落境原先的斂繁宮那位?尊上?這?您是說她?這位姑娘?怎麼?」
聽千冠這麼一問,關涯月似乎心情又好了起來,笑了兩聲,道:「不錯,是她。是不是跟條喪家之犬一樣啊?哈哈哈哈真是可笑!昔年風光無限的斂繁殿下啊,如今卻狗一樣被本座打趴了,多諷刺!哈哈!」
蒼之頓時怒了,道:「你憑什麼這樣講良容大人!你才像狗呢!簡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剛喊完,他就有點不自在起來。
關涯月瞥他一眼,冷笑道:「喲,還叫著良容大人呢?!本座告訴你,真正的良容早死在她手裡了,你以為她是什麼好東西?不過是個虛偽至極的劊子手罷了!」
他把視線投向蒼之身後的人,用一種好似歡喜極了的聲調道:「嘖嘖嘖墨無歸,還裝死呢?我說你啊,從以前開始就很會裝呢!裝無辜裝可憐裝難過。怎麼?現在又難過得不能自已啦?哎呀呀本座真是好生心疼呢!嗯?墨無歸?怎麼?不答話?」
蒼之實在忍無可忍,手上一動,腰間的劍鞘便彈出一寸雪白鋒芒,他咬牙道:「你……」
手背忽然被人按住,蒼之低頭,看見了一張慘白如紙的臉,嘴角還殘留著鮮血。他微微一慌,立刻放下扶劍的手,道:「良容……墨……斂繁殿下……你怎麼樣了?」
墨無歸閉了閉眼,道:「蒼之,對不起……我其實不叫良容。我是墨無歸。」
她仿佛為了忘記什麼事情,抑或是為了記起什麼重要的事,語速變得很慢很輕,道:「蒼之,我是碧落境的一個天官,斂繁……我有一個摯友,他叫雎良容。他是一位妖尊。我親手殺了他。」
蒼之聽著她好像很平靜的敘述,忽然手足無措起來,道:「良……殿下……」
墨無歸勉強扯了扯嘴角,正欲開口,那邊關涯月卻再次發作了,惡狠狠道:「墨無歸!墨斂繁!做出這種事你他娘還真好意思說啊?!還摯友!你能行行好嗎?別噁心我成嗎?!」
墨無歸充耳不聞,仍舊注視著蒼之,說出來的話語明明十分冷靜,卻帶著不易察覺的決絕:「但是,我不曾後悔。」
她終於把視線投向關涯月,哽著一口氣,道:「我不後悔,涯月,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樣做。」
關涯月霎時頓住了。
原本,關涯月還是如同瘋子般,時狂時怒時靜,各種激烈的神色交替,硬是將一副俊秀的面容弄得不忍直視,可此刻他聽著墨無歸說完這句話,臉上卻一下子空白了,怔怔地道:「你說什麼?你說你……你不後悔?重來一次,你還是會殺了他?為什麼?」他簡直整個人都滯住了,「究竟是為了什麼?大哥他究竟有什麼錯?」
「沒有,他沒錯。只是……」墨無歸低聲道:「他那副樣子……必須死。」
留不下。
關涯月的表情長時間地空白著。
忽然間,他的眉宇間戾氣橫生,猛地沖向了墨無歸。他這一衝如離弦之箭,既快又狠,蒼之不過一眨眼,他面前就沒有了人,一低頭,就見關涯月死死地扣著墨無歸的喉嚨按在地上,身下土地直直往下陷了半寸有餘。蒼之一個激靈,一聲驚叫,伸手就去拉。
他聽見關涯月咬牙切齒地低吼著:「墨無歸!你知不知道!這一百多年來,我就盼著你跟我說一聲你錯了!你悔了!可是你呢?啊?!你道歉!你說對不起!可是你不後悔!你不後悔!」
「啊啊啊啊墨無歸!」他咆哮著加重手下力道,憤怒地道:「墨無歸!我現在就殺了你!」
一陣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關涯月生生捏碎了墨無歸的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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