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楓心中撲撲直跳,他與白猿一直在九老仙人洞前的一方樹林之中上下左右競相奔逐,但如此這般過了數日,竟仿佛仍是在原地繞圈,從未離開洞前百米之外。此時寧楓回想之前腦海中浮現交錯的八個白色影像,隱隱似是排列成一個詭異而奇妙的圖案。
寧楓哈哈狂笑,叫道:「猿兄,再來!」說罷縱身一躍,跳上枝頭。白猿在枝頭跳躍,依舊不離圈子之外,寧楓暗想:「猿兄的移形之步隱隱成一陣法,其包羅萬象,變化莫測。我如是一隻追逐其後,怕是永遠也沾不到其一根汗毛。對了,唯有如此……」寧楓身形一動,竟放棄追逐,反而從白猿身後殘影中跳脫出來,在白色之圈中劃出一小圈。此時一人一猿在空中凝出雙色之環,周圍眾多鮮花異果映射其中,仿若兩條鑲嵌了無數珍珠寶玉的彩帶,游曳飄蕩,絢麗異常;又如在月下共舞,靈光縱橫天地,玄妙之極。
過了片刻,白色迷影漸漸暗淡下來,歸於一點,寧楓見白猿停在一處,哈哈笑道:「怎麼樣?猿兄,這是認輸了麼?」白猿鼻孔噴氣,哧哧亂跳,似是極為不屑。
原來白猿數日以來走的步法與三才之道暗暗吻合,以三才化生四極八卦陣法,進而衍生無窮,不說寧楓速度較之相差太多,便是兩者一般疾速,也斷然無法將其追到。後來寧楓心生巧計,牢牢占據其八卦的無極中央之處,隨後在大圓之中走小圓,兩相比較竟將速度之差完全抵消,那時不論白猿如此疾走飛奔,寧楓都能瞬間判斷其下一刻落於何處,勝負當下立判。
「太清真訣中有言:『三三衍生之法: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周而復始,變化無窮。』哈哈!猿兄,想不到你區區靈猴之體,竟然能悟出師父口中所說的世間至為艱深之理,當真是妙極,妙極!」
白猿聞言又摘取一果作投擲狀,寧楓趕緊作揖求饒:「錯了,錯了!猿兄天賦異稟,萬物之靈,可為天下第一猴!」白猿聽罷吱吱鳴啼,似是極為歡喜。
寧楓心中愉悅之極,當下坐於原地,腦海中浮現太清真訣中對於八卦的描寫,但覺以往許多矛盾晦澀之處此時盡皆解開,便如冰消土裂,春水奔騰,說不出的酣暢快意。
白猿見寧楓醉心凝神,也不打擾,只是以尾巴掛在枝頭,不知是在睡覺還是在玩耍。
朝陽升起,霞光簇成虹橋彩帶,與林間的百花交相映射,美麗之極。寧楓一夜無眠,睜開眼睛,竟覺神清氣爽,如沐春風,他抬頭望去,只見白猿也如昨晚一般動也不動,當下便笑道:「猿兄,這下便不趕我走了麼?」
白猿聞言尾巴一旋,站在樹梢,手指九老仙人洞的方向,吱吱亂叫,寧楓詫異道:「猿兄,你是想到洞中去麼?」白猿猛地點點頭,再不遲疑,嗖的一聲如離弦之箭,撲入洞口。寧楓心中疑惑,也緊緊跟上,片刻之後已來到石床所在的山洞盡頭。
白猿見寧楓進來,歡喜之極,伸出粗壯的手指指向那些龍走蛇行的巨大古字體,口中哇哇啼叫,似是像是說些什麼,寧楓想到猿兄的奇異身法,靈光一閃,叫道:「你是說,你的步法是從留字之人那兒學來的?」白猿直直點頭稱是。
「可是……」寧楓訝異之極,說道:「雨兒妹子說,留字之人乃是峨眉上古仙人,距今至少也當有三千多年,猿兄你如何見過他們?」
白猿聞言十分激動,雙手雙足胡亂比劃,急得上下亂跳。
寧楓心頭閃過一道不可能的想法,半晌之後方才緩緩道:「猿兄,你不會是想說你已經活了有三千年。」白猿以手拍胸,狂吼不止,直震得土崩石裂,塵埃飛揚。
寧楓見猿兄如此狂喜,當是與自己猜想相合,但心中卻是震駭詫異,無以復加。足足數分鐘之後神識方才恢復清明,想道:「對了!典籍中記載,上古之時萬物初生,承受周遭種種自然災難,都是活不長久。但自黃帝學得仙人攝生之術以後,人類壽命便大大延長,那時便有彭祖壽八百載之說。而黃帝的種種道法醫術也是傳自於九老仙人,白猿既與仙人為伍,又是天生異種,便是三千歲又有何難?」
又想道:「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世間萬物造化,何等奇妙,又豈是我一介凡人能夠揣度?我竟然對猿兄之語有所懷疑,可真的是井底之蛙,不知天地之大了!」
如此自嘲了一會兒,寧楓朝白猿拱手道:「猿兄,你既已活了三千多歲,那我可算是你後輩的後輩了!但是你我也算是修道之人,冥冥之中,又讓我們結下如此緣分,又需談什麼輩分?」
白猿點點頭,一雙赤目之中竟是流下淚來,似是激動,又似是傷心。
寧楓剛要上前安慰,突聽洞外傳來一道少女嬌聲呼喚,竟是宮雨兒的聲音,他心中又驚又喜,轉過頭回應一句,只覺身旁清光一閃,白猿已經消失不見。寧楓只道是猿兄不願與外人相遇,當下也不追趕,又聽宮雨兒聲音之中頗為急切,便走出山洞。
此時宮雨兒已然換了一件純白裙衫,清麗脫俗,宛如池中荷葉白蓮,飄然出塵,便是周圍千般花意,萬道朝霞,與之相比也是黯然失色。
寧楓愣神片刻,問道:「雨兒妹子,你不是被夢慧大師禁足了麼?怎麼有空來九老仙人洞找我?」宮雨兒柳眉蹙起,美眸之中滿是焦急神色,說道:「寧哥哥,你快些下山吧,不然可就遲了。」寧楓大吃一驚,道:「發生什麼事了?難道大師要重重責罰於我麼?」
宮雨兒咬住紅唇,貝齒輕顫,欲言又止。寧楓心生疑惑,急道:「到底發生何事?」
「今天清晨我正於蒼玉殿中思過,突聽殿門前一陣吵鬧喧譁,我一時好奇隱於側門偷聽,竟聽到師姐們說峨眉山腳下竟然集結了一群奇怪道人,似有近千數,黑壓壓一片,而且……看著不像是正道中人。」
寧楓聞言一怔,暗道:「不像是正道中人?難道竟然是魔教的人?」他又看宮雨兒神情,頓時更加確信心中猜測,想到自己的滅族之人陰邪詭異,說不定便是魔教中人,他心頭不由升起沖天怒火,直咬得牙關咯吱作響,渾身震顫。
「你可知……魔教為何要來峨眉山麼?」他雖難掩心中仇恨暴怒,但理智尚存,當年妙應仙孫思邈以武鎮服三教,魔門中人此時怎敢輕易攻上峨眉派,難道不怕天下道門佛派群起而擊之麼?
宮雨兒聽到師姐們所言便立馬違背師父訓教衝下山來,後面之事如何能得知?她早知絕瞞不住寧楓,但以他今時今日的修為,若是貿然衝上去報仇,那不啻於飛蛾撲火,當下便大叫道:「魔教這一次進擊峨眉派,肯定是早有準備,說不定已經得知妙應仙人前輩的死訊,才如此有恃無恐。況且我師父向來悲憫淡泊,你又是她……故人的徒兒,怎麼會因為擅闖禁地一事便責罰於你,明明她早就算到魔教攻山一事,若是放你下山肯定會與魔門的人狹路相逢,所以才虛以禁足之名,實是保護於你。」
寧楓聞言百感交集,難道夢慧大師早就知曉自己的仇人便是魔教麼?他最初便對大師的責罰頗為奇怪,想不到會是這種原因。但越是如此,他越不能置身於事外,魔教當年竟然能讓身為玄門神帝的妙應仙人如此忌憚,那今時今日以峨眉派一門之力,又如何能夠抵擋?
他心中主意已定,宮雨兒知曉自己再如何勸阻也是無用,不禁焦急萬分,玉足頓地,秋水雙眸一轉,又道:「寧哥哥,我峨眉山有七百二十峰,其中道門佛派何止百數。之前我師父就曾鳴虛陵巨鍾召集眾人,此次魔教前來也不一定就能討得好果子去,你既然不願離去,那我們便一道隱於側峰,伺機而動,如何?」
寧楓知曉雨兒妹子與自己一般膽大之極,此番面對惡名昭著的邪門魔教,不禁是興奮與懼怕兼而有之。不過他並非熱血衝動之人,便點頭答應。
兩人借青鸞神鳥之力,在山巒雲海中御風而上,低頭望去,果然看到峨眉山下黑壓壓一片魔門妖人,靈器、神兵破空招搖,閃耀著萬千刺目的炫光,空中巨大飛鳥盤旋,尖嘯不止,轟如驚雷,便連那山間棧道上也有數百騎縱橫穿梭,妖靈瀰漫,邪氣沖天。
饒是兩人皆是膽大之輩,瞧見這等景象也不禁心頭驚顫悸動,生出幾分退怯之意。不一會兒兩人飛到金頂的側峰之上,與那金殿相隔不過數百米,但此時山上眾人臨陣以待,手中法寶靈光交錯,鏗然作響,倒是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寧楓運靈入目,一直在魔門人群之中四下探尋,欲找出與「鬼影」哥哥留在自己神識中那若有若無的仇人相似的身影,可是前方旌旗飄飛,吼聲震天,人頭躦動,哪裡能夠辨別?他正自焦急之時,突聽金頂之上傳來一道清脆笛聲,尖銳悽厲,如夜中奔流,月下竹林,蕭瑟薄涼,寧楓不禁生出透體寒意,急忙凝氣繞於周身,方才抵抗。
山上眾人聽聞笛聲,竟齊刷刷安靜下來,如無數玉雕石塑一般凝立靜止,寧楓暗自心驚:「難道這便是當今魔門的領頭人物麼?果然有些門道!」
身側的宮雨兒突然驚叫道:「師父……」
寧楓循聲望去,只見夢慧大師依然一身素衣青衫未改,率領峨眉派眾人緩緩走下金殿台階,合手道:「阿彌陀佛,李施主,經年未見,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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