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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竇兩家從鎮上爭執到縣裡,古家一口咬定竇家陰心毒害,扒堤放水淹古家的田,給竇家大堤減壓,保自家的畈田!
杜家自然不服、據理力爭,死也不承認做過這事!其理由很充足,那就是當時天已放晴,河中大水已退,大家都平安無事了。這個時候,哪個去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缺德事?如果洪峰正盛之時,做這個事還有可信之處……
但古家現在一口咬死,說他們倆家有深仇大恨,竇家就是不為保自己的大堤,找機會害古家一下,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樣,在政府的協調下,大家三番五次、五次三番,為講和而協商談判,想用談判協商來講和,但都以失敗告終。這兩家一家非要咬定是對方可為,一家自然不願意受冤屈!是各有用意,政府想調解講和,那是一廂情願,現在是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雖然縣長、鎮長,帶縣、鄉官吏及其他紳士、鄉賢,到兩家一而再,再而三的規勸,最後是「鑼兒打破了,法兒做盡了」,根本沒有什麼效果!兩家的械鬥,如猛火遇狂風,沒人能阻止得了。
開戰時節已到,古大疤子聚集族人燒香祭祖,求神靈保佑古家此戰大獲會勝,一定要多多奪取竇家資產,彌補古家畈田被毀的重大損失!並發出了進攻令。
古氏家族一千多名男丁,持槍舞棍、拿刀拿銃、架土炮、持洋槍,幾個愣頭青打頭,排一字長蛇陣,向竇家集居地竇家大垸,發動猛烈的進攻。
這一場規模龐大的家族械鬥,在當地也是百年一遇,規模超過了歷年的家族械鬥。
東河沿岸,一時間槍聲陣陣,炮聲如雷,刀光閃閃、長矛如林,好好的人間世界,變成戰地屠場、殺戳地獄。
這回,竇家人高度重視古家的入侵,畢竟實力一向弱於古家,他們除了組織自家丁壯備戰外,還到外地本族人中,借來幾百人丁,並從皖地軍閥中,高價請來竇姓軍官數人,事先對竇氏青壯年,進行了強化軍事集訓,同時對古家的進攻勢頭、人數、路徑和次序,作了詳細的分析、研究。再根據本家居所,所處山川、河流、丘陵、溝壑,田壟、道路及人員配備,均作了系統的安排布置。
竇家集聚八百多名男丁,排了三道防線,每道防線都有講究。
第一道防線,擺滿了鹿砦、擋馬和鐵絲網,壕溝加深加寬;安排一百多人架火銃、弓箭、強弩,再部署十來支快槍(漢陽造)。大部分人持長矛、關刀、套鉤。大家嚴陣以待,首要目標,就是打掉古家的第一波攻擊。
第二道防線,挖的全是深溝,築的都是高壘,溝里灌滿了水,水下面釘著竹釘、木樁;竇家安排二百壯丁持大刀、長矛、三眼銃,溝塹之上還埋有土地雷,人員都作好埋伏;準備第一波攻擊後,接應前面防線人員撤退到這裡,跟這道防線的人員會合,迎擊殺瘋了的古家壯丁,對其進行強力阻擊。
第三道防線,主要為集殲古家人馬,作出的最終布置。挖有兩丈多寬、七尺多深的戰壕,裡面密布鐵絲網、絆馬索、鐵釘陣、竹籤鋪和各種障礙物,安排五百丁壯、嚴防死守!後面布了一門大型的土轟子(土炮)。
為了應對即將到來的巨大危機,杜家花血本從皖地軍隊中租了三門迫擊炮,六具擲彈器,兩挺機關槍。買了三十多發炮彈,兩百多枚手榴彈。
竇家為這次械鬥,運籌帷幄多時,費盡心機、花費巨資。
請來的幾名軍官,都是西洋留學歸來,是皖系軍隊中服役的優秀人才。他們在竇家排兵布陣、部署戰備,完全用現代戰爭模式進行。方方面面的規劃布置,數據清晰計算有度。可以說「廟算」在握、胸有成竹,準備有序、調度有制、行動有方,偵察細緻!甚至提前收買古家外姓的親戚朋友,以走親訪友為名,深入古氏家族腹地,打探對方的消息。
因此對方的人數、兵陣、糧草、器械、士氣、行動及指揮人員和進攻的方向,竇家都搞得一清二楚,一切都在計算、掌握之中。
反觀古家,自恃人丁眾多、財大氣粗,前些年無論龍舟競賽,還是爭水械鬥總是獲勝;因此習慣成自然,不管現在形勢變化,對方早已今非昔比,他們還是恃勝而驕、自視強大,輕視竇家實力。自古兵戰,勝在知已知彼,敗在恃強凌弱、恃勢而驕,默守成規、不知變化。
古大疤子腦子裡還是前朝清兵排兵布陣的方法,陳舊腐朽至極,調兵遣將無度,算計籌畫失策,完全恃勢仗力像蠻牛笨豬一樣,帶著古家馬隊,在前頭猛衝猛殺,步兵跟在後面舞槍弄棍,一路向前橫衝直撞、亂剁亂砍。而且對竇家情況,一點都不在意,既不知彼,也不知己——
當古家兵丁馬隊,衝到第一道防線時,遇竇家人死命抵擋。古家人因潰堤毀田之大怨,仇恨在心、怒火衝天,不顧性命直向前沖。一時死者幾十,傷亡不小。
古大疤子沒想到,竇家人如此頑抗,而且離竇家大壪老遠,古家就遭如此慘重死傷。古大疤子勃然大怒,一時凶性大發、殺氣狂起,吆五喝六、狂呼亂叫,命令丁壯不要怕死,只不要命地猛向前衝殺!
竇家堅持半天,見古家死傷不少,第一道防線有效殺傷古家有生力量目的達到了。而陣前古家丁壯殺氣騰騰、殺性大起,眾人無紀律無秩序,一味狼奔豕突,排著長隊嗷嗷亂叫,向前亂沖亂撞、衝鋒不退。
竇家人為避免不必要的損失,痛痛快快地放棄第一道防線,聽從那些請來的軍官的指揮,讓手下人悄無聲息地撤離,到第二道防線會合。
古家人停下休息,完畢後準備發動新一輪攻擊。此時竇家人,早放棄這一道防線。
在戰場上,胡大疤子為了補足體力和精神,也顧不得什麼威儀德相,使起勁來抽大煙;過足菸癮後,一時精神亢奮,渾身上下勁頭是足,手舞足蹈、大呼小叫、罵罵咧咧地跨上大黑騾子,舞雙槍發出了攻擊令。
此時古大疤子因大煙土毒性刺激了神經官能,人已接近於顛狂狀態,騎騾猛衝在最前面,後面是一群群蠢笨蠻力村漢,馱槍舞棍、口喊衝殺,跟著他向前瘋狂衝殺。
一路上居然沒遇到什麼阻擾,他們很輕易地衝到竇家第一道防線前,發現壕溝里鴉雀無聲,半點動靜都沒有。
古家眾莽撞漢,在古大疤子吆喝之下,一鼓作氣殺進壕溝,竟無半個人影。溝里布置的鐵絲、竹釘和各種障礙物,卻讓古家人受傷不少。
雖然首戰損失很大,但古家人占領了第一道防線,按以前慣性老觀念,他們都以為老竇家的人害怕了,嚇得全部逃跑了。大家一時興高采烈,在壕溝里、歡欣起舞、又吼又叫、又嚎又嚷,歡呼雀躍,一片鬼哭狼嗥、妖呼魔嘯。
古大疤子命令族人運上牛、羊、豬肉,在壕溝裡面,就地生火做飯,喝酒吃肉慶功。準備酒醉飯飽後,再攻打竇家第二道防線。完全不顧古家死傷多人,力量大減的事實,在戰壕里盲目樂觀、坐井觀天、自以為是、耀武揚威。
就在古家人歡天喜地慶祝初勝,在戰壕做飯喝酒吃肉正快活時。竇家人請的皖軍軍官,用軍用高倍望遠鏡,觀察到他們的一舉一動。
看到古家人丁,都在戰壕用餐,那陣勢有些氣人。為了打消一下古家的氣焰,竇家人立即開了土炮,朝戰壕里一陣狂炸猛轟。土炮雖然射擊準度不行,但口徑不小,威力較大,裡面築的是火藥和無數鐵砂子,打出去後範圍很大,古家人頓時死傷大片。
這頓酒飯不但沒吃好,還添了傷亡,古家人高昂的士氣,立即受到打擊,部份人有些垂頭喪氣了。
古大疤子氣得「哇啦哇啦」陣陣怪叫,大罵竇家人卑鄙無恥,這個時候放土炮,就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真他媽的連飯都不讓老子吃個痛快!他也不想想,這雖然是私家械鬥,但也算得上是戰爭行為。
自古以來,戰爭玩的就是陰謀詭計,要的就是出奇制勝,哪有什麼君子行徑,那講什麼寬容禮義?人家要的是勝利,要的是你的性命,誰還管你是休息還是吃飯……
古大疤子火性一起,邊罵邊要指揮古家丁壯,衝上去跟竇家人拼老命,被管家一把攔住。
管家急說「老爺,現在我明敵暗;敵人又有土炮,而且還有不少快槍、這樣胡亂衝上去,除了送死,我方沒有什麼便宜可占!」
古大疤子正在氣頭上,罵罵咧咧地說:「他媽的,那怎麼辦?這狗日的老竇家,架上這個土炮,他娘的遲不轟、早不轟,偏在老子吃飯的時候轟。轟死轟傷咱老古家伢兒一大片,害得老子一頓飯都沒吃完整!難道就這樣眼睜睜地瞧著老古家的人,白白吃了個大虧不成?這口氣老子一刻也咽不下——」
管家忙道:「老爺,我們衝殺半天,現在人疲馬困,大家氣力跟不上。不管怎麼說先得把這飯吃飽,休息一會兒,歇養一下精氣神兒,然後想法兒鼓足大伙兒的鬥志,再去衝殺不遲!」
古大疤子聽了,覺得管家的這話在理,就不再強行進攻了。還是安排族人先吃飽飯,找個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息一番。等恢復了體力,再一鼓作氣,打下竇家大垸,好好狂暴擄掠、大大搶劫一番。
古家人運走死、傷人員,剩下的一些人沮喪失色,精神有些不振。大家憋著一口氣,吃完飯後,大伙兒亂七八糟、七零八落地躺在戰壕里,打瞌睡的打瞌睡,磨大刀的磨大刀,擦長予的擦矛。個個心中煩燥憋悶,人人都想抓個竇家人來,當面嚴刑拷打、剝皮抽筯,以解心頭之恨!
休息了一個時辰,古大疤子又猛抽一頓大煙,精神再次亢奮起來,估計時候差不多了,就下令攻擊。
古家人象一群被激怒起來的野獸,「沖啊」、「殺啊」怒吼著、嚎叫著、狂嘯著、亂嚷著,胡亂亂、黑壓壓、氣哄哄地不要命地向竇家第二道防線衝去。
竇家第二道防線,裡面部署有快槍(漢陽造)。這裡的兵丁,都是經過正規軍官操練的人員,大部份人不再是亂鬨鬨向前直衝、出力氣玩命兒的農夫,有點接近正規士兵的戰鬥力了,自然要用巧妙之力,殺戳來進攻的敵人,讓他們有來無去!
古家人才一衝近,這邊竇家的丁壯就開槍了,一下子就打翻了好幾個,把古家人嚇一大跳。沒想到竇家人,槍法突然怎麼這麼准了?基本上衝到近前的人,都被打翻在地,而且大多斷氣閉息死翹翹了。這就是現代槍械,跟大刀長矛的不同之處。大刀長矛砍刺之下,還有兩三分生還的機會,被快槍射中的人,生存的機會更少了!
人都怕死,見陣前凡是中了槍彈的,基本上十有九死,古家人嚇得不敢再沖了!畢竟絕大部份都是沒有經過訓練,長期沒有紀律約束、目不識丁的村夫蠢漢,只是陣前古大疤了強調了一些臨陣向前、有進無退、不顧生死的話!但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哪裡約束得到眾人?因此,有人臨陣逃跑,在有調頭敗退!
古大疤子勃然大怒,立即陣前斬將,連殺三個不敢衝鋒的小頭目,以此立威。這一下子把古家丁壯們,嚇得膽顫心驚,誰都不敢在陣前畏縮,更沒人敢往後退了!
在古大疤子的淫威下,古家丁壯不要命的往前狂沖。
竇家人獵殺兔子一樣,朝沖在最前面的人開槍,後面架好的土轟子,也不停地築藥猛轟,把古家人打得昏頭轉向,死了一片又一片,傷了一茬又一茬。
古家人此時橫了心、不要命,不管死傷多少,一波又一波地向前沖。直往閻王爺鼻尖前湊,送人頭而在所不惜!
竇家人見此情景有些猶豫了,覺得這樣下去,千把號古家丁壯,不被他們殺光也會殺一大半!
這樣的瘋狂殺戳,在本地尚屬開天闢地頭一回。過去大家族械鬥,雖然殺得天昏地暗、難解難分,但畢竟是冷兵器,殺傷力不是很大,作算打個十天半月,也只死傷七八上十個人,死傷三十人以上的事情,就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件,在這裡發生得少。
今天才打了大半天,古家就死傷好幾百人,照這個拼法,再打一天,古家丁壯就要被殺絕了。
為了減少對方的傷亡,竇家第二道防線的頭頭自作主張,熬到天快黑時,就主動撤離。
殺紅了眼的古家人,以為他們不怕死地衝鋒,震懾了竇家人,立即信心倍增,高興得不得了。
古大疤子此時躊躇滿志、志在必得,向古家人下達最後的衝鋒令「大家暫且休息一會兒,即發動進攻,打到竇家大垸吃晚飯!」
古家人一個個瘋了一般,在第二道戰壕里歡呼嚎叫,古家眾丁壯,以為這樣堅持打下去,肯定勝利在望!竇家最後一道防線,天黑之前必將被攻下。那時候,他們衝到竇家大垸,殺人放火,強暴婦女,搶劫竇家財產,尋歡作樂、一泄鬱積在心頭已久的仇怨和憤怒!
抱著這種心態的古家人,想到竇家那些年輕的媳婦,細嫩的姑娘,如水的女兒;還有無數的財寶,個個精神亢奮、發狂發痴、暴怒肆虐!
如果充滿這些想法的人,真的殺到竇家大壪,那竇家人真要遭大殃了。莫看這些平日善良忠厚老實的普通農夫,一旦讓人輸灌了仇恨,激起了身心之中的暴戾殺氣,其破壞害人的力量,是非常可怕的!
而實際上,竇家傷亡很小,基本上沒死人。他們手上還有迫擊炮、機關槍、擲彈器等大部份殺手鐧,只是還沒有拿出來使用。
本來,按皖軍中聘請來的軍官們的意見,他們在第二道防線,就可以用機關槍掃射,用迫擊炮狂轟,用擲彈器投彈,完全可以全殲古家人。根本用不著費這麼多精力,跟他們寸土必爭、步步為營,打這樣個古板吃力的蠢笨防禦戰。
只因竇家那些當家主事的人,一是思想陳舊,過於害怕古大疤子,對他的指揮才能,高度重視特別擔憂,主要是過去嚇怕了,現在時移世易明顯的情況下,習慣心理還在作怪;二是他們還是良心未泯,害怕殺人過多,沾染太多的血債,有因果報應!因此沒有同意那些年輕軍官的建議,而是用老一套防禦方法,夾雜一些新的作戰技術。就把古家人殺傷好幾百,超過歷來家族械鬥死傷的總和。
看到古家人一片片倒下,竇家當家主事的人,有的嚇得心驚膽戰,連忙合掌說天幸天幸,有的上了戰場嚇得閉眼,不敢朝前看望。畢竟鄉里鄉親的,同飲一河水,雖說是仇家,但這樣殺人,作為山里百姓的竇家人,從來沒有見過,也從沒有做過!心理障礙相當大。不像那些聘來的青年軍官,在軍閥混戰的槍林彈雨中熬煎過,自然是視人命如草芥,上了戰場殺人不眨眼——
倒是古大疤子和古家丁壯,是當局者迷,沒想到一個千多人的家族,僅這一場械鬥就死傷好幾百,而且都是年輕力壯的健壯後生,對這個家族的將來是什麼後果?一般人不敢往下想!
可他們當下好象被鬼迷心竅,讓仇恨的怒火燒毀了理智,還在一心一意地做著打下竇家大垸、燒殺搶掠強暴、搶奪竇家財產彌補自家損失的黃梁美夢。卻不知自己早已中計,在人家的算計之中,只是對方心底善良一點,不願意過大殺傷而大開殺戒。
竇家人被古家這種作死嚇壞了,見他們還是有進無退,想是殺氣焚心著了魔障!大家想:如果真讓他們殺到竇家大垸,這群殺紅了眼的瘋子,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對竇家來說更是一場災難!
為了驚醒古家魔魘,也避免自家出現傷亡。竇家人決定擒賊先擒王,只要把古大疤子打死或活捉,古家族人就群龍無首,自然作鳥獸散了,也解了竇家的圍困。
竇家當家的人在一起商量,儘早結束這場流血衝突,儘量減少兩邊丁壯的傷亡。
而這邊的古大疤子,還做著一鼓作氣,天黑打到竇家大垸,搶錢、搶糧、搶女人的春秋大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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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要落山了,西邊殘陽如血,古家糾集最後和丁壯,準備最後一擊,攻下竇家第三道防線,打到竇家大垸吃晚飯。
到了最後關頭,古大疤子拿出他隱藏的殺手鐧——古家刀槍不入的「神仙兵」。這些兵由管家帶隊,身上畫著各種符咒,自稱天兵天將附體,說是上陣刀槍不入。
古大疤子想讓這支神兵入陣,給竇家最後一擊。當下,就在竇家二道防線戰壕里,給這支神兵壯行,一人一碗水酒,一人一砣羊肉。
神兵神將們,個個頭纏畫了符的布片,身上畫滿著奇形怪狀的符咒,大家喝完酒吃完肉,再喝一碗清水,清水裡有古大疤子請師傅畫的符燒的灰,大家喝下後就鬼神入體,上陣殺敵刀槍不入!
那邊竇家準備了迫擊炮、機關槍和擲彈器,這邊古家「神仙兵」出發了。鼓師打鼓,鑼師敲鑼,「神仙兵」拿著大刀、長矛,口喊「刀槍不入,刀槍不入!」向竇家第三道防線衝鋒。
古大疤子親自督陣,帶領古家後續兵丁,跟在「神仙兵」後面,一起向前沖。
竇家為了儘早結束血腥的纏鬥,就用迫擊炮一陣猛轟,機關槍猛掃,擲彈器不停投彈。
一時間,古家衝鋒隊伍里,硝煙瀰漫、爆炸聲聲,機關槍猛烈掃射,古家陣營中,不管神兵天將,還是凡兵凡將,象割青草一般,倒下一片又一片。
古大疤子騎在黑騾上,騾子被彈片擊中,立即倒在地上,古大疤子跌在水溝里,兵丁一時昏頭轉向。竇家人從四面八方,向此地衝來,將古家兵丁,團團圍住。
古家兵丁哪見這種陣勢,那小炮呼嘯、尖厲刺耳,可怕可怖;機槍掃射殺人,簡直像閻王爺點名,只要掃射上了就無人倖免;還有擲彈器投彈處處爆炸,沒有地方可躲。這樣的殺傷武器,對於窮山僻野的農民來說,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古家人沒想到自家那些活蹦亂跳、生命力強大的青壯年,在這些武器面前如此脆弱、不堪一擊;大片大片的倒下,大片大片的死亡,大片大片的殘肢斷體!這種殺人如割草一般的武器,把活著的人魂都嚇掉了。
剛才那小炮一轟,機槍一掃,擲彈器一投彈,沖在前面的古家人全部倒地死亡,沒死的都嚇昏了頭,一個個跪地求饒,沒有進攻時那種瘋狂勁頭兒了。大家早就嚇破了膽子,驚落了三魂七魄,喪盡了精氣神兒。一時間,古家所有人一片氣餒,殺氣盡失,鬥志全無。
古大疤子因騾子中彈,倒在地上掙扎幾下,基本上就沒能動彈了。他人頭先著地,撞得昏死過去。醒過來時被五花大綁,關在竇家土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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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家千把號丁壯死傷近半,老管家帶領的「神兵神將」,無一生還,都上天堂當神仙去了。活著的古家人不是受傷,就是被竇家俘虜。
這場械鬥勝負之懸殊,可以說現代戰術對中世紀戰術,在民間的一次碾壓性的勝利。
經此一戰,古家百餘年聚集的有生力量,基本上消耗殆盡。古家人見竇家人,從過去昂首挺胸、傲慢俯視,到現在低頭附耳、唯唯喏喏。從此,古氏家族數十年內,在竇家人面前抬不起頭來,直不起腰杆。
雖然古家一敗塗地,但竇家也沒多少人歡慶勝利。
這次械鬥,死傷慘重數目嚇人。雖是兩族相仇,但畢竟本鄉本土,除了幾個上層紳士富人,底層百姓互相通婚、互為親戚,他們之間雖為異姓,關係錯綜複雜、藕斷絲連。
古家死的幾百人里,有好多跟竇家沾親帶故,還有些是兒女親家血緣關係,所以竇家人也感到不好受。這樣的械鬥其實沒有勝利者,只有兩敗俱傷,是底層人最慘痛的劫難。
大伙兒發現,打來打去,只有幾個家族的頭頭腦腦兒得利,其餘下層百姓,沒見什麼好。且都是親朋故舊,五服之內是一家。大家是葫蘆花、南瓜花,纏纏繞繞亂如麻,纏繞上了瓜兒架,糾糾扭扭是一家……
竇家戰勝之後,並沒有趕盡殺絕,也沒有乘勝相逼,只是將所有抓住的古家丁壯,關在一起好吃好喝招待,傷者直接治傷,並先送歸古家。
他們只將古大疤子一人,關在地牢裡。竇、古兩家雖然冤恨很深,但當下之仇,竇家人只記在古大疤子一人身上。對古大疤子,他們沒有客氣,進行嚴刑拷打狠狠虐待,以報冤讎!
古大疤子關在竇家受盡酷刑,也算惡有惡報。
古家其他頭面人物,只好請當地大族、大姓出面兩邊講和,答應賠償錢財,贖回被抓的那數百丁壯。
竇家倒也爽快,當下即答應,只要保證今後不發生兩族械鬥,除了古大疤子,其餘被俘人等,即刻釋放回家。對於賠償,竇家一分不要,畢竟古家大畔河田被淹,已受極大天災;這次械鬥死傷數百,家族慘遭巨大人禍!如果再要賠償,令古家雪上加霜、後續無繼。鄉里鄉親的,竇家下不了這個狠心,也出不了這個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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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大疤子被抓,老管家械鬥中打死。古家沒有一個管事的男人,一時失去主心骨,家裡如同翻了天地。大太太急得無心燒香念經了,跟其她幾房姨太太,一起商量想辦法救人。
偏偏其她幾個姨太太,不跟她同心協力,大家各自心懷鬼胎。大姨太、二姨太,四姨太,並不關心古大疤子生死存亡,而是暗中想方設法,趁亂大撈錢財以包私囊。倒是三姨太一個人云淡風清,關在房裡睡大覺。這幾天二門不踏,大門不出,也是怪哉——
古家人預計古大疤子這回凶多吉少!作算竇家人放過他,也會狠狠拷打、折磨,按他這個年紀,身受重傷之後又受重刑之苦,回來也當不了長久之客。
家裡沒有當家人了,基本上樹倒猢猻散。這個時候上上下下的人,哪個不各顧各?哪個不趁亂撈錢財,順手牽羊占便宜!都準備一旦分崩離析時,各人去謀各人的生路,各人去過各人的日子,沒人顧這個家!
除了大太太一個人跳上跳下,想方設法營救古大疤子,其他人都各說各話、各干各事,起心動念都作另外的打算。
畢竟多年的世家,雖然快要完蛋,但瘦死的駱駝,還是比馬大些。一是親戚朋友多,有人出頭說話;二是家裡錢財豐盛,有錢能買鬼推磨,買動人來幫忙。
大太太出面,請來娘家兄弟到竇家談判,答應向竇家賠禮道歉,再重重出錢,贖回古大疤子。
開始,竇家人並不應允,他們極恨古大疤子,不想放虎歸山留下後患。但大太太娘家,也是本縣大姓,與東河竇氏家族世代姻親,關係很是密切,在竇家哪兒說得上話。
竇家奈不住這層關係,加之大太太出重資,打點竇家各位頭面人物。大家都得了好處,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自然到當家人面前,替古大疤子說話開脫。
竇家當家人,見古大疤子年紀不小了,雖然自幼練武,但多年養尊處優又抽大煙,身體消熬得差不多了,這回從騾上掉下,肋骨摔斷好幾根!加之在竇家關在土牢裡,受了好多酷刑,人基本上不行了,現在放回去,估計也沒幾天可活了,成不了隱患!因此,竇家當家人就做了個順水人情,答應族中頭面人物,將古大疤子釋放。
古大疤子回來後,已經成了廢人,成天躺在床上啼哭呻吟,身上到處是傷口,痛得他日夜哼唧、叫喚,一天到晚靠大煙土撐著止痛,維持生命;熬了三個多月,一命鳴呼哀哉!
古家大樹倒了,下人們逃的逃、走的走,臨走時能搶就搶一回,能撈就撈一把,能拿就拿一番。幾個姨太太,也沒一個想留下,都在準備離開,找地方過自己的小日子。
大太太忙上忙下,把古大疤子送上山,自己也病倒了,昏昏噩噩,人事不省,管不了事了。
家裡下人基本上跑光,只剩幾個「家生子兒」奴才,暫時還走不了。姨太太等女眷們,都卷了不少私房錢,有的存在女兒家,有的存在親戚處,都作好了應變準備。
現在古家由大姨太當家作主,她天天在算計變賣家財,好撈更多的錢,讓自己走時,行囊更鼓一些,未來的日子,更好過一些。
二姨太、四姨太這些時,與大姨太跟得緊,成天在她屁股後面轉,目的就是古家偌大家產,能跟著分一杯羹。三姨太好象世外之人,對這些不管不問,她一天到晚閒暇無事,也不管事。
孟晨瑤無處可去,還在古家待著。春華因是「家生子兒」,一時也走不了,跟著孟晨瑤熬一天算一天。
按當時風俗,孟晨瑤是要留在古家,給古時金守節,這兒民間的規矩,除了古家人把她趕了賣了,不然,她哪兒也去不了。
大姨太幾乎賣光古家產業後,開始把眼前盯到屋裡了。屋裡一切值錢的東西,她都不會放過。見孟晨瑤如水一般的年紀,長得花朵兒一般模樣兒。覺得這個女孩子,留在古家守活寡,真是有點可惜了!
反正,古家馬上分崩離析,撐不不多久。不如趁現在手裡掌權,找個有錢的人,把這個小姑娘賣了,還能落得一大筆錢財。因此,大姨太就跟四姨太商量,找個老闆或妓院把孟晨瑤賣了。
四姨太開始不同意,想留孟晨瑤給她兒子守節。但經不住大姨太苦勸,說妹妹你也不想想,這個屋裡馬上要散夥了,你未必還存有什麼念想,在這鬼地方過生世?當年,我們花枝兒一樣的人,都是被那死鬼,連搶帶騙弄來的。在這家裡過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現在,那老鬼死了,大太太病得人事不省,也撐不了幾天。我們正好趁這時機,好好撈一筆養老錢,等那節骨眼一到,鯉魚脫卻金鉤去,搖頭晃腦不回來。早點離開這鬼地方,早謀自己的生路去。
那姓孟的小丫頭,留在這兒,礙手礙腳還打眼睛。你想她在古家給你兒子守節,這是不可能的:一是你自己也要走了,還管得了這裡的事?二是她這么小年紀,怎麼可能長守?三是你想留她長守古家,還得為她留下一筆養命錢,將來給她過日子!這是放屁打嗝,兩頭都虧的事兒。現在,趁著這小丫頭年輕姿色好,我們在這屋裡能當家作主,乾脆把她賣了,弄幾個錢平分,這才是賺錢的買賣。
四姨太聽了也覺得有道理。這個時候,三姨太突然插了進來,說她也是古家姨太太,大家一樣的身份,一樣的地位,憑什麼你們一個個賣田、賣地,就地分贓,都不跟我說?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只是懶得跟你們計較。現在孟晨瑤這丫頭,你們也要賣,那我就來論道論道,可由不得你們兩個人私自作主了!
三姨太橫插一桿子,把大姨太、四姨太計劃打亂了。她倆再無所顧忌,但也得給三姨太面子。本來,私下變賣家產的事,做得不地道,瞞著大太太不說,也不分點給三姨太。別看她不計較,但人家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也可能留了什麼後手,讓她們竹籃打水一場空,因而不能把她不當回事兒!所以,現在三姨太一出面,這兩個人只好跟她打商量了。
大姨太、四姨太,原先是想把孟晨瑤賣到窯子裡,這樣好看女孩子,只有窯子老闆看得中,願意出大價錢。三姨太不同意說:「這樣害了人家,人家本是世家出身,水嫩的年紀,你們卻把往火炕里送,要不得,要不得!」
她告訴兩個姨太太,想賣個大價錢,不一定賣到那個骯髒地兒。我那師侄的戲班子,在這一帶很有名氣,侄媳年紀漸大,花旦也唱不了幾年,他們這幾年一直想找個好女孩,到戲班子學唱花旦。
三姨太看出孟晨瑤有這個秉賦,上次她的師侄,到古家裡來唱戲,暗中就看中了這個姑娘。只是當時她是古家兒媳婦,還新守著寡;古家規矩嚴,那師侄不敢表露。現在,既然兩個姨太太商量著要賣這孩子,三姨太動了心思,賣到哪裡都只不過是為了幾個錢,乾脆就賣給葉家班,她的師侄出得起大價錢。這樣,既幫了葉家班的忙,又沒把這小姑娘往火炕里推,大家得了錢,還做了一件善事。
聽三姨這麼一說,兩個姨太太都同意。雖然四姨太極恨孟晨瑤,但現在她作不了主,百事都得聽大姨太的。大姨太只要賣得出高價,管她賣哪兒都是個賣!
三個姨太太暗中商量,要賣孟晨瑤,只把孟晨瑤一個人,蒙在鼓裡一般。大姨太頗有手腕,做事之前會把方方面面,考慮周全細緻。她們要賣孟晨瑤,就要讓孟晨瑤不會有任何的反抗餘地。
為了讓孟晨瑤被賣得心服口服,大姨太把春華叫到自己屋裡,跟春華細說半天。春華出來時,臉上神色不安一片惶然,到了孟晨瑤屋裡,變得有些鬼頭鬼腦。孟晨瑤跟她說話,她吱吱唔唔、答非所問,顧左右而言他。
晚上,孟晨瑤和春華睡在一床,聽春華像在是做惡夢,嘴裡不停的說:「晨瑤,我不是故意的,請你原涼我!」
搞得孟晨瑤心情怪怪的,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根本想不明白,春華這是為什麼?
30
第二天一早,四姨太過來,說她的一個金手鐲子不見了,懷疑是春華偷了。
四姨太就在孟晨瑤屋裡,當著孟晨瑤的面審問春華。春華結結巴巴死不承認。四姨太對春華又打又罵、又掐又卡,還用銀針刺她,最後搜查她的箱櫃,卻一無所獲。
四姨太又懷疑,手鐲是孟晨瑤偷了,要她老實交待。
孟晨瑤心中沒有鬼,自然是不承認的,還讓四姨太搜自己的箱櫃。四姨太要的就是這句話!當下就搜了孟晨瑤的箱櫃,居然在孟晨瑤的衣箱裡,搜出金手鐲。
看見箱裡搜出手鐲,春華立即變臉,當下向四姨太揭露,說孟晨瑤上午,趁四姨太有事,到四姨太屋裡偷東西,是她親眼所見,因兩人感情深,她不想說出來,現在既然四姨太搜出贓物,春華也就沒有什麼顧忌了。
孟晨瑤一時傻了眼,半天不知說什麼好。四姨太趁機發作,在孟晨瑤屋裡,又吼又罵說孟晨瑤是個賊!叫花子窮鬼,偷東西慣了手腳,並對孟晨瑤又撕又打。
四姨太這一鬧,把大姨太鬧過來了。大姨太忙問:「你們搞啥事,在這兒鬼鬧、鬼鬧的?」
四姨太說孟晨瑤是小偷,偷了她的手鐲!
大姨太假意不信,四姨太說她在孟晨瑤衣箱裡,搜出失落的手鐲來。而且有春華作證,上午孟晨瑤到她屋裡,偷出這個手鐲。
大姨太把孟晨瑤臭罵了一頓,叫春華將孟晨瑤押到自己屋裡,晚上要嚴加審問。
孟晨瑤不知自己,怎麼成為小偷?更沒想到平時親如姐姐的春華,為什麼作死證,說她到四姨太屋裡偷東西?她根本沒幹地這事,怎麼突然都這樣呢?孟晨瑤象做夢一樣,一時想不明白。
到了晚上,孟晨瑤估計難逃一頓毒打。
但大姨太倒沒為難她,見面和和氣氣,居然沒打她、罵她的意思,讓孟晨瑤頗為感到有些意外。
黑夜間,三姨太帶來一乘小轎,大姨太叫人把孟晨瑤拉到轎上,立即動身抬出了古家大門。
夜晚一片漆黑,孟晨瑤坐在轎里,不知轎夫把她往哪兒抬,只聽外面蹄聲「得得」,三姨太騎在毛驢上跟著轎子走,時而招呼轎夫說:「走慢點,抖輕點,別把孩子顛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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