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第七百零六節：故鄉（三）

    隨著素素的離開，一個人的馬林坐在院子裡，院牆外有活屍們在窺探，但是在見證了馬林的力量之後，它們完全沒有勇氣對馬林發動攻擊，而且這些活屍似乎在老院長扭曲下多了一些智慧。

    不過馬林並不在意它們的表現，坐在老院長之前坐過的椅子上，軟軟的靠墊上滿是當初孩子們淘氣掏出來的破洞，屁股下的棉墊早就已經坐癟，坐起來並不舒服，但是老院長依然坐了那麼長久。

    她為孩子們唱著歌，雖然並不好聽。

    她為孩子們縫著衣，雖然並不好看。

    她為孩子們說故事，雖然並不精彩。

    她為孩子們指前路，雖然並不全對。

    馬林當年，也是和素素一樣，坐在她的腳下，和同齡人一樣聽著她的故事長大。

    素素說她是從一個完全不同於這個世界的歷史片段里找到的老院長，那就證明，在那個時間線里，整個世界的命運被完全偏轉了，馬林知道素素為何沉淪……還有什麼比家被毀滅更令人痛苦的呢，何況她也應該明白，毀滅家園的仇人也早就已對被對等毀滅了。

    她的不甘與痛苦造就了她的沉淪。

    但是，那並不是她與馬林所在的這個世界的歷史，在這個世界裡，人類最終攜手前進，也許還會有一些問題，但是人類……真的已經走出了地球，人類不再是重力的奴隸，不再受重力的束縛，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只可惜，毀滅還是來到了這個世界，馬林在老院長的教育下，明白作為孤獨的他們來到這個世界上，只靠乞求是換不來一切的，人只有用靠努力才能夠求得一線生機，因此馬林不會相信那些信仰，因為馬林從來沒有見過他們人前顯聖的模樣。

    但是，混沌從來不會將他們的邪惡展現在人的面前，他們會包裝自己，納垢會以永生誘惑凡人，色孽會以欲望誘惑凡人，奸奇甚至會以智慧為餌……至於恐虐，這個混沌邪神甚至不需要做什麼，那些被前三者所欺騙腐化的人類就會掀起戰爭，他們會將死亡作為祭品，在不自覺的情況下獻給恐虐。

    混沌是怎麼來的，馬林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想知道怎麼才能夠從根本上隔絕亞空間對於這個宇宙的侵蝕。

    那個成為神明的路很顯然不好走，那個馬林犧牲了自己，卻最終變成了規則的祭品，以至於那個世界的馬爾斯做出了犧牲他自己的決定，雖然那個世界的艾爾斯最終選擇了用他自己來補充封印的強度，但……這一切只能治標卻不能治本。

    這樣的犧牲，馬林不需要，更不想再看到，因為他向那個世界的艾爾斯發過誓，一定不能讓悲劇再一次上演。

    所以，馬林覺得自己必須想到一個更好的辦法。

    我應該怎麼做呢，院長。

    馬林低下頭。

    隨著他的低聲呼喚，蒼老的老婦人出現在了馬林身邊，她坐著和馬林同樣的椅子，織著毛衣的老人眯著眼睛。

    ·馬林啊，素素……她什麼時候會回來。

    這是……束縛真君嗎？

    馬林有些意外，他明明淨化了他的院長，為什麼她的靈魂還能再度出現。

    隨著他的疑惑，越來越多的孩子們的靈體出現了，她們與他們圍坐在她的身邊，低聲唱著往日的歌謠。

    看著她與孩子們眼窩中的純白魂火，馬林最終低下頭，淚水止不住地落在了地上——馬林已經明白，這個世界接受了老院長與孩子們，他們的靈魂被錨定在了這個小小的院落中。

    一顆小小的樹苗馬林面前原本空無一物的苗圃中破土而出，世界樹的新樹枝，明明沒有種下果實，這是為何發芽。

    馬林看著那顆樹苗飛快的生長，直到老院長的問題再一次出現在馬林的頭腦里。

    「等一切結束之後，我會回來，素素也會回來的，老院長……這裡是我倆永遠的家，我們會回來看您和孩子們的。」馬林努力讓自己笑著。

    而老院長有些開心地笑了起來。

    ·我等你們，孩子們也會等你。

    說完，她和孩子們都消散了。

    馬林站起身，眼前的大樹落下了一顆果實，這顆果實正在突變，馬林看著它變成一個小小的人形。

    ·馬林，我幫助了你。

    它這麼呼喚著馬林。

    ·你也要幫助我。

    「我要怎麼幫助你，你又是誰。」馬林伸出手，好讓這個小小的人形跳進他的手心。

    這個小傢伙展開了雙臂。

    ·我是瑪娜，是冥河的船工，是彼岸的開拓者，更是來世的報償，更是你們腳下這顆行星的意志，幫幫我，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我要怎麼幫助你。」馬林坐回了那張老椅子。

    ·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救了素素，原本我都要放棄她了，她差一點就萬劫不復了。

    「因為他被污染了？」馬林有些不快。

    當然，他也知道，混沌本就不容於這個世界，作為世界意志的體現，這個叫瑪娜的靈體厭棄素素……也是理所當然。

    只不過，還是有些不快。

    ·她變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我對此無能為力……但是今天，我看到你救了她，所以，我幫助了你，救下了她們，你也應該能夠救我。

    這個人形的話讓馬林有些無奈，他都沒有找到一個好辦法呢。

    雖然馬林現在是一個英雄神，但是要知道，這個世界裡有如素素和公正之神這樣強大的神明都無能為力，馬林要怎麼做才能夠救下這個叫瑪娜的孩子與她腳下的這顆行星。

    但是這個小傢伙沒有說錯，這件事情上馬林欠它一個還不清的情，老院長和孩子們……至少還存在著。

    屬於他和素素的真正意義上的家……還在。

    這份恩情，還不清的。

    「我不知道我能怎麼救你。」馬林說完嘆了一聲。

    ·我可以讓你變得更強大，成為神明吧，馬林！

    「但是我見過未來，成為神明，也只能暫時隔絕這個世界與亞空間的接觸，混沌也好，那些神明也罷，它們終將回來。」馬林將他的這段記憶開放給了這個小小的行星意志。

    這個小東西看完之後在馬林的手心裡打起滾，很顯然他或者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們必須想一個能夠持續足夠長的辦法，最好是一勞永逸的辦法……對了，公正之主也在幫助素素，你為什麼討厭他。」

    ·他是外域神，不值得信任。

    小小的行星意志發出了如此的回答，馬林搖了搖頭：「這不應該，如果沒有他的存在，只靠素素和那些被規則扭曲的所謂神明，根本支撐不到現在。」

    ·我不相信他，這些樹是入侵者，他也是入侵者，外域來客不值得信任。

    「那我呢，我的身體的父親也是外域來客，他為了這個世界做所的一切犧牲，難道都不能打動你嗎。」

    馬林的問題又一次問住了這個小東西，他在馬林的手裡繼續打滾。

    馬林嘆了一口氣——這個行星意志只怕也是剛剛萌芽的存在，面對毀滅的危機，它找到了馬林……但是它自己都明白誰是隊友，誰又是敵人，這讓馬林非常灰心。

    也許是感受到了馬林心中的鬱結，這個小傢伙又一次的爬了起來，它看著馬林，最終，隨著一陣風的吹過，馬林在他的意志海里感應到了所有的世界樹的坐標。

    ·馬林說得對，我承認了他，就如同承認你的父親，的確在幫助我。

    說到這裡，這個小傢伙轉過身，馬林順著它的視線看向了遠處，在那個剛剛打開的傳送門面前，那位年輕人的臉上少有地出現了一絲詫異：「馬林，你是怎麼讓它承認了我的。」

    「我告訴他，你是外域來客，我的這具身體的父親也是外域來客，並不是所有的外域來客都像是混沌邪神那樣，也有外域來客在幫助著它。」

    「……是的，我在幫助這個世界，獲得這個世界得承認讓我非常意外，感謝你對我的信任，馬林。」這個年輕人說到這裡，微笑著轉身離開。

    ·無名者。

    來自瑪娜地呼喚讓公正之主停下了腳步，他轉回身，看著馬林手中的小小人形：「行星的孩子，你還有什麼事嗎。」

    ·你……為什麼要幫助我們。

    瑪娜地呼喚讓公正之主愣了一下，然後他笑著坐了下來，世界樹為它的主人立起了椅子。

    「這要怎麼說呢，因為這是一個聽起來有些長久的故事，因為一開始的時候，我與我的世界只不過你們這個世界的一個凡人筆下的南柯一夢，他將對他心中所期待的最為美好的一部分寫了出來，我只存在於他的心中，我的世界只存在於他的筆下，如果沒有亞空間的入侵，沒有扭曲的意志，沒有素素地呼喚，我與我的世界也不會和你們的世界接觸。」

    ·我知道，素素……是好人。

    「是啊，她有一顆金子一樣的心，她的乞求讓我來到了這個世界，我承認了她的乞求，將他的哀求當成了我的使命，我不能辜負這個孩子……一如我被創造出來時被賦予的使命，我是毀滅不公的神，也是拯救無辜的神，我是善的延伸，也是惡的審判。」說到這裡，公正之主嘆了一口氣：「但是你，一直在否定我，將我與那些邪神們視作同路者。」

    ·你和它們，並沒有區別。

    馬林手中的人形這麼說道，馬林在沉默，因為他知道瑪娜沒有說錯，公正之主太過強大，以至於他不需要信仰，如同那些邪神一樣……你說邪神也有信仰，是啊，那些可憐蟲硬要信他們，他們也只不過是隨緣『賜福』，看臉升魔而已。

    他們不需要的是信仰之力，信仰他們，他們反而會給予好處，只不過公正之主給的好一些，而那四個給的就不一定了。

    比如說，將人的靈魂束縛在永世病痛的軀殼之中；又比如說，將人的靈魂與它們的欲求和渴望牢牢綁定……聽起來是好事，但是馬林真的無法接受把整個腹腔暴露在空氣中的永生，更無法接受自己變成智慧的奴隸，至於長出根能夠當腰帶的歐金金……這麼恐怖的事情就更別想了。

    但是這一切比起恐虐……其實都只是小兒科而已。

    因為只有真正經歷過戰爭的人，才會明白戰爭是多麼令人作嘔的存在，因為一切的罪惡都不及戰爭給世人帶來的痛苦。

    的確有為了解放苦難而展開的戰爭，但是對於恐虐來說，他喜歡的只是戰爭本身，無論戰爭是正義的還是邪惡，無論戰爭是為了解放人類還是為了奴役世界……對於恐虐來說，這一切都沒有差別。

    他要得很簡單，因為戰爭造成的死亡，與造成死亡所經歷的那些痛苦就是恐虐最愛的祭品。

    「我知道，所以我沒有怪過你，行星的孩子，你做的沒有錯，多疑是求存之道。」公正之主微笑著給予了回答，他在說完之後就轉過身要離開。

    ·你真的會和素素，還有馬林一起幫助我嗎。

    「只要我與素素的契約還在，我就是你們的朋友，而如果你們成功了，在驅逐了亞空間的同時，我們這些神明也會被驅離……只有凡人的世界，馬林，你的夢想真的是太溫柔了，溫柔的不像是一個想要救世的神明。」站在傳送通道前的公正之主看著馬林感嘆道。

    馬林笑著點了點頭：「對，這才是我想要的世界，我不需要信仰，也不想要信仰，因為那只會讓我被代表神明的規則所束縛，我想要的不是信仰和成神，而是想要救下這個世界。」

    ·馬林真好。

    馬林手裡的瑪娜開心地說道。

    公正之主笑著走進了傳送通道。

    馬林也笑著接受了這個小小人形的吻，在她回歸行星之後，馬林走向了院門。

    夏日的陽光依然如火，馬林微笑著穿過大樹的樹蔭，在光與影交織的碎片中穿行，直到離開樹蔭，馬林臉上的笑容完全不見了。

    傻孩子，你知道嗎，為了救下這個世界，我連我自己都敢犧牲……這個世界上，除了我的孩子與我的愛人之外，沒有我不敢來用犧牲的東西。

    因為……我是一個瘋子。

    同樣地……我還是一個有原則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