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安魂曲 第十六章 北苑

    葉小釵拉著兩個孩子緩緩向北，天上下起了雪籽，落在地上啪啪作響。

    「淵兒，你出世的時候，也是個下雪天，只不過，那是六月飛雪……」葉小釵低聲道，「那時我就在想，我的淵兒啊，將來一定會是個非凡的男子，他一降生，連天都感到害怕呢。」

    天魔無言以對。

    「娘，我們這是去北苑嗎？那裡一直是無人居住的……據說從前魯妃就死在那裡……」龍化及咕噥道。

    葉小釵輕輕拍了拍龍化及的頸項，「化及，不該知道的事情不要去亂打聽。我看這北苑挺好，很安靜，更適合你們哥倆。人可以什麼都沒有，但是不能失了本心，娘本來就是貧苦人家的孩子，無論在哪裡都能很好地生存。」

    西苑火光沖天，葉小釵頭也不回，徑直向她和兩個孩子的新居所走去。

    雪開始紛紛揚揚地下，卻絲毫不減西苑的火勢。王府之內躁動了一陣，但很快就平息了，無人趕去救火。

    「孩子們，冷嗎？」葉小釵推開北苑的大門，摸了一手的灰，「這裡的燈燭一下找不到，我們就先在這大堂里避一避風雪吧，很快就天明了。來，孩子們，娘有點冷，讓娘抱著你們取取暖。」

    天魔與龍化及無言地靠近葉小釵，葉小釵張開懷抱將兩個孩子攬入懷中，靠著廳堂中的石柱緩緩坐下，「淵兒，化及，你們就在娘懷裡小睡一會吧，天明之後要幫娘打掃一下我們的新家。」

    天魔伏在葉小釵懷裡，心下無比自責，「我為什麼偏偏借了龍在淵的屍體還魂？如若不是因為我，這善良的女人怎麼會遭受如此厄運？」

    葉小釵輕輕拍著兩個孩子的背脊，低低哼起催眠曲。

    雪夜，破敗的庭院……

    風雪之聲與葉小釵的歌聲交織成一曲悲戚的樂章……

    天明，葉小釵在院中漿洗著破舊而骯髒的被單，一雙手已凍得通紅。天魔與龍化及各自握著一塊抹布在廳堂之中來回奔走。這北苑雖然有些破敗，但是空間卻著實不小，娘仨忙活了一早上仍未能收拾出一間可居住的房間。

    「淵兒，化及，餓了嗎？」葉小釵伸手抹抹額上的汗，「娘給你們弄點吃的去。」

    龍化及停了下來，「娘，這北苑不知多少年沒人住了，哪裡還有食物？」

    葉小釵愣了一下，悽然一笑，「娘糊塗了，讓娘想想……」

    天魔皺了皺眉，「難不成，這黑龍王就任我們在這裡自生自滅嗎？這早膳無人送來，估計此後再不會有人理睬我們娘仨了。」

    龍化及道：「娘，這北苑後邊就是森林，我經常偷跑去玩，山上有走獸野果，你等一等，我去碰碰運氣。」

    葉小釵皺皺眉，「化及，這山林中諸多危險，你可不許再去，況且這大雪天氣，哪裡還有什麼野果，你歇一歇，我向廚房討點吃的去。」

    天魔拉住葉小釵，「娘，你別去，我去。」

    葉小釵蹲下來，輕輕吻了天魔的小臉一下，「淵兒，娘知道你的孝心，但是你不能去乞討，你是男兒大丈夫。」

    天魔怔怔看著葉小釵，感覺鼻根酸楚難當。

    「五娘……」龍擎天踏著風雪推開北苑大門走了進來。

    葉小釵愣了一愣，「擎天，你怎麼來了？」

    龍擎天也不多言，從袍子下取出一包食物，「五娘，你們都餓了吧，我從廚房取了些食物，你們快吃吧。」

    葉小釵的手微微顫抖，「擎天，你以後不要再來了，這對你不好。」

    龍擎天皺皺眉，「五娘，你這樣不喜歡擎天嗎？」

    葉小釵搖頭道：「不是，五娘很喜歡懂事的擎天，但是你還小，很多事弄不明白，你聽五娘的話，此後再也不要來了。」

    龍擎天皺皺眉，「我都懂，但是不能看弟弟這麼餓著。在淵，你還愣著幹什麼？快拿去吃！」

    天魔走上前去，夾手奪過那包食物，用力摔在雪地里，「你走，我們餓不死！」

    龍擎天愕然地站在當場，手足無措，「在淵……你當哥哥是存心來看你笑話的嗎？」

    天魔惡狠狠道：「小屁孩，再不走我打你出去！」

    龍擎天的嘴唇微微顫抖，緩緩向後退了幾步。

    葉小釵拍了拍天魔的肩，「擎天……你別怪弟弟，他也是為了你好……對了，擎天，這樣終究不是個辦法，你若心疼弟弟，就設法幫五娘弄些蔬菜稻穀的種子，這北苑後接山林，有一塊很大的空地，我們娘仨有了種子，便可以自食其力……」

    龍擎天點了點頭，「五娘多保重，擎天一定儘快辦妥。」

    「謝謝你，擎天……」葉小釵微笑著，一粒淚珠卻忍不住滾落腮邊。

    龍擎天看了天魔一眼，眼圈微紅，快速轉頭，大步離去。

    葉小釵彎腰拾起龍擎天帶來的食物，「淵兒，化及，還是熱的，你們快吃。」

    天魔一跺腳，轉身奔入房中，重重將門摔上。

    葉小釵愣了片刻，嘆息道：「化及，你快吃，別理他，吃飽了還要幫娘幹活。」

    龍化及點點頭，接過那包食物，「娘，你也吃。」

    入夜。

    天魔躡手躡腳推開北苑大門，慢慢向王府大廚房走去。

    「你們不理我們的死活，我自己來取。爺爺我本就是強盜祖宗！」回想起自己與沉星在骷髏深淵大肆搶劫，天魔禁不住咧開嘴壞笑起來。

    天魔躲進廚房，大肆掠奪，將許多的米麵食材一股腦投入靈魂搖籃的空間，末了還偷了一批廚具，一道投入隨身空間之中。

    這靈魂搖籃具有極大的空間，而且藏身於空間之中的事物並不會增加指環自身的重量，天魔掠奪完畢，輕輕鬆鬆溜出了王府廚房，在雪夜中趕回北苑。

    「淵兒，你去了哪裡？」葉小釵站在北苑大堂中，不無責備地看著天魔。

    「我睡不著，出來隨意走了走。」天魔一臉壞笑。

    葉小釵憐惜地將兒子攬入懷中，「淵兒，你大概是餓得狠了吧？其實你二哥宅心仁厚，你不可誤解了他，食物還剩下一些，你快吃了吧。」

    天魔嘻嘻笑道：「這冷冰冰的，我不想吃。」

    葉小釵怔怔看著自己的兒子，「淵兒，你想氣死娘嗎？」

    天魔道：「娘，你別擔心我，我剛才大搖大擺到王府廚房吃了一頓。我是王子，到自家廚房吃點東西，有什麼不妥？」

    葉小釵又愣了一下，「當真？」

    天魔道：「當真！而且我還帶回來許多米麵食材，明個兒我們自己生火做飯吃，那廚房裡的臭氣我受不了。」

    葉小釵咬著嘴唇，「胡說，你就說胡話騙你娘吧。」

    天魔道：「就算二哥給我們帶來足夠的種子，我們也只有在來年才會有收成，這個冬天難道真的要娘去乞討來養活我們嗎？」

    葉小釵心下一暖，「淵兒，為了你們，娘什麼苦都不怕。」

    天魔暗自嘆息一聲，「苦是不怕的，但是我如何能讓你去受那樣的氣？」

    呼！天魔自指環空間取出了一個鍋具，「娘，用這個燒菜還行嗎？」

    葉小釵一愣，「淵兒，你果真……」

    天魔道：「我們對得起天地鬼神，你是黑龍王府的王妃，我是王子，我們不需乞討，光明正大去拿就好了。過了這個冬天，只怕他們跪下求我，我也不會要他們一粒米！」

    噗！天魔又掏出一袋米丟在地上。

    葉小釵驚訝無比，「淵兒，你拿的這些東西在哪裡，我怎麼看不出你是從哪裡弄出來的？」

    天魔壞笑道：「我會變戲法，娘，你放心，這些食物足夠我們娘仨過冬的了，我要食物來，食物就來，要食物去食物就去，沒人能發覺，也沒人敢來囉嗦。」

    葉小釵咬著嘴唇，「淵兒，雖然你說得有理，但是不可以再去拿食物。做人要有骨氣。明個兒，你和化及拿我這珠花去市集變賣，換些米糧來，再幫娘打聽一下，誰家需要做針線活，娘可以為人做事換些錢幣，雖然會苦一點，但是我們也絕餓不死。」

    天魔瞪著葉小釵，「我不要你這般辛苦。」

    葉小釵微笑道：「淵兒，再過些時日，娘便教你念書識字，一個人窮不要緊，但是一定要知書達理。我掛著王妃之名，不方便在外面拋頭露面，你和化及外出一定要小心謹慎，不要惹出禍端來。」

    天魔皺皺眉，神不知鬼不覺將地上的鍋具和米袋投入了指環空間之中，「我知道了，我吃飽了，現在想睡了，明日我就去換米糧。」

    葉小釵點點頭，「那你手腳輕點，化及已經睡著了。」

    天魔鑽進了棉絮堆里，這風雪交加的天氣，漿洗的被褥無法晾乾，葉小釵只得將棉絮拆出來暫時為孩子禦寒。

    龍吟城的第一場雪整整下了三日，西苑的火也整整燒了兩天，龍天行自雪夜之後就消失了，誰也不敢問他的去向。

    天魔將葉小釵身上唯一還值些錢的珠花投入指環空間，並沒有真的去變賣換錢，而是將王府那些精緻的廚具拿去兌換了一些普通的鍋碗盆瓢，並買了一沓絲帛和針線。

    西苑起火，葉妃遷入北苑，王府眾人雖不能確切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也都知道葉妃已經失寵，兩個小王子出入王府也再沒有人去過問。

    葉小釵娘仨遷入北苑的第五日，龍擎天運來了一批稻穀和蔬菜種子，看到滿院掛著僵硬的被褥，不由鼻子發酸，「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父王竟對五娘和在淵如此狠心，不聞不問……」

    葉小釵謝過龍擎天，並一再叮囑他不可以再常來走動，龍擎天雖心中不舍卻也只能答應。

    葉小釵娘仨就這樣，在破敗的北苑過著無人問津的野草般的生活。